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翌日, 鐘離松隐将孟渡約到雲溪山舍。
孟渡帶着青晝同行,順道将魂簡物歸原主。鐘離松隐收好魂簡, 邀她在水榭喝茶。
清風徐徐,湖光粼粼,是個好天氣。
鐘離松隐說:“藍州的知州姓秦,有個女兒叫秦曉曉。秦曉曉邀請城中的公子小姐們去知州府賞菊,我也收到了請柬。”
孟渡:“鐘離少東家來藍州的事,必然傳遍了藍州的商賈名流。”
“有時我也不知,他們看中的究竟是我, 還是我背後的錢財和勢力。很明顯是後者,對不對?”鐘離松隐笑意晏晏,“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評論他人,藍州是淮南道的商業重地,秦知州在此地萬人之上, 我确實有意結交。”
鐘離松隐喝了口茶,神色坦蕩。
他确實有這個底氣,不必掩飾自己作為商人的目的。
見鐘離松隐久久不再發話, 孟渡眉輕挑,問道:“你想讓我陪你去?”
鐘離松隐嘴角一彎,看向孟渡:“孟大人果然是知我心者。”
孟渡笑笑,看向明媚的湖面,也不着急回話。
“鐘離公子, 你該不會認為我願意陪你去知州府吧?還是說, 鐘離公子早就想好了條件,令我不得不答應?”
鐘離松隐正在喝茶, 聽聞後半句沒忍住笑意,灑了些茶在衣襟。
有下人要上前替他擦拭, 鐘離松隐擺擺手,自己掏出一只帕子,一邊擦拭一邊笑道:“你啊你,哎。如若全天下的小女娘能有孟大人三分有趣就好了。”
孟渡沒有接他的話茬,正色道:“說吧,我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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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松隐:“這個秦曉曉有個閨蜜,是藍州兵馬護衛韓大人的幺女。”
孟渡:“韓芊芊?”
鐘離松隐有些意外,點了點頭,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韓小姐生辰宴上哭得稀裏嘩啦,因為江郎中一局游戲沒玩就公然離席。秦曉曉作為韓芊芊的閨蜜,你覺得她能咽的下這口氣?”
孟渡聽完眉微揚:“鐘離公子何時對兒女情長之事感興趣了?”
鐘離松隐笑道:“我向來是個接地氣的人。”
孟渡問道:“你的意思是,秦曉曉想要以賞菊為由,設局報複江郎中?”
鐘離松隐嗯了一聲。
孟渡:“江郎中不會去的。”
鐘離松隐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望向水榭外的湖泊。這一陣無風,湖面寧靜。鐘離松隐淡淡的說道:“誰知道呢。”
臨走前,鐘離松隐對孟渡說:“對了,有件事我要謝謝你。”
“謝謝我?”
“你的那位友人,将春香坊照顧的很好。我打算賞他些報酬。除酬金之外,他可還有什麽喜好?譬如酒,衣,茶,女人?”
聽到最後一個選項,孟渡笑了,說道:“他是一位身在煙火之中,卻不沾染煙火的怪人,你說的這些,他應當都不喜歡。不過鐘離少東家的好意,我會帶到。”
鐘離松隐輕挑了一下眉毛,道:“你這麽一說,我對這人倒有些好奇了。不過我此次在藍州待的久,總會見到的。”
孟渡離開雲溪山舍後,去了春香坊。
她将鐘離松隐的話一五一十的複述了一遍,誰知連鶴聽後掩面笑道:“怎會不愛女人。要是奴家身邊能有妹妹這樣的女子,該是多妙的一件事啊。”
孟渡幹笑兩聲,一轉頭,忽然看見連鶴衣角的一抹黃。
“連鶴,你衣角好像沾上了什麽東西。”
連鶴看去,哦了一聲,笑道:“妹妹,這是雄黃粉。”
孟渡奇怪道:“香燭店也賣雄黃嗎?”
連鶴搖了搖頭,懶洋洋的回道:“奴家最近好像變得有些怕鬼了,就灑了一些雄黃在鋪子門口和角落裏。讓妹妹見笑了。”
*
當晚,江一木回府時,門口停着一輛馬車。
是秦府的馬車。
江一木眉頭微皺。秦府什麽人,這麽晚了在臨江軒門口等他?
