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之魚

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從梁宇凡出院的那天起，虞林真的就如同人間蒸發，突然真的就毫無音訊了。

身邊突然沒了一個聽他唠叨的人，張志豪一時都有點不習慣。

這讓被奪了初吻的張志豪百感交集，吃不好睡不好，上班也走神，滿腦子都是虞林那近在咫尺的臉，和那個猝不及防的吻。

宋莫池半個月的假期早就在醫院被霍霍幹淨，經過這大半月在醫院的磨煉，讓他都有點想念上班的時光了。

雖說恢複到了以往的早出晚歸時間，不過，上班中途偷偷溜回家，開個小差這種事，他依舊沒少幹。

梁宇凡的腿傷讓他徹底斷了上街擺攤的經濟來源，但好在家裏裝了臺電腦，這會兒倒是不矯情了，身邊放個高板凳架腿，又幹上了老本行。

他稀罕的摸着電腦，還真別說，貴的電腦還真就比網吧的好使。

從七月頭開始，炎熱的天氣只增不減，下了兩天大雨後，空氣反而更加燥熱起來，連帶着吹進家門的風，都帶着餘熱。

梁靜靜手裏拿着一個透明文件袋，裏面裝着考試用的文具和草稿本，她現在腦袋裏可是裝滿了昨夜複習的習題，嘴裏一遍一遍默念着解題思路。

一絲都不敢怠慢。

下午一點，正是烈陽揮發的時候，也是梁靜靜最後一場考試，還是她最不拿手的兩門課程，不免有點緊張。

坐在電腦前的梁宇凡聽着樓上傳來的腳步聲，他腳一蹬屁股下的椅子帶着他到了門邊。

他偷偷開了道門縫，伸出頭去喊了聲：“靜靜。”

“啊？”梁靜靜神游天外，慢吞吞的轉過頭，“怎麽了？”

“不用緊張，正常發揮就好，”梁宇凡積極鼓勵起，“加油！考完試哥去接你，帶你去吃好吃的。”

梁靜靜小腦袋瓜子終于回了神，笑嘻嘻的說：“那…我想吃烤串兒。”

“行，”梁宇凡點點頭，“今晚上你做主。”

“謝謝哥。”梁靜靜緊繃的心情終于松懈了下來。

揣着最晚上大餐一頓的渴望，梁靜靜抱着書本朝學校走去，高二學期的最後一場考試也正式開始了。

教室裏一人一張桌子，彼此的間距拉的很大考官嚴守在崗位上，梁靜靜大致看了一眼試卷上的題目，然後從筆袋裏拿出筆和紙，在答題卡上寫起心中的答案。

時間飛逝，肅靜的教室內，每個學員都在争分奪秒的寫考題。

校外是烈日當頭，随着時間的推移，四五點鐘的太陽沒了劣氣，黃昏在西方的邊緣布了一道美景。

梁宇凡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機，微信頁面的聊天信息裏，是一通三分鐘之前打的微信電話，顯示未接通。

他斟酌了一會兒，放下手機又打算來局游戲。

手機依舊沒有動靜。

一局游戲後，梁宇凡安奈不住了，拿起手機清了清嗓子按下語音聊天。

“宋莫池，晚上下班回來一起去吃烤串兒。”

删除。

“宋莫池，晚上下班一起…”删除。

“宋莫池，晚上…”删除。

“宋…”删除。

“算了。”梁宇凡嘆了口氣，有了扇自己的沖動，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這麽慫呢。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打字。

——宋莫池，晚上一起去吃烤串兒。

發送。

沒過一會兒，宋莫池發了兩段語音過來。

梁宇凡點開。

——可以啊，不過要等我下班。

——我跟你說，我剛剛碰到一大傻逼，停車不好好停，非得跟我犟，我挪他車，嘿，你猜怎麽着，他還想動手打我，看着還沒你大，脾氣倒是不小，頭發整得跟個非主流，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這不，剛被老蔣請去喝茶去了。

