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飯後, 一行人去月牙湖逛廟會、放水燈。
廟會于東市舉辦,繞月牙湖一圈, 滿街燈火,市列珠玑,一眼瞧去竟璀璨如白晝。
正閑逛着,孟渡望見人群中有一個小女娘,也是一身紅衣,背景瞧着有些熟悉。
孟渡走到江一木身邊,點了點小女娘的方位, 說道:“那位好像是韓大人的千金,韓芊芊?”
就在這時,韓芊芊朝他們這處看了過來,她一眼望見江一木,先是面露喜色, 随即瞧見了一旁交頭接耳的孟渡,眉頭毫不掩飾的皺了皺。
“是她,我們去打個招呼。”
江一木帶着孟渡走上前, 客氣道:“韓小姐。”
韓芊芊将手上的糖畫交給婢女,行了個蹲安,道:“江郎中。”
江一木微微側身面向孟渡,介紹道:“這位是徐道士的侄女,孟渡。前些日子老徐帶她上貴府除祟, 你們應當見過。”
韓芊芊這才轉向孟渡, 颔首笑道:“孟娘子,幸會。”
孟渡也回了一個蹲安:“韓小姐, 別來無恙。”
韓芊芊微微一笑,說道:“說起徐道士, 我剛才看見他帶着少南、少昂在湖邊放燈呢,孟娘子怎麽沒和叔叔一起?”
江一木說:“孟娘子在我府上用了晚膳,就一道過來了。”
“原來如此。”韓芊芊扯了扯唇角,略顯僵硬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來什麽,看向江一木,眼底滿是殷切,“江郎中,過幾日請你來府上賞菊吧,賞菊過後參加我的生辰宴,屆時府上會來不少同齡的小夥伴,江郎中正好可以認識認識大家。”
江一木欠身:“事務繁忙,恕不能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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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芊芊垂眸一笑,回道:“無妨,我明日将請帖送去府上。請是我的事,來不來是江郎中的事。”
江一木仍欠身,沒有回話。
韓芊芊微微擡起頭,看着江一木道:“對了,還有一事。奶奶說江郎中治腿的方子非常管用,一直希望有機會能當面答謝。”
江一木道:“過獎了,晚輩照顧不周。不日得空了,我去府上看望老太太。”
韓芊芊又行了個蹲安,目光在孟渡臉上蜻蜓點水的掠過,帶着婢子繞過她的身側離去。
韓芊芊走後,子炎小聲嘟囔:“這個韓小姐明明和徐道士很熟,孟娘子又是徐道士的侄女,她為何不請孟娘子去府上賞菊呢?”
杜仲開口教育子炎道:“韓小姐是藍州兵馬指揮韓應春的閨女,不得無禮揣測。”
子炎不服道:“那又如何?她爹是兵馬指揮,她又不是兵馬指揮。”
杜仲:“你……”
子炎又道:“不得無禮揣測女子是真,但并非因為她是韓大人的閨女。”
杜仲平日裏話不多,但子炎既然交給了川柏,而川柏是自己的兄弟,于是教育子炎也是自己的責任。沒想到杜仲剛想張口教訓一番,竟被自己主子拆了臺。
江一木回過身,挑眉道:“子炎說的有道理。”
杜仲嘆道:“少爺……”
江一木又道:“不僅僅是女子,不應該随意在背後揣測任何人。”
子炎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呢,”江一木忽然正色道,“你不得對杜仲如此無禮,不僅僅是杜仲,還有府上的任何人,他們不僅是你的長輩,還是你的家長、恩師。”
子炎呆呆望着江一木。
江一木說:“回去後,面壁思過一個時辰。”
“啊——”子炎剛喊出聲,見江一木正望着自己微笑,這個微笑可謂是深不可測,于是縮了縮發冷的脖子,小聲嘀咕道,“子炎知道了。”
子炎故意放慢了腳步,貼在孟渡和青晝身邊走,相較于之前,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江一木問杜仲:“韓芊芊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杜仲回道:“八月二十五。”
“五日後……你幫我挑個首飾吧。”
“少爺,去年送的也是首飾。”
“那也無妨。”
杜仲面露難色:“可……前年也是。”
江一木啧了一聲:“是麽。”
孟渡提議道:“不如送一套書具,韓小姐應當也是讀書人。”
江一木一捶掌心:“這個好。”他對杜仲說,“你去找一套适合女子的文房四寶,要工藝精致,材質上等……總之要讓韓應春挑不出毛病。”
杜仲應下,又問:“少爺要自己送去韓府嗎?”