江一木走近了,馬車中走出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竟是秦家大郎秦元化。
江一木行禮:“見過秦公子。我竟不知秦公子在舍下等候,怠慢了。”
秦元化擺擺手:“我也就剛巧路過。長話短說,秦府的菊花開了,我和妹妹想請些好友來府上賞菊,我此次前來是代表秦家邀請江郎中參加。”
對方都這麽說了,哪還給人回絕的餘地。
江一木只是奇怪,自己與秦家毫無交情,秦家為何派秦元化親自來臨江軒請自己上門。
江一木客氣周全的應下道了謝,本以為就結束了,沒想到馬車內竟傳來兩個小女娘對話的聲音。
“鐘離公子應允要來,據說還要帶一位小娘子一同前來。”
“是不是住在江郎中府上的那位,經常穿着紅衣服的小娘子?她為什麽不跟江郎中一道,而是要跟鐘離公子一道?”
“另攀高枝了呗。這叫啥——身在曹營,心在漢。”
話音未落,刀光起,車簾直接被橫刀劈開,飄落在幾丈之外的地上。
江一木一腳踏在車上,看清了車內的女眷,目光驟然一沉。
“是你們。”
車內兩個婢女吓得叫都不敢叫出聲,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秦元化沒料到事态發展到這個地步,幹咽了口唾沫,走上前打圓場道:“兩個不懂事的婢女,江郎中千萬別動怒。”
江一木仍盯着她們二人,嘴角冷漠的抿着。
“誰指示你們說這些話的?”
兩個婢女不敢言,紛紛看向秦元化求助。
誰知秦元化看向她倆,眉一橫,呵斥道:“大膽奴婢,竟然非議主家之事,回頭一人領杖二十。”說罷,又看向江一木,一手搭着他肩膀,小聲道,“吾妹身邊新來的婢子,不懂事,回頭一定好好教訓。”
江一木冷笑一聲,道:“令妹的婢女,乘其兄長的馬車,秦家的家規可真有意思。”
“你……”秦元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可他此行是替妹妹辦事,總不能惹出大禍來。韓芊芊生辰宴一見,今晚又一見,秦元化基本斷定,這個江郎中多少有點瘋。妹妹前段時間才死了一個婢女蓉兒,眼下可不能再死兩個。
秦元化權衡再三,忍聲吞氣,回到馬車中,對車夫大喊一聲:“走!”
江一木退後一步,馬車揚塵而去。
江一木頭也不回的踏進府中,在西樓竹林前停下,思索片刻,喊來杜仲。
“杜仲,你去問問青晝,孟娘子可歇下了?”
不多時,杜仲回來道:“孟娘子還未休息,已經在一樓的茶室等候少爺了。”
孟渡剛剛沐浴,青絲半濕着懸垂于腦後,身上帶着似有若無的花瓣的馨香。
江一木看到這一幕,感到一瞬的晃眼,別開眼,端端正正的在茶桌對面坐下。
“秦元化邀請我去秦府賞菊,聽聞你也要去?”
孟渡将濕發攏至耳後,用鑷從罐子裏夾出幾朵曬幹的玫瑰,漫不經心道:“是嗎,誰說的?”
見她如此反應,江一木料到九成是訛傳。
“秦府的人,說鐘離松隐也去。”
孟渡笑了一聲。
“他們該不會說我和鐘離一道去吧。”
“是這麽說的。”
“鐘離去秦府結交權貴,我為何同去?”
“那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孟渡沏茶的手一頓,微微睜大眼睛,看着江一木道:“你也要去結交秦府的權貴?”
江一木一下子被問住了,笑了幾聲,道:“我去結交什麽權貴?藍州的菊花在江淮盛名,其中屬秦府的菊花種類最多,我想帶你去看看。”
江一木見孟渡似有顧慮,又道:“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去了。”
孟渡确實是有顧慮,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不過是個未及笄的秦小娘子,能拿江一木怎樣呢?鬥智、鬥勇、鬥法,哪個她能贏得了江一木?況且江一木還邀請自己同去,有她在江一木身邊,秦曉曉還能翻天覆地不成?
“沒有不想。”孟渡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江一木笑吟吟道:“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江一木笑的明亮爽朗,看得孟渡一時有些發愣。
江一木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怎麽了?”
