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之魚

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夜幕降臨，晚間七點鐘的夜市最為熱鬧，沒了白天的灼熱感，夜晚确實是一個不錯的加餐時刻，小吃街上充滿了食物作料的香味，讓人忍不住嘴饞。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是一條不寬敞的道路，今非昔比的這裏全靠着一家擺了十多年的燒烤攤，才引來衆多青年人聚集在這條路上，緩解一時之饞。

宋莫池帶着梁靜靜，擠在燒烤攤前，一眼望去，唯獨的四張桌子早已坐滿。

宋莫池高聲在老板的耳旁說道：“老板，可以打包嗎？”

老板低頭一邊擦汗一邊點頭：“可以可以，你要打包嗎？”

“嗯。”

因為梁宇凡的行動不便，他們臨時決定打包帶回家吃，站在燒烤攤前等待的人不少，時間自然也要比較久。

“靜靜，”宋莫池站在路邊嘴裏叼着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你先去買點你愛喝的，這估計還要有一會。”

“好嘞！”梁靜靜美滋滋的把錢網兜裏一揣，轉眼就消失在宋莫池眼皮子底下。

梁靜靜去了就近的小超市拎着一紮子啤酒出來，然後又一頭鑽進一家口碑不錯的奶茶店。

她盯着牌子上的品名，猶豫良久才悠悠道：“一杯椰奶紅豆冰樂，打包。”

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員工低着頭打單：“一共13。”

梁靜靜聽着聲音有點耳熟，低頭抽了張十塊，又從口袋裏掏出三個硬幣，付錢的時候又特意看了一眼。

“李文傑？”完全的脫口而出，梁靜靜見到眼前的人直接驚呆了。

李文傑擡頭看了一眼，“嗯”了一聲，便說道：“收您13，那邊坐會兒，稍等一下。”

梁靜靜趴在大理石的吧臺上，全然不顧周圍人投來的目光：“你在這裏上班？你沒考試嗎？”

“嗯，”李文傑接後補充了一句，“考完試來的。”

這句話讓梁靜靜來了勁：“你們這…還招人不？”

“不招了，”李文傑遲疑了一下，多看了梁靜靜一眼，“你一個人？”

梁靜靜搖搖頭：“不是。”

做奶茶的員工把做好的奶茶推到了李文傑手邊，他順手拽了個袋子裝起來，遞給梁靜靜：“歡迎下次光臨。”

梁靜靜一手擰着奶茶，一手擰着啤酒，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回過頭熱情道：“拜拜！”

梁靜靜一路借着路燈的亮光，加快腳步返程，到達目的地時，宋莫池拎着兩袋東西站在路邊，嘴裏叼着一支煙，不停地在驅趕蚊子。

“莫池哥！”梁靜靜喊了一聲。

宋莫池聽到後便扔掉了嘴上的半截香煙，一巴掌拍在了手臂上，松開手後，拍扁的蚊子掉落在了地上。

“怎麽去這麽久，”宋莫池看了一眼她，“你怎麽還買啤酒了？”

“哦…我碰到我們班同學了，”梁靜靜舉起拎着啤酒的那只胳膊，“吃燒烤怎麽少的了啤酒，嘻嘻，我自己買了奶茶。”

“誰啊？”宋莫池問。

“李文傑，一個男生，”梁靜靜說，“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勵志，傍晚考完試就去上班了。”

宋莫池聽到名字愣了一下，笑了笑：“哦…是嘛，那是挺勵志的。”

“我來拎吧。”宋莫池伸過去的手剛想接下梁靜靜手裏沉重的擔子，誰知卻落了個空。

梁靜靜往後一縮：“不用，我可以。”

說完便大步朝前走。

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招了招手：“莫池哥，你快點兒。”

宋莫池跟了上去，兩人并排走着。

穿過巷子口的路燈，家裏的大門敞開着，客廳的燈依舊亮着，梁宇凡還是他們臨走前的姿勢。

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見他們走進來時，才終于露出一抹笑容。

“怎麽現在才回來，”梁宇凡打了個哈欠，“再不回來，我都要困了。”

“是我是我，”梁靜靜放下手中的啤酒和奶茶，屁颠屁颠坐到旁邊，“是我去買奶茶，碰見同學了，多聊了會兒，你猜是誰？”

梁宇凡望着她，坐等答案。

梁靜靜又重複了之前的話：“我碰見了李文傑，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勵志，考完試就去上班了。”

梁宇凡目光斜視一眼戳穿她的小心思：“你是不是想去打暑假工？”

梁靜靜噘着嘴，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行嗎？”

梁宇凡指着那天石膏腿，說：“雖然哥腿不行，但是哥還是養得起你的，暑假工那點錢能幹什麽呀，還不夠你吃飯的。”

“可我就是想嘛，”梁靜靜雙手不停晃着梁宇凡的胳膊，“我想鍛煉鍛煉自己嘛。”

“靜靜想去，你就讓他去呗，”宋莫池出來力挺，“這樣才能知道掙錢有多辛苦，拿着自己掙的錢也有成就感是吧。”

梁靜靜猛點點頭，極力贊同：“莫池哥說的對！”

“你就喜歡事事順着她，”梁宇凡雙手一攤，“随便你們，愛幹嘛幹嘛吧。”

“真的？”梁靜靜瞬間提起精神，“那我…明天就可以去找工作了？”

梁宇凡看着她這股興奮勁，也不好去打斷，只好點點頭：“是的。”

“耶耶耶！！！”梁靜靜跳下沙發，原地轉圈，大喊着，“哥哥萬歲！”

一旁的宋莫池咳嗽了兩聲：“我呢？”

梁靜靜突然停了下來，緊跟着呼喊聲更加猛烈：“莫池哥萬歲萬萬歲！”

