第54章 小花
第55章 小花
老李生前的東西都被清理了出來, 塞進了紙糊的的房子裏面，外面有車有紙人還有各種各樣紙紮的東西。
下了一早上的細雨這會兒卻停了下來，但天依舊陰沉沉的。
等到法事快要結束時, 一把火點燃了那些紙紮品, 大火沖天, 燒幹淨了老李留在這世上的大多數東西。
一直到快要燒完的時候, 雨就又下了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牛毛細雨, 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回到了祠堂裏開始吃早飯。
吃完這頓早飯, 大家各回各家。
李衡安把唐似送回去跟匡老師打了聲招呼後就又帶着她和戴醫生一起回到了市裏，這幾天她雖然被李衡安抱着在家和祠堂之間來回，但身體也一直有在好好養着。
确定度過危險期後，院長就立刻給她安排了手術時間，院長親自操刀。
上次李衡安帶着唐似過來的時候認識了幾個本地的狗友, 還被拉進了一些狗友群，群裏的人都知道了唐似的事情, 要不是李衡安極力表示不需要捐款衆籌，大家早就把手術費都給湊出來了。
就算是這樣, 在得知唐似已經回到醫院接受手術的時候，依舊有很多當地的狗友過來看她, 還給她帶了各種罐頭肉幹之類的。
還有知道李衡安不是當地人的，直接給他把食宿問題都解決了，讓他安心照顧唐似就行，不用再去操心其他事情。
手術開始之前, 院長給李衡安詳細說了手術可能會有的問題和各種意外情況, 簽手術同意書和麻醉同意書的時候, 李衡安照舊朝唐似問了一句。
唐似果斷給了他一個右爪。
手術過程中，李衡安跟大黑就在外面等着，前者等得心焦，什麽都幹不了，拿出手機想幹點什麽打發時間就忍不住去搜網上那些做了差不多手術的小狗情況怎麽樣。
搜到有失敗案例的時候心頭難免一跳，又聽說後面還有靠針灸之類的恢複，他又連忙去翻自己的通訊錄，回憶着有沒有人擅長這類的，或者有認識厲害針灸師的……
忙着這些，李衡安又擔心大黑，可扭頭往旁邊一看，發現大黑老實趴在那裏就沒有動彈過，看不出來是不是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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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李衡安忍不住問。
大黑不會說話，只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又收回視線繼續看着手術室的門，身體動都沒有動一下。
李衡安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是不是覺得小花她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沒想到大黑給了他一個右爪。
右爪表示肯定，這還是李衡安第一次把這個對應到大黑身上去，他瞪着大黑，問“你怎麽這麽肯定？”
可惜這個問題對于大黑來說似乎有些複雜了，它沒辦法用左右爪來肯定，只是定定的看着李衡安。
李衡安和它對視着，琢磨不出來它的答案，索性放棄了，笑了起來：“沒關系，原因不重要，只要小花沒事就行，既然你這麽肯定小花不會有事，我就感覺小花真的不會有事，這場手術肯定會順利的。”
他心裏的焦躁和不安還真的被撫平了許多。
還好，當手術室的門打開時，最先走出來的醫生帶出來的消息總算是讓李衡安的心徹底安穩了下來。
在唐似住院的這段時間裏，每天都有很多人來看望她，過了幾天，李建明夫妻倆帶着匡老師也過來了，匡老師看見唐似就忍不住抹眼淚，一開始說不出話來，到後面就不停重複着：“小花，我的好小花，你受苦了……”
大概是受到匡老師的情緒感染，也可能是想起了老李，唐似心裏太難受了，不停地用腦袋去蹭匡老師的手。
匡老師伸手抱着她，抱了很久，哄着她：“等咱們小花好了，奶奶就接你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一直到唐似睡着了，匡老師才離開。
