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翌日, 子炎在府上聽課,白先生講的是屈原美政的故事, 末了道:“屈子之忠君愛民,玉潔松貞,爾等望而莫及。”
課後,子炎要帶白先生去東市一家面館吃拌面。
路上,子炎笑呵呵道:“這家面店可是劉府在東市做過的一件好事。”
白先生:“哦?願聞其詳。”
子炎:“這家店原先是家餃面店,老板做餡,老板娘擀面, 可惜老板在十二年前意外身亡了。後來劉家買下這塊地,一分租金不收,給老板娘提供了人力、財力,幫助她重新開店。老板娘重新振作起來,這家店從那時起到現在, 又紅紅火火的開了十餘年了!”
子炎撓撓下巴:“不過呢,面店做起來後,劉家有盈利分成就是了。所以從商業的角度, 還是一筆成功的投資。”
白先生徹頭徹尾沒評價一個字,只是微微笑着。
走到面店的巷口,難得人頭濟濟。子炎覺得有些奇怪:“平時這裏沒這麽多人呀?”
巷子裏傳來叫罵聲,似乎有人在鬧事,子炎心頭一緊, 随便抓來一人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有人在巧娘店裏說劉府的不是, 被巧娘趕出來了,正在門口鬧着呢!”
子炎和白先生相視一眼。
“白先生, 我們去看看?”
“好。”
巧娘的面店門口圍着幾個男人,模樣看起來還算是衣冠楚楚, 嘴裏的話就沒那麽幹淨了。
“劉府私通叛軍!你為他們說話,你也是叛黨!”
“這些年拿了劉府不少好處吧!怎麽,連句公道話都不敢說了?”
巧娘一開始還在後廚擀面,後來實在聽不下去了,站出來一頓劈頭蓋臉:“你們無憑無據,血口噴人!私通叛軍?你們才是叛軍的人吧,在這裏攪合來攪合去的調撥離間!”
子炎小聲道:“罵得好!”
巧娘又道:“劉家為藍州做了多少好事?當年劉硯舟走的時候,鮮花送了整條街,這些你們都忘了嗎!”
人群中有人附和:“就是啊……”
鬧事的人有備而來,不慌不忙的掏出一樣東西,高高舉起道:“若不是劉家私通叛軍,他們的酒樓中怎可能賣這個?”
那人手中舉着一只紅彤彤的水果,乍看色澤以為是蘋果,但形狀又似葫蘆。
人群中傳來議論——
“這個不是扶桑果嗎?”
“這是異國的東西吧?”
那人滿意的一笑,說道:“沒錯,這是南洋的扶桑果,南邊的港口都被叛軍占領了,你們說劉家從哪得來的扶桑果?”
人群有人唏噓議論。
那人見圍觀百姓有倒戈的傾向,添油加醋道:“聽聞劉府上的婢子也有不少從南洋帶回來的,各個濃眉大眼、婀娜多姿。等叛軍打來了,收割的是我們老百姓,他們倒是春風得意,裏應外合、坐收漁利!”
子炎想要上前争辯,被白先生一把拽住,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摻和。
子炎惡狠狠道:“這些分明就是叛軍的奸細。”
白先生眉目凝重:“也不一定。一塊岌岌可危的寶地,盯上的可不止是叛軍。”
就在這時,門口有一人似乎發現了什麽,兩眼一亮。那人指着子炎:“大家快看,這位不是臨江軒那個小少爺嗎?臨江軒的主人江郎中和劉府的關系可不一般,據說江郎中還是劉府的人從外面抱回來的,不知道是誰家的私生子呢!”
子炎氣得恨不得問候對面祖宗十八代,上前一步卻被白先生緊緊箍住雙肩:“子炎,不要。”
子炎氣憤道:“他們胡言亂語!不知所雲!”
那人笑嘻嘻的看着子炎:“小少爺,你要不和大家說說,劉府是如何私通叛黨的?”
子炎大喊道:“劉府做生意堂堂正正,可沒做過一點不利于藍州人民的事情!江大人也不是什麽私生子!倒是你們這些人吃飽了撐的在這裏妖言惑衆!”
白先生嘆了口氣,站在子炎身邊:“他說的對,劉府光明正派,你們不要造謠惑衆。特殊時期,我們更應當齊心協力。”
對面的人捧腹大笑:“哎喲喲,這位不是劉府的教書先生嗎?”那人聲音提高八度,“——人都來齊了,是不是可以打了啊?”
子炎一愣:“打?”
有一位壯漢站出來道:“我家當年給劉府做工,劉府拖了大半的賬款,一直到今天也沒結清!”
子炎問:“那你為何不和劉府要?”
白先生:“你看不出來嗎?”
子炎:“看出來什麽?”
白先生:“哪有什麽拖欠賬款,這些人分明就是他們請來的打手。”
子炎:“那我們為何不跑?”
