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小販說, 那位公子身材清瘦,一頭長發飄逸, 身上還帶着焚香。
公子戴了一副仙鶴面具。
公子說自己是奉主公命行事,讓姑娘不要來尋自己。
……
孟渡循着小販所指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
街上人頭濟濟,哪還有什麽仙鶴公子的身影。
“連鶴……”孟渡低喃。
孟渡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座氣派奢華的酒樓門前。頭一擡,門上寫着三個大字:「龍吟閣」。
孟渡默念着這個名字,下意識的往裏走了一步,卻被一位小二擋在身前,攔住了去路。
“這位小娘子, 進龍吟閣是要戴面具的。”
孟渡乖乖的戴上兔子面具,問:“這樣可以了嗎?”
小二又道:“今天龍吟閣有抛繡球的活動,你可有預訂位置?”
“抛繡球……”孟渡回憶起那個深秋的雨夜,“龍吟閣抛繡球的活動不是在秋天嗎?”
“那是十年以前了吧!後來就改到上元節啦,舉城同慶, 熱鬧多了。”小二眯了眯眼,“所以這位娘子是沒有訂位置咯?”
這時,幾位小少爺踏進門廳, 為首的那位身高八尺,臉上戴了一個黑貓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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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忙去招呼他們,問:“幾位小爺可是來玩抛繡球的?”
那黑貓小少爺一把拉過小二,壓低了聲音問道:“江郎中在不在裏邊?”
孟渡本想溜走了,聽到這兒, 腳下一頓, 豎起耳朵。
“這……”小二面露難色,“今夜大家都戴着面具, 這……”
黑貓小少爺啧了一聲,道:“別給我裝傻, 江大人若是在此處你肯定知道,那你就告訴我辛大哥的馬車在不在。”
小二微微點了點頭。
黑貓小少爺了然的轉
過身,一左一右勾搭上兄弟的肩膀往外走:“咱換個地方吧,在這兒喝酒明天皮沒了。”
小二回過頭去時,剛才那個戴兔子面具的紅衣小娘子已經不見了。
……
孟渡趁亂溜進了龍吟閣。
龍吟閣裏邊已經完完全全變了樣。
以往只有一二樓設廂房,一圈廂房圍繞着露天的庭院。如今廂房和庭院完全改成了室內,一樓是散座,二樓是廂房,圍繞着中央裝潢華麗的巨大舞臺,此時臺上有歌女抱琴彈唱,舞女随歌聲起舞,歌聲動人,舞姿曼妙,臺下座無虛席,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孟渡幾乎一眼瞧見了大堂角落一張桌上的男子。男子雖戴了狼人面具,但那身材,動作,甚至是講話的姿勢——一定是辛夷,錯不了。
那張桌雖離舞臺最遠,但頭頂就是廂房。
孟渡看向辛夷頭頂的那間房,燈光昏暗,紗簾半開。
不知怎的,心莫名一跳。孟渡深吸一口氣,壓住了紊亂的氣息與心緒。
她貼着牆邊繞到辛夷身後。
辛夷喝多了,渾身酒氣。身旁坐着一個戴山魈面具的男人,正打趣他道:“你到底行不行啊?上元節都約不動人家姑娘。”
辛夷揮揮手:“去去去,你懂什麽!她上元節要和家人過。”
山魈男笑道:“家人?可別是情郎喲!”
桌上剩下幾人哈哈大笑。
辛夷許是被戳到了痛處,沒有發話,獨自喝了杯悶酒。
若不是情況不容許,孟渡真想找根棍子,走上去給嘲笑辛夷的每個人腦門上來一記。
山魈又問:“話說,你家少爺一人在樓上坐着,不悶嗎?”
辛夷哼了一聲,似乎在說:少爺的心思豈是你能猜的。
桌上又有一人道:“聽說二樓廂房的貴客,可以随意點臺上的女伶,這位少爺許是在細細選妃呢。”
“你呸!”辛夷瞪了那人一眼,“臺上那些庸脂俗粉,少爺都入不了眼!”