她也留在了市裏，一直陪到唐似出院，帶着她回到了村子裏。
李建明和師雯這一次求了很久，想讓匡老師一起去省市裏住，可不管他們怎麽說，甚至請了其他人幫忙一起來說服匡老師都沒有用。
匡老師道：“真到了我該走的那天，那一定是老李來接我來了，那我也樂意走。”
“你們呀，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用多操心我。”
“……”
實在勸不動了，也不能把匡老師給綁走，按照匡老師這個态度，恐怕就算是綁走了，她也會再自己回來，總不可能綁着她一輩子。
最後李建明跟師雯無奈的走了。
匡老師把唐似接回了家的時候，唐似已經比剛開始好很多了，勉強可以自己站起來走幾步。
等回到家以後，匡老師天天給她炖骨頭湯，每天一大早戴老板就會讓大黑把最好的骨頭給送過來，村裏人看見都沒人會說什麽。
大家都知道唐似是因為什麽才變成這樣的。
大概是頓頓吃得好，唐似恢複力驚人，秋天的時候她看起來和以前已經沒有什麽兩樣了，能和大黑一起上蹿下跳，滿地裏跑。
只是老李走了以後，家裏那些地就真的都荒了。
匡老師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管那些，家裏的雞鴨也沒有再添過新的，她每天除了做飯吃飯睡覺，其他時候就是坐在家門口發呆，或者坐在小賣部門口聽着其他人閑話家常。
她也不怎麽說話，只是聽着，等快到飯點了，她就起身拍拍褲子，喊着“小花”往家裏走。
到了晚上的時候，匡老師也不怎麽看養生節目了，她開始看動物世界，有時候看着看着人就睡着了，電視得開着，開一個晚上。
最開始那會兒唐似以為她是睡着了忘記關，爬起來偷偷把電視關掉。
可電視一關，那點光線沒了，聲音也沒了，匡老師很快就會從睡夢裏驚醒，她得開着電視才能睡得着了。
老李走了以後，匡老師好像老得更快了。
明明唐似一直陪着她的，可一轉眼，唐似就發現匡老師瘦了太多太多，瘦到去年這會兒穿的衣服現在往身上套都空蕩蕩的，像是偷穿了別人的衣服。
她的精力也越來越差，視力也變得很不好。
有一天，匡老師炒好了一碗肉，唐似感覺不太對，趴在桌邊探頭一看，看見碗裏的肉還帶着血絲。
可匡老師不知道，她以為肉已經熟了，能吃了。
秋天那會兒，匡老師還能帶着她去鎮上趕集，等快到冬天的時候，匡老師就走不動了，從家裏走到小賣部門口都要喘氣喘上好一會兒。
李建明從村裏人口裏知道了這個事情，急忙跑回來要帶匡老師去醫院做檢查。
匡老師說什麽也不願意去：“人老了都是這麽個樣子，檢查檢查就能讓我變年輕了嗎？我好不了的，除非我能變年輕……”
李建明沒辦法，戴老板這時候提出要不然讓匡老師去他那裏住，有他照顧着匡老師，而且小花跟大黑關系也好，住一起也能一起玩。
匡老師還是不願意。
後面就換成戴老板跟宋嘉搬了過來住，帶着大黑一起。
大黑終于不用再每年大清早跑幾公裏過來晚上又跑回去了。
它晚上還能跟唐似靠在一起睡覺。
唐似睡得還是之前老李給她做的那個狗窩，對她來說夠了，再加個大黑顯然是不夠的。
于是匡老師又重新給他們做了一個超大的窩，足夠他們靠在一起睡覺了，也不會顯得擁擠。
天氣越來越冷，匡老師今年冬天好像格外的怕冷，往身上套了一件衣服又一件衣服，即便是這樣似乎還是會覺得冷。
于是不知道從那個角落裏翻出來了一個烤火爐，可以抱在懷裏那種，方方正正的，像個籃子，最裏面是用鐵皮包起來的，外面是木頭。
往裏面放上木炭就行。
“這是老李給我做的。”匡老師翻出來的時候還很高興，“就是不記得是哪一年了。”
她往裏面加上燒着的木炭，上面又搭了一塊她自己縫的棉布，就這麽雙手攏着，确實暖和。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就用上了電熱毯，可就用了一晚上她就不樂意再用了。
“太燥了，晚上都能給我燥醒，這才一個晚上我就上火了。”匡老師摸着嘴角的燎泡道。
戴老板和宋嘉勸她開空調。
“可空調也幹啊。”匡老師嘆氣，“算了，我就多蓋一床被子吧。”
于是她又往被子上面加了一床新棉被。