宋莫池是對着話筒說話的，大喘着的粗氣通通傳進話筒裏，話間不停傳出‘呲啦呲啦’聲，說話帶着風。

隔着屏幕，梁宇凡抿嘴一笑，沒在回複。

過了一會兒，宋莫池又發來了一條語音。

——卧槽！那家夥的胳膊上竟然紋着邱菲兩個字！打個賭，我猜他一定是邱菲的男朋友。

宋莫池這回的聲音很小聲，像是躲在了那個犄角旮旯裏偷偷摸摸說的。

梁宇凡捂着嘴，嘴角止不住的笑，回複過去。

——我不跟你打賭，誰沒事把一個女孩子的名字紋身上，我不跟你打賭。

——不跟你說了，等會靜靜考完試，我答應她去學校門口接他。

最後一句話剛發出去，宋莫池的微信電話就跟着打了過來。

“啥？你去接？不行不行，反正我現在沒事，你等我一會兒，咱倆一塊兒，等我啊。”宋莫池急了，說完便挂了電話，也不給梁宇凡拒絕的機會。

梁宇凡當然不會聽他的話，看了一眼時間，又接着打了幾局游戲後，才關掉電腦，擡起腿，杵着拐杖開門出去。

在他看來，腿算是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除了一整天下來會浮腫之外，他與石膏也算是和平相處吧。

杵着拐杖走起路來還是要比常人費勁些，一瘸一拐，一步一腳印。

從家到校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硬是被他走出了有一倍都不止。

梁宇凡剛站到校門外，就有一些學生開始往校門口走來，兩人結伴的不是在讨論題目答案，就是再為暑假計劃而興奮不已。

反而獨自一人走在路上的，卻顯得有些低沉落寞，或板着一張臉。

這時一輛白色小轎車朝這邊緩緩駛來，待身邊的學生離開後，車主便停在了校門附近的空位置上。

梁宇凡看了一眼，沒在意，他找了個學校附近小吃攤留下的凳子坐下來，打開手機玩起小游戲打磨時間。

身旁的白色小轎車傳來關門的聲響，這時，手機響了一聲，信息是宋莫池發來的。

——我快到了。

梁宇凡盯着發過來的幾個字沒打算回複，他關掉手機的同時，視線下突然出現了一雙擦的光亮的黑色皮鞋。

眼前光亮的視線都面前的男人擋了去，梁宇凡擡起來的目光異常平靜，甚至帶着一絲淡漠。

只聽男人緩緩道：“我還以為看錯了，你…怎麽在這？”

梁宇凡盯着來人好一會兒，眼神跳過面前的人挪到後方，眉間攥着一股不耐煩：“有事沒事？沒事滾，別擋住我視線。”

“我是來接我弟的，”男人皺了一下眉，“你以前從來不說粗話的。”

“那是以前。”梁宇凡冷冷道。

“你腿怎麽了？”男人緊張了起來，“你不知道腿對于一個體育生來說有多重要嗎？你以前那麽愛護自己的腿，怎麽還打石膏了？”

梁宇凡沒理他，杵着拐杖站起來就要走。

“宇凡，我在跟你說話，”男人攔住了他，“你有必要把我們倆之間的關系搞得這麽僵嗎？”

梁宇凡壓制許久的情緒，因為這句話徹底爆發了。

目光散發寒意，哽咽的喉嚨再次被扯開，冷笑了一聲：“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體育生了，還有周琛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有多了解我，就可以在這對我指手畫腳，我說不說髒話，腿怎麽樣，和你有半毛錢關系嗎？”

“梁宇凡！”

“周琛！”

兩人都壓低了聲音，相互喊起對方的名字。

“你現在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是嗎？”周琛說，“微信微信拉黑，電話電話拉黑，要不是我弟今年轉過來讀書，跟我說看見你了，你還打算躲我到什麽時候？”

“躲？我為什麽要躲？拜托搞清楚好不好，你一個結了婚的人，你天天打聽一個男人的下落？你家那位知道嗎？”梁宇凡壓了壓諷刺的語氣，“哦，還是說你壓根沒跟她坦白過？”

“梁宇凡！”周琛的臉刷的一下白了，“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嗎？”

“說什麽？什麽才叫好好說話？”梁宇凡自嘲冷笑，“難道要我跟你說，周琛，你二選一吧，還是說你要通吃？你不惡心，我都嫌髒。”

“我忘不掉你，”周琛激動起來，“我是愛你的！”

“你想的還挺美，你配嗎？”梁宇凡冷哼一聲，“還是你難道忘了，你只是他的替身？來與去，都是你自己選的，與我何幹？”

口水噴在了周琛的臉上，周琛往後退了一步，眼神驚恐，抹了把臉，不可置信道：“你變了。”

“人都會變，”梁宇凡藐視着他，“你不也變了，慢慢變成自己讨厭的人，應該也不好受吧。”