“可是你家少爺年後都三十了吧,還不娶老婆,是不是不能娶啊?”
另一人接道:“莫不是你家少爺有龍陽之好?”
聽到此處,孟渡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好在四周吵鬧,無人發覺。
辛夷一副快被氣死了的樣子,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孟渡嘆了口氣,走上前,剛想替辛夷怼這幫人幾句,頭頂落下一個東西來。
孟渡變回凡人,雖失了靈力,但武功還在,聽着風聲稍一擡手,便穩穩當當的接住了那東西。
孟渡低頭一看,竟是一顆巴掌大的繡球。
這繡球十分好看,球面上有七彩刺繡,四角挂着彩珠與流蘇,端頭還有一顆袖珍的鈴铛,落下時發出叮鈴鈴的脆響。
孟渡擡頭,見半遮的紗簾旁立着一位白衣公子。
“少……少爺。”辛夷似是被吓到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接住了繡球的小娘子,酒氣上頭,一時反應不過來,問道:“少爺,您這是何意啊?”
這位“少爺”戴着狐仙的面具,手中悠悠扇着扇子,看不清面具後的表情。
但孟渡感覺他笑了。
嘴角都要彎到天上去了。
“少爺”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孟渡,只是淺淺的一瞥,孟渡卻感到喉嚨被點燃了似的,灼燒灼燒的,七竅都快升煙了。
許是那狐仙面具風情萬種,才讓他的眼神如此勾人。
難不成還回了三魂七魄之後,人的性情還能大變?
“少爺”一轉頭,沒入了廂房之中。
孟渡低頭,發現辛夷還望着自己手中的繡球愣神。
孟渡将繡球往前一推,辛夷擡手接住,迷迷糊糊道:“我家少爺喝多了,姑娘你可千萬別見怪。”
孟渡搖了搖頭:“告辭。”
待接繡球的小娘子走遠了,辛夷才突然睜大了眼睛:“這聲音……這、這是……”
龍吟閣,小青柳街,鵲河。
孟渡沿着記憶中熟悉的路往臨江軒的方向走。
這些路還在,路邊的楊柳也還在。孟渡想起曾有人說過,從龍吟閣回府,這條路不是最近的,卻是最美的。
那人隔着一層随風搖曳的柳簾對她說,無論發生什麽,他會陪她一起。
遠遠的,孟渡看見了院中的那棵銀杏樹。
此時銀杏葉已落,光禿禿的樹幹,卻更有一股蓬勃和堅毅。十年能讓一個人面目全非,對于古樹而言,不過是葉子春生秋落,好似一季。
孟渡推開門。
古樹下站着一人,正是方才二樓廂房的“少爺”。
少爺一身白衣,長身玉立。月光如雪,落上他垂于鬓畔的長發,融于月白色的鶴氅中。他仍戴着那副狐仙面具,眼角處紅墨勾了幾筆圖騰。
遠遠看去,美的驚心動魄。
不同于十年前,此時的他,是完整的,是魂歸的。
他靜靜的望着她。
他在等她。
孟渡再也控制不住,大步奔至他的身前,急切的喚道:“江一木……”
江一木突然擡手,掐住了她面具的下沿。面具後的那雙眼睛,乍看有如月光下的寒池,池底卻有烈火燃燒。
江一木閉上了眼。孟渡發現,他掐着她面具的手,在很輕很輕的顫抖。
“江一木,”她又喚了一聲,哽咽道,“是我,我回來了。”
下一刻,他攬過她的後頸,将她整個人擁入懷中。
兔子面具落在地上,晶珠相碰發出宛如清泉的脆響。
他修長的五指伸入她的發絲,将她緊緊的揉在身前,一把取下自己的面具,低頭在她耳鬓厮磨揉蹭。
許久,孟渡聽見一聲長長的,帶着顫音的喟嘆。
他順着她的耳垂吻至脖頸,撒嬌而又篤定的說:“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