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永安十五年, 先帝病逝,四歲的小皇帝登基, 國號禧和。現如今是禧和二年,小皇帝六歲了,正和你一般大。”
她離開的時候是永安七年。
如今已是禧和二年。
孟渡算了算,自己離開竟有十年之久了。
“先生,為何小皇帝六歲就能當皇帝了,而我六歲還要讀書呀?”
“小皇帝六歲就要治國平天下了,而你六歲還能随父母來藍州串親訪友、共度元宵節, 豈不樂哉?”
“先生說的也是,但小皇帝這麽小,能治國平天下嗎?”
“小皇帝身邊有孔公公呀,再不濟,還有太後呀。”
小男孩仔細品了品, 又問先生:“孔公公是先帝的人,太後也是先帝的人,小皇帝該聽誰的呀?”
先生答道:“自然是都要聽的。”
顯然這個敷衍了事的答案并不能叫他信服, 小男孩執拗的問道:“如果兩人意見不合呢?如果小皇帝只能聽一個呢?”
先生笑了笑:“那就看我們的禧和小皇帝,更相信誰一點喽。”
進城的路上,孟渡身邊跟着一位教書先生,和一位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毛孩子。這教書先生許是走路閑得發慌,無論男孩問什麽樣的問題, 都一一耐心解答。
一路聽下來,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這位先生倒是博學非常。
藍州城門, 有衛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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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屬意料之外,孟渡渾身上下沒有一件能夠自證身份的物件。
“姑娘, 我們不能放你進去。”衛兵道,“特殊時期,請姑娘諒解。”
今日是禧和二年
的上元節,孟渡實在想象不出上元節為何特殊到需要查驗身份方可進城。
但是這些衛兵大過年的看守城門不得回家,孟渡也不想為難人家。
正僵持着,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卻夾雜着驚訝和怒意:“吾妹……你、你怎麽在這兒?”
孟渡回頭,發現正是方才一路同行的教書先生。
先生個頭不高,身材清瘦,一身簡單的布衣短打,模樣倒是生得十分清秀,難免叫人留下些印象。
教書先生瞪着她,眉一豎,手指在空中指了指:“好啊,今早就找你不見,爸媽都急瘋了,你居然想偷偷一個人跑來藍州看廟會?”
孟渡張了張嘴。
“哥……不是……”
孟渡立馬入戲,雙手合掌跟拜佛似的:“哥你千萬別告訴爸媽,我回家幫你喂豬,幫你跑腿!我我我,上半年的零花錢分一半給你!”
孟渡走到那先生跟前,忽而聞到一股白梅冷香,然而再聞,那香味又不見了。
孟渡一擡頭,撞上了教書先生一雙深而平靜的眼睛。
她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但一下沒抓住腦中的畫面,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門口的衛兵不耐煩了:“你倆別擋道!”
孟渡趕緊呲溜進了城,跟在那教書先生身後行了一段距離,在一處路口停下。
孟渡抱拳:“多謝先生相助。”
教書先生淺淺的笑了笑:“小事。”
孟渡好奇問道:“怎麽進出城門查這麽嚴?”
教書先生道:“西南有兵亂,雖隔了較遠,但藍州是淮南的重要樞紐,想必是朝廷對藍州的安全頗為看中。”
這教書先生溫文爾雅,邏輯清晰,并非泛泛之輩。
孟渡随口一問:“請問先生貴姓?”
教書先生微微欠身:“鄙人姓白,在劉府教書。姑娘再會。”
教書先生說完,又淺淺行了個禮,轉身離去了。
劉府,是十年前那個劉府嗎?
孟渡望着白先生離去的背影,越發覺得熟悉。罷了,如果先生口中的劉府,依舊是當年那個劉府,那橫豎還有機會見面的。
藍州城于每年上元節舉辦一年當中最為盛大的廟會。天還沒全黑,街上已經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孟渡走着走着,發現一個問題。
街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反倒她這個露着臉的,總是被過路人張望。
正巧逛到一個面具攤,孟渡便問那面具攤的小販是怎麽回事。
小販道:“姑娘是第一回 來藍州吧?藍州城每年上元節廟會,大家都要戴面具出行,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姑娘既然沒有準備,正巧來看看我家的面具吧!”小販十分驕傲的介紹說,“這些面具都是我老婆親手做的,我老婆手可巧了!款式正好适合你們小女生!”