倆人争吵間，白色小轎車副駕駛的門開了，一個扶腰挺肚的女人從車內站了出來。

“阿琛。”那女人面帶笑容朝他們這邊走來。

周琛看了一眼，忙跑上前去攙扶，心虛的看了梁宇凡一眼，一只手撫摸着那女人挺起來的大肚子。

這是在炫耀資本嗎？還是來諷刺他的性取向。

梁宇凡杵着拐杖，從周琛身後離開。

看，這就是說愛他愛到死的男人，多麽會玩兒。

真的是可笑起了。

他現在只想快點遠離這個地方，但這礙人的拐杖只要加快一點速度，就會立馬成了拌腳玩意兒。

被周琛摟在懷中的女人，轉頭看了一眼，擡頭看向周琛：“阿琛，你們認識啊？”

周琛立馬回應：“嗯…大學…學弟，剛巧碰上。”

周太太點點頭笑了笑。

周琛小心攙扶着她，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外面熱，你在車裏面坐着。”

‘噗通’一聲。

梁宇凡終是沒能逃過被拐杖狠狠拌的那一下，如果被宋莫池知道，一定會捧腹大笑笑話他。

本以為會摔個狗吃屎的狼狽模樣，但身體卻突然被一雙手給接住了。

梁宇凡的臉一下子憋的通紅，一只紅到耳根，他擡頭看去，宋莫池那皺眉生氣的樣子出現在了面前。

“不是說了等我的嘛，剛剛萬一真跌倒了怎麽辦？腿都還沒好呢，就想着往外跑，摔死你得了。”宋莫池憋着一肚子氣撿起拐杖，扶起他。

見到來人，梁宇凡心情不明舒暢許多，拿着拐杖蹦跶了一下，整理好姿勢。

周琛像個陰魂不散的死鬼一樣，出現在倆人之間，突然開口問：“宇凡，這位你朋友啊？”

梁宇凡站到宋莫池旁邊，一只手故意搭在他肩膀上：“不然呢？”

“哦…”周琛心裏有了數，眼底閃過一抹鋒芒，但嘴角上依舊挂着微笑，伸出手，“你好，我叫周琛。”

兩人相視一笑，實則都在打量着對方。

宋莫池握住面前的手，誰知那只手加重了力道，像是在對他宣誓主權，他自然也不甘示弱，臉上挂着微笑，眼底冷不丁看向周琛。

“宋莫池。”他簡單介紹自己。

“哥~”遠處飄過來的聲音打斷了勢均力敵的兩人。

周琛回頭看向朝他這邊走的周霄。

梁宇凡冷眼看了一眼遠處的周霄，一把抓住了周琛的領帶。

周琛矮他半個頭，被拎起來的領帶，讓他需要墊一下腳尖，才能讓自己有喘氣兒的機會。

“讓你弟離我妹妹遠一點，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梁宇凡警告道。

周琛皺眉忍氣沒吭聲。

梁宇凡也沒打算與他有太多糾纏，說完話，就松開了手，轉頭就走。

宋莫池對倆人之間的糾葛沒什麽興趣，見梁宇凡走了，他也跟了上去。

“你這朋友，不太讨人喜啊。”宋莫池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不是朋友，是前男友。”梁宇凡毫不遮掩的說。

他加重了‘前男友’這兩個字，像是把心中對周琛的怨全都加注在這兩個字上面。

‘前男友’這三個字在宋莫池的腦袋裏快速消化。

前男友這三個字直接與性取向挂了勾。

而梁宇凡口中的前男友現在正帶着挺着大肚子的小嬌妻，在這裏與他碰面？

刺激！太刺激了！

簡直就是傻白甜裏的狗血劇情。

惡心極了。

宋莫池覺得，他有必要為梁宇凡讨回一點臉面。

“如果你惡心同性戀的話…”正當梁宇凡準備和宋莫池來個坦誠相對。

“等我一下。”宋莫池停下了腳步，轉身直直的走向周琛。

梁宇凡停在半空的手放了下來，他找了處陰涼的大樹下靜靜等候。

這邊，宋莫池走到周琛面前，瞧了眼旁邊站着的周霄，偏過頭默默記下車牌。

“周琛是嗎？”宋莫池皮笑肉不笑為周琛彈去肩膀上的灰塵，“作為前任，就因為像死了一樣，就別突然出來詐屍了，你的車牌號我記下了，如果你再敢出現在梁宇凡眼前，呵…不要質疑我的能力。”

“哦…對了，”宋莫池剛打算離開的步子又折了回來，“梁宇凡你認識嗎？”

周琛抿緊的嘴唇動了動。

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邊。

“不，你不認識，”宋莫池挑釁看向他，“過好你的舒适圈。”

他又看向周琛身後的周霄：“你說是吧？弟弟。”