唐似看着，總感覺那兩床被子會把匡老師壓的喘不上氣。
但匡老師似乎感覺還挺好的。
只是大家似乎都知道匡老師可能要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師雯學校一放寒假就帶着圓圓趕了回來，沒多久，李建明也回來了。
戴老板跟宋嘉又搬回了自己家住，有時候還是會過來，給送一些豬肉排骨之類的，還有雞蛋。
因為匡老師跟老李以前養的那些雞幾乎都已經吃完了，家裏沒有了雞下蛋，現在要吃雞蛋也得去買了。
戴老板家裏雞蛋很多，就時不時會給送點過來。
到了十二月的時候，陰冷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天突然放晴了，溫度還升高了不少，就連匡老師都喊着熱，脫了好幾件衣服出來，也不再抱着她那個火爐了，心情很好的喊了唐似和圓圓一起去小賣部門口玩。
圓圓長得很快，就是性格很內向，怕生，看着村子裏其他小孩在一起玩，她一直往那邊瞅，卻在其他大人打趣讓她也過去玩的時候，她只會往匡老師和師雯的懷裏躲，不敢過去。
最後還是小賣部老板的孫女跑了過來，熱情的把圓圓給帶了過去一起玩。
匡老師看着那邊，臉上的笑就沒有收起來過。
唐似跟大黑就趴在旁邊曬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很快就睡了個飽覺，一下午時間就這麽消耗了過去。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氣溫就降了下來。
師雯拿着衣服和火爐，叮囑匡老師穿上，免得受涼感冒。
匡老師卻擺擺手，徑直往樓上走：“不冷不冷，我不冷，今天的太陽啊曬着可舒服了，就是想睡覺，我去睡一會兒，晚飯不要叫我吃了。”
“我要睡覺，我不吃飯了。”
她嘟囔着，蹒跚上了樓。
唐似跟着她的腳步一起上去，看見她也沒有脫衣服，直接就這麽躺進了被窩裏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唐似沒走，趴在了狗窩裏，時不時擡頭往床上看。
看着看着，某一刻她突然站了起來。
緊接着急切的趴在床上，将頭湊近了匡老師的臉，去聞她，去感受她的呼吸。
可匡老師已經沒有了呼吸。
她睡着了，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唐似就發出了一聲悲鳴，緊接着就大聲叫了起來，她分不清自己是太難過了，還是妄想着把匡老師給叫醒。
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只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家裏又有了很多人，她被師雯抱出了匡老師的房間，好多人在匡老師的房間裏給她擦洗換衣服。
師雯在哭，圓圓也在哭。
唐似也在哭，連叫聲都像是哭聲。
她已經沒辦法再用平常心去看待死亡這件事情了。
老李去世時發生的事情唐似又經歷了一遍，只是如今是冬天，氣溫沒有夏天那麽高，匡老師的停棺時間要比老李更長。
停棺多久，唐似就在她的棺材邊趴了多久，一直到把匡老師送到了老李的身邊。
匡老師走了以後，李建明跟師雯想要把唐似帶回省市去，李衡安知道了這個消息趕了過來，和李建明聊了一會兒。
最後李建明來争取了唐似的意見。
唐似沒走。
她選擇留在了這裏，就像匡老師跟老李一樣，一直留在這裏。
李建明把房子鑰匙給了戴老板和李衡安各一份，拜托他們幫忙照看着唐似，就像當初拜托他們幫忙照看兩位老人一樣。
于是唐似依舊住在匡老師跟老李的房子裏，只是每天吃飯的時候，要麽是李衡安帶過來給她，要麽是大黑或者戴老板給她送過來。
天氣好的時候她也會跟大黑一起去外面溜達，夏天去那條河裏游泳抓魚摸螃蟹，冬天就在田地裏撒野。
天氣不好的時候她就趴在門口看着外面。
有一天，她突然朝陪着自己的大黑問了一句：“大黑，你是不是也會比我先離開啊？”
問完後又說：“你不要比我先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