小販不由分說的将孟渡帶到貨架前,一整面架子上居然挂滿了各式各樣的面具。
孟渡一眼看中了一副兔子面具。
奶白色的面具,粉紅粉紅的染色,眼角懸挂粉晶和翠珠,額角還有細膩的白色絨毛。
“姑娘眼光太好了,這副面具叫‘桃花兔’,扮的是粉面桃花的兔仙。這可是重工打造的鎮店之寶,價格也不便宜就是了。”
就在這時,街口有人鳴鑼喝道。
小販趕忙拉着孟渡往後退,說道:“是孔公公來巡街了。待會你千萬低着頭,不要出聲。”
孟渡想起來時的路上,那位白先生曾說當今聖上身邊的人,除了太後,就是孔公公。
如此位高權重之人,怎麽跑來藍州了?
小販像是聽見了孟渡心中的疑問,說道:“自打秦知州被貶,左家人上任以後,這是孔公公第一次南巡來到藍州。”
孔公公……南巡?那皇帝呢?
左家人又是什麽人?
不過是離開了十年,孟渡發覺自己與這個朝代已經有些脫節了。
孟渡問:“孔公公南巡,怎麽沒帶上皇帝?”
小販:“皇帝年紀太小了,自然保護在宮裏。”
孟渡:“左家人又是怎麽回事?”
這時,鑼鼓聲近了,孟渡只好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鑼鼓聲、腳步聲、馬蹄聲行至眼前,然而大道兩旁靜得發緊,百姓們紛紛退至街邊,低着頭不敢出聲。
孟渡暗暗腹诽道,哪來的官老爺,快快請走吧!
然而官老爺像是聽見了她的腹诽,轎子偏偏在她跟前,停下了。
孟渡咽了口氣,街上一時靜得發緊。
“你們藍州的面具真不錯,不似宮中那些花燈,年年就那麽幾樣,一點新意也沒有。無趣得很。”雖是個老邁的聲音,但一聽就是個閹人,尖聲細語的嘆了口氣。
“孔公公喜歡的話,就全部送去山舍吧。”
這聲音一出,孟渡周身一震。
這聲音是……
鐘離松隐。
孔公公大笑幾聲道:“我這把歲數了,哪還玩這些。倒是你,怎麽不挑些回去帶給你女兒?我看那小娘子手中的兔子就很好看,小姑娘一定喜歡。”
鐘離松隐明顯頓了頓,平靜道:“囡囡不喜歡這些東西。”
轎子重新啓程,一衆人馬拐了個道兒,大夥兒才終于昂起頭來。
小販揉着自己酸脹的後頸,對孟渡道:“你剛才可是問左家人?不是我說你,姑娘還是多讀點書吧,連左家人都沒聽說過,小心上街随便講話犯了忌諱。”
孟渡連連說是。
“藍州的新知州姓左,咱們的皇太後也姓左。懂了吧,這左知州是太後的二弟。”小販壓低了聲音,“不怎麽中用就是了,你看孔公公巡街都不帶他。還得是我們藍州老百姓自己争氣,不然這城吶,還不知道要被他治理成什麽樣子。”
離開面具攤後,孟渡一邊走着,一邊回味小販方才這一番話。她從中聽出了小販對這位左知州的無奈及不滿,同時也聽出了藍州人民刻在骨子裏的傲氣。
沒走多遠,小販從身後追了上來。
“姑娘,面具忘了!”
“哦對。”
孟渡接過桃花兔面具,趕忙從袖袋中掏錢,卻被小販按住了手,說道:“姑娘不必給錢了,剛才有位公子替姑娘付了錢。”
“公子?”孟渡心中一怔,趕忙追問道,“什麽樣的公子?他可有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