被點到名的周霄心頭一緊，因為在他的影響裏，宋莫池只是一個只會咋呼愛鬧的人。

但眼前的宋莫池，不管從眼神還是說話的語氣，以及渾然天成的氣勢，都讓他驚恐萬分，沒有一點敢去抵抗的勇氣。

周琛後背繃緊，怒瞪着宋莫池，面帶嘲諷道：“我好意提醒你一句，梁宇凡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還有…你也不過是他的替身罷了。”

周琛有種要與梁宇凡魚死網破的樣子，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句話對于宋莫池來說，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給放心上。

宋莫池不屑的望着他冷笑了兩聲，收起戾氣後退了兩步，挑起眉頭得意的看着周琛鐵青煞白的臉。

轉身的剎那，又恢複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跑向遠處等待的梁宇凡。

“你跟他說什麽了？”梁宇凡遠遠瞧着周琛，“臉臭的跟吃了大便一樣。”

“沒什麽，”宋莫池一只手自然搭在梁宇凡肩膀上，“就…友好的慰問一下。”

梁宇凡當然不信，像宋莫池這種時不時笑裏藏刀的人，會友好慰問才有鬼。

“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麽的？”宋莫池看着他。

這一眼看的梁宇凡心裏直接慫了，搖搖頭：“沒什麽。”

“哥。”梁靜靜的這一聲還沒接出下文，就看見準備上車的周家兄弟兩。

梁靜靜多看了兩眼，看清周琛那張臉後，一個箭步跑了過去，指着周琛：“我見過你！你就是那個那個渣男！”

一旁的周霄不樂意了，一只腿剛踏進車內，就抽了出來，指着梁靜靜鼻子說：“你胡說，明明是你哥才是！”

“我呸！你知道個屁！”梁靜靜雙手叉腰，指着周琛，“他是你哥？”

“不然呢？”周霄站到周琛旁邊，“難道不像嗎？”

“像，簡直像極了，”梁靜靜擡起腿就踢在周霄的腿上，“從現在起，我讨厭死你了！”

“啊…臭婆娘…”周霄捂着腿感覺骨頭都斷了。

車內副駕駛的周太太坐不住了，挺着個大肚子再次下車，輕言輕語道：“同學，有什麽事好好說，怎麽還動手打人啊。”

“周霄，扶你嫂子回車裏。”周琛終于出了聲，但也正是因為這句激怒了梁靜靜。

“沒看出來啊，你還是個雙插頭，”梁靜靜瞬間武力值爆棚，指着周琛破口大罵，“你個老王八蛋，死渣男，吃着碗裏想着鍋裏，你是老王八蛋，你弟就是小王八蛋，你倆就沒一個好東西。”

轉頭就對周太太好言提醒：“姐姐，你這麽好看眼光怎麽這麽差。”

随後狠狠剜了一眼周琛，壓低聲音：“人模狗樣，垃圾堆裏的臭狗屎。”

周霄無辜躺槍，指着自己：“關我什麽事？”

“你閉嘴！”梁靜靜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琛壓低聲音：“我是看在你是他妹妹，我才不跟你計較，你要是在胡鬧，就別怪我打你。”

“呦！還想打人呢，”梁靜靜看向周太太，“姐姐，他還會家暴，你可要小心點啊。”

“你…”周琛擡起手就要甩過去，突然手腕一緊，一只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琛是吧，”宋莫池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我好像…提醒過你，記性怎麽這麽不好。”

宋莫池狠狠扔開周琛的手臂，拉着梁靜靜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梁靜靜臨走前都不忘狠狠踩了周霄一腳，就這樣，她還是覺得不夠解氣。

“莫池哥，你剛剛就不應該把我拖走，”梁靜靜抱怨起來，“就他那樣，渾身上下沒一點配得上我哥的。”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你哥喜歡男的？”宋莫池來了興趣。

“對啊，”梁靜靜轉過頭，“我上次沒跟你說過嗎？”

“壓根沒有。”宋莫池無奈的搖搖頭。

“那你要替我向我哥保密，”梁靜靜拉上嘴巴，“不要讓我哥知道，我知道他喜歡男生的事。”

“什麽跟什麽啊，”宋莫池被逗笑了，“你哥早就知道了，就你剛剛那架勢，我們大老遠就看到了，還保密什麽呀。”

“啊~”梁靜靜像洩了氣的氣球。

坐在樹下的梁宇凡見他倆來，扶着大樹站了起來，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對方，沉默之際，三人突然都笑了起來。

“今天簡直太開心啦！”梁靜靜一蹦一跳走在前頭。

身後的倆人像極了貼身保镖，夕陽拉長了三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