對面那人怒道:“還擱這兒叽叽歪歪什麽?老子今日不是來和你讨債了嗎!”
子炎還想開口,被白先生抓住胳膊肘往後一拽:“——跑!”
打頭的人大喊:“給我追!”
打手們果然追了上來,邊追邊喊:“給老子站住!”
兩旁還有雇來吆喝的:“追債咯,追債咯!窮苦百姓追地主的債咯!”
身後嗖嗖飛來不知是雞蛋還是果子,子炎抱頭閃避,只見白先生從袖中掏出一根戒尺,于空中快速揮舞了幾下,竟然将飛來的物品一律擋下。
子炎看呆了,邊跑邊贊嘆:“白先生您還有這個技能!”
白先生往他背後一推:“別看了,你快跑!”
子炎也不知道往哪兒跑好,待反應過來時,已經快到臨江軒了。
這時,身後疾速駛來一輛馬車,那馬車橫沖直撞,直接将雇來追趕他們的打手們沖散了。那些人也跑累了,見雇主不在身邊,裝腔作勢的罵了幾句就散夥了。
馬車在臨江軒門口停下,江一木走了下來。
子炎昨日雖對江大人的言語略有微詞,但畢竟答應了不再帶白先生來府上,眼下有些心虛。
“江大人,那個……白先生剛才救了我,我就……”
江一木嗯了一聲,看向白先生:“謝謝你。”
子炎一愣:就這?
江一木對架馬車的辛夷說:“你送白先生回劉府吧,走大路,注意安全。”
白先生作輯道:“多謝江郎中。”
白先生上車後,子炎問道:“江大人,您怎麽回來了呀?”
江一木眸色凝重的看了他一眼,回道:“回去說吧。”
回到府上,江一木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
除了孟渡,其他人都一頭霧水。
孟渡小聲問他:“是不是左知州走了……”
江一木點了點頭。
前日,江一木告訴她,孔公公離開藍州前一晚上,話裏話外威脅了左知州。聯系鐘離松隐在畫舫船上和她說的話,不難猜出這個結局。
孟渡輕輕嘆了口氣,算是回答。
人到齊了,江一木開門見山道:“左知州已經離開藍州了。”
“什麽?”何老頭、川柏和子炎異口同聲,只有青晝和杜仲還算冷靜。
但江一木的下一句話才是真正令所有人大驚失色的。
“駐軍也離開了。”他淡淡的說道。
這句話一出口,反而所有人都沉默了。孟渡心中咯噔一聲,鐘離松隐一語成谶了。
江一木看向子炎:“我還沒問你呢,剛才發生了什麽?為何有人追着你和白先生打?”
川柏上前,擔心的上下打量子炎:“子炎,你被打了?”
子炎搖搖頭:“沒事,沒被打到。有人在巧娘門口說劉府的不是,認出了我和白
先生,然後人群中跳出一幫讨債的大漢,就追着我們喊打。”
孟渡警惕的問:“劉府的不是?他們說了什麽?”
子炎非常不情願的擠出幾個字:“他們說,劉府私通叛軍。”
“開什麽玩笑!”何老頭一捶桌子,義憤填膺道,“我一輩子都在藍州城,我可是眼睜睜的看着劉硯舟将劉家一步步做大做強做穩,劉家對藍州城的好天地可鑒!倒是那些動不動調過來、調走去的官——我呸!藍州城有難,他們第一次跑!”
青晝突然問:“這些人為何要造謠說劉府私通叛軍呢?”
江一木眉頭緊鎖:“我擔心的就是這個。駐軍一走,藍州城內唯一有號召能力的就是劉家了。倘若百姓再對劉家失去信仰,那藍州城就成了一座無人防守的金山,無論什麽勢力都有資格來插手一腳了……”
江一木的擔心成真了。
當晚,阿禾安排去放風的人疾奔回來府上。
“不好!有賊匪從東門進來了!”
銀杏樹下,阿禾看向江一木:“果然被你說中了。”
江一木颔首:“藍州最富庶的坊都在東邊,換我也會去搶東邊。”
阿禾坐起身:“我這兒加起來二十人,加上镖局借來的十人,十人守城門,二十人對付賊匪,都是能打的,對付這幫流寇,應該夠了吧?”
江一木擡頭,有一瞬間,他看見月亮周邊染上了一圈血色。
江一木從長椅上一躍而起:“走吧,我們也去會會這幫賊匪。駐軍離開的當晚就攻進城來,還挺審時度勢的。”
他們早前已經安排好了。東門一圈共有六座坊,正好兩兩一對前去搭救,一對人負責兩個坊。
杜仲和川柏,青晝和辛夷,阿禾帶子炎,分配好路線後,江一木看向孟渡:“我倆只有一個任務。”
孟渡點頭:“明白,取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