江一木淡淡的搖頭:“你們選好了給我看一眼,安排送去就成。”
正說着,路過一個首飾攤,掌櫃小跑着來到江一木身前将他攔下。
“這位公子等等,小的給您瞧樣東西。”
掌櫃說着轉過身,打開鎖櫃,捧出一個絨布袋子,從中取出一根如意白玉簪。
“小的見公子身邊這位娘子氣度不凡,小的也是頭一回見到如此合适這支玉簪的人。”
雖知道是掌櫃的手段,但江一木覺得簪子還是挺好看的,喊孟渡過來:“你看看。”
如意白玉簪通身潔白,玲珑清透,如意镂空雕琢,線條簡約卻大氣別致,一看就出自匠人之手,并不是市井流行的款式。
掌櫃說:“這支簪子由上好的和田白玉制成,手感細膩油潤,小娘子可以試試。”
青晝從掌櫃手中接過簪子,為孟渡戴上,子炎連呼好看,就連一旁的杜仲也忍不住發出一聲贊嘆。
掌櫃喜笑顏開:“我果然沒看走眼!這塊美玉因緣巧合得來,因為玉質太好,一直沒舍得打磨,前些日子我師父來藍州城,才特意讓他老人家做了簪子。”掌櫃神秘的小小聲道,“我師父是東市月玲珑早年的大師傅,月玲珑發家時的珠寶都出自他手。”
掌櫃一番說辭後,大家紛紛看向江一木,好像既定的意思是讓江一木買下送給孟娘子。江一木适才望着孟渡背影出神,意識到大家都在看自己,不自在的別開臉道:“我不懂姑娘家的東西,喜歡就買下吧。”
杜仲付了錢,孟渡順理成章的戴着簪子沒有取下。她湊到江一木身邊,笑靥如花。
“謝謝江郎中,我很喜歡。”
“比不上你那能生火的桃木笄。”
孟渡想起最初在鳳仙坊地道入口,江一木也誇贊過她那支能生出绛紫色火焰的桃木笄。這麽久了還惦記着,看來是真的喜歡了。
孟渡從發上取下桃木笄,遞給江一木:“喏,送你吧。”
江一木趕忙推辭:“不用不用,大男人帶根發笄在身上成何體統。”
“可以藏在袖中,必要時生火用——真的不要?”
“不要。”
“那好吧。”孟渡又将桃木笄插回發上。“不要白不要,這是我親手做的,才舍不得送人呢。”
“你……”江一木望向她,竟被嗆住了,已而一揮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小聲道,“罷了。”
廟會逛到了盡頭,一行人折回月牙湖邊。湖上星散着各式水燈,好似天上的瑤宮仙境。
大家拿出早已備好的水燈,湖邊專門設有筆墨,一排書童在一旁研磨。
孟渡見江一木拾起一支毛筆,望着水燈出神,遲遲不下筆,問道:“江郎中想許什麽願望?”
孟渡為江一木挑的水燈是一顆長生果,雖有幾分憨态,但勝在讨喜。
熠熠燭火映在他的臉上,為清隽的面容朦上一層溫柔的暖光。
江一木看向她,問道:“孟娘子可知長生果的寓意。”
孟渡回道:“賣燈的人和我說,長生果預示着吉祥如意,福壽安康。”
江一木笑笑:“孟娘子或許不知,長生果還有多子多福的意思。”
孟渡:“啊……”
江一木将手中的毛筆遞給孟渡。
孟渡問:“江郎中不寫下自己的心願嗎?”
江一木望向月牙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河神看見這麽多的水燈,這麽多的願望,總要一個一個幫大家還願。我好像沒有什麽迫切的願望,就不占着這個隊伍了。”他說着看向孟渡,眸中滿含笑意,“況且孟娘子的長生果不是已經寄來最好的祝福了嗎?”
“這不一樣。”孟渡搖搖頭,想了想,說道,“這樣,你将心願一起寫在我的燈上,我們二人合用一個燈,就不耽誤其他人許願了。”
江一木笑了:“這也是個法子。”
江一木仔細的想了會兒,說:“就寫四個字吧,天下安平。”
孟渡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一笑,提筆寫下這四個字,又在天下安平的下面,提上一句“衆生普渡”。
其餘的人也都寫好了,一齊将水燈放入湖中。
水燈緩緩漂向湖心,形成一道願望的星河,仿佛在那遙不可及的水的盡頭,一
切願望終将實現。
天下安平,衆生普渡。
孟渡默念着,一擡頭,忽覺千千萬萬的水燈撲朔迷離,光耀刺目的光點時而彙聚,時而飄散。
她心底咯噔一下。
完了。
竟忘了這件大事。
孟渡按住額角,好不容易才止住這突如其來的暈眩。心說,不能再等了。
……
離開廟會,回到府中,孟渡将青晝叫到屋中。
青晝從未見孟渡如此嚴肅,有些緊張的問:“女公子,沒事吧?”
孟渡說:“我們明日出發去一趟郢州。”
當即就收拾好了行囊,因為去一趟就回,不在郢州做停留,所以也沒多少東西要帶。
翌日天沒亮,主仆二人就出發了。
出發前,孟渡去了一趟主樓,她告訴江一木自己有急事需要離開藍州,來回大約五日。又将重明鳥交代給了川柏。
江一木聽後,沒有問她去哪,也沒有問她做什麽,只是叮囑她注意安全。又讓杜仲牽來兩匹良駒。
杜仲牽了兩匹健壯的馬候在門口,道:“這兩匹都是上好的軍馬,孟娘子請放心用。”
孟渡讓杜仲轉達謝意,一刻不敢耽擱,和青晝駕馬離去。
孟渡先去了雲溪山舍,讓掌櫃傳一封急信給鐘離松隐。她親自起筆,讓鐘離松隐将「魂簡」備好,放在郢州的陳氏米莊,她兩日後去取。
安排好後,孟渡騎上馬準備出發,然而剛在馬背上坐穩,暈眩再次襲來。
這次更加嚴重,也更加疼痛。
孟渡咬緊牙關控制住了馬匹,幾乎是低吼着說道:“青晝,扶我下馬。”
青晝聽見孟渡聲音沙啞隐忍,飛身下馬,一把接住搖搖欲墜的孟渡。
孟渡落入青晝懷中,再也強撐不住,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此時此刻,臨江軒中,江一木在屋中徘徊。
剛巧,何老頭捧着一竹匾的豆子經過,江一木上前抓了一把散在地上。
豆子散開。
是逢兇化吉的卦象。
有風吹來,豆子在地上滾了滾。
那逢兇化吉之人,竟指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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