孟渡搖搖頭:“好些時日沒見你這麽笑過了。”她低下頭,将燒好的水沖入杯中,“江郎中若是無事,喝完這杯花茶再走吧。”
江一木本已起身,聽聞哦了一聲,又乖乖的坐下。
孟渡将花茶端至他身前,說道:“安神養心的。”
江一木端起茶,輕輕吹了一口氣,馨香四溢。
這個香氣有些熟悉,江一木一擡眼看見面前少女半濕的頭發,忽然意識到為何那麽熟悉。
是孟渡沐浴後身上和發上的香氣。
江一木隔着花茶燙人的水汽,望了眼少女朦胧的身影,垂下眼眸,将手中的花茶,一點一點的,小口喝下。
不知是花茶安眠,還是與孟娘子的談話叫人安心。這天晚上,江一木久違的睡了個好覺。
很快到了約定的日子。
秦府門前
停着一排香車寶駒,一看便是藍州有頭有面的人物。孟渡心想,若真如鐘離松隐所說,秦曉曉為了替韓芊芊打抱不平,特地攢了這個菊花宴報複江一木,還真是有些閑得發慌、興師動衆了吧。
鐘離松隐已經到了,與秦家兄妹在亭子裏聊得正歡。韓芊芊也在,一身縷金的衣裙和鞋子,一看就是做了精心打扮。身邊坐着一個五官方正的公子,正是鄭知縣的長子鄭長策。
江一木帶着孟渡走近涼亭,路上一一為孟渡介紹。
韓芊芊半依偎在秦曉曉身上,二人相談甚歡,一擡頭看見江一木身邊帶着孟渡,臉色瞬時就變得不太好看。
秦元化更是沉不住氣,和鐘離松隐說了幾句,看也沒有多看江一木一眼,直接起身離開了亭子。
只有秦曉曉熱情起身,招呼江一木和孟渡到亭子裏落座。
亭子本就不大,一團人擁在裏邊頓時有些促狹。
秦曉曉提議:“人也差不多來齊了,不如我們移步去後院賞花吧!”
知州府很大,足有百畝地,光是開放給大家賞菊的區域,就足夠慢悠悠的逛上半日了。
賞菊的行程倒是安排得非常自由,大家自行觀賞,随處可見的棋桌上、亭子裏皆準備了飲品和吃食,逛累了可以随處找到蔭蔽的角落坐下歇息聊天。
孟渡一路跟着江一木,而江一木也不與他人同行,于是秦府賞菊的聯誼,竟真變成了他們二人賞菊獨處的活動。
秦府的菊花種類多而奇麗,孟渡一開始還特意數着數目,數到二十多種時便再也記不住先前見過的顏色和花式了,遂放棄了計數,好好觀賞起花來。
孟渡指着一朵金燦燦、菊瓣張揚的花,問江一木:“你看這朵像不像螃蟹。”
不一會兒,又遇到一朵奶黃色的小花,花蕊點綴着橘紅,笑道:“這朵真是像極了重明鳥。”
江一木有時跟着輕笑出聲,有時只是抿嘴微笑,笑的多了,竟發覺腮幫子有些發酸。
這時,一位公子前來與江一木搭話,原來是想替家裏人求一劑藥方。
江一木對孟渡說:“我和他去涼亭下說會兒事,你在此處逛會兒,累了也可以來找我們。”
江一木剛走,孟渡一轉身,差點撞到鐘離松隐的身上,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鐘離松隐看向涼亭中正談着話的江一木,眼中含笑:“孟大人不是十分篤定,江郎中一定不會來的嗎?”
孟渡平心氣和的回道:“那還不是歸功于有人在背後放話。至于放的什麽話,我就不贅述了。”
鐘離松隐大笑了兩聲,道:“孟大人過獎,咱們不必如此刀劍相向。我為人一向坦蕩,那日在雲溪山舍的水榭,你雖然沒有答應要陪我前來,但我也并沒有否定自己不想些法子讓你來呀。”
這時,隔壁的院子裏,以秦家兄妹為中心的一隊人不知聽到了什麽,一陣哄鬧,炸開了鍋。
鐘離松隐:“走,去看看。”
過去的路上,鐘離松隐随便逮了女孩問道:“發生什麽了?”
女孩戰戰兢兢的回道:“地、地窖鬧鬼,他們說,看見了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