梁宇凡笑的不行，後背跟着一抽一抽的，扭頭從笑意中抽出一絲理智，問：“怎麽樣，還滿意不？比我多三個字呢。”

“去你的，”宋莫池翻了個白眼兒，強制拉止住梁靜靜興奮過頭的情緒，“好了好了，吃串兒了，不吃時間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要吃那個那個…年糕！”梁靜靜憨憨笑了兩聲。

三人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放滿了白色快餐盒，32寸不太大的液晶電視裏放着國內喜劇片。

屋外一片寂靜祥和，偶有幾句狗叫聲回蕩在空蕩的巷子裏，月亮揮發着它極大的光芒，照耀大地。

家裏的兩只狗狗最近長大了不少，此時正懶懶的睡在沙發旁的狗窩裏，聞着從桌子上飄過來的燒烤味兒，哈喇子跟着流了一地，随後一個跟着一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把嘴邊的口水給吸了回去。

聞着孜然的香味兒，梁靜靜就是一頓猛食，沒一會兒功夫就把肚子給塞的滿滿的。

她戀戀不舍的放下最後一根木簽子，撐破的肚皮讓她連動一下都不願意。

打了個嗝，困意瞬間也跟着上了頭，哈欠一個接着一個的打，梁靜靜揉着淚花溢出的眼睛，喝完最後一口奶茶，接着又打了個哈欠便上了樓。

宋莫池明早是要繼續上班的人，所以只開了一瓶啤酒，小酌就着燒烤随便吃着。

梁靜靜在的時候，梁宇凡簡直可以被稱之為三好青年，可當梁靜靜前腳剛離開，梁宇凡後腳狐貍尾巴就露了出來。

那叫一個和尚破戒，道士還俗。

梁宇凡拎起一罐啤酒打開就開始往嘴裏灌。

宋莫池差點沒被行送進口中的啤酒給嗆到，咳嗽了兩聲後，直接奪走梁宇凡手中的啤酒，質問道：“你幹嘛？”

“喝酒啊，幹嘛，”梁宇凡來了勁，又給奪了回來，“我就喝一點，沒事的。”

“什麽沒事，你腿還架着呢。”宋莫池剛要去奪過來，卻撲了個空。

梁宇凡抱着易拉罐啤酒藏在懷裏，背對着宋莫池，突然怒吼道：“我喝點酒怎麽了？你憑什麽管我？你是我誰啊管我？我今天還就偏要喝了！”

這是這麽久以來，宋莫池頭一回見到情緒失控的梁宇凡，因為今天的事，梁宇凡心裏肯定會發賭不好受。

梁宇凡仰起頭，易拉罐裏的啤酒大口大口的往嘴裏灌，啤酒的苦澀不及他心中的半分苦，喝着喝着嘴邊嘗到了一點鹹味。

他依舊繼續不停地往嘴裏灌，口中多餘的啤酒順着嘴角滑倒下巴脖子，然後慢慢溜進衣服裏。

宋莫池站在身後，他知道梁宇凡因為今天的事，心裏堵的慌，想用這種方式發洩着自己溢出來的滿腔怒火。

這種事，誰都管不了。

沒一會兒功夫，三四個空罐子被扔在了地下，滾到電視櫃旁，梁宇凡坐在沙發上挪了一下身子，伸長手臂又拿了一瓶。

還沒聽拉開易拉罐的聲音，梁宇凡的肩膀就開始抽動，整個人縮卷在沙發上，胳膊搭在沙發邊，腦袋靠在上面，把臉埋在了裏面。

宋莫池靜靜坐在旁邊，獨自開了一罐啤酒，拿走梁宇凡手上啤酒，把打開的塞到了他手上，自己又重新開着這一瓶，仰頭喝了一口。

梁宇凡接着把手裏的啤酒又灌下肚，空易拉罐在手裏捏變了形，他垂着頭隐隐抽泣了一聲，眼淚直直的掉在沙發上。

憋屈的聲音帶着哭腔，梁宇凡吸了吸鼻子紅着臉說：“同性戀，真的就是病嗎？”

“就因為我喜歡男生，老天爺憑什麽就要這樣對我！”梁宇凡酒精上了頭，醉的有點迷糊了，他抓着宋莫池的手，放聲痛哭，“我只是喜歡男生，我又有什麽錯，我哪裏錯了！”

梁宇凡臉上滿是淚痕，雙手抓住宋莫池的衣領，發了瘋似的反複不停地說：“我找了他好久好久，真的好久，可是…等我找到他了，我卻又當起了縮頭烏龜。。”

宋莫池不知道梁宇凡口中所說的‘他’指得是誰，但一定不是周琛，他緊緊抱住梁宇凡，任由他死命捶打。

“宋莫池…”梁宇凡抱着宋莫池也不撒手，說起話來開始含糊，“你說話，我想聽你說話，聽你的聲音。”

“宋莫池…”梁宇凡推開宋莫池，臉上開始微微泛紅，眼神迷離，指着宋莫池，“你說話啊，宋莫池！”

“你…喝醉了，”宋莫池遲疑了一下，拍了拍梁宇凡的背，“你這酒量也太差了點。”

“我沒醉，你知道我今天見到周琛是什麽感覺嗎？見到他那挺着大肚子的老婆，我就是覺得諷刺，可笑至極的侮辱，”梁宇凡又繼續開了一罐下肚，打了個嗝，指着宋莫池又問，“你會不會讨厭我是同性戀？你不要讨厭好不好。”

“………。”宋莫池靜靜看着他。

“宋莫池！”梁宇凡突然挺起胸膛，單膝跪在沙發上，仰着面，眼神飄忽不定喊着，“萬萬歲！”

這回，梁宇凡是真的徹底醉了。

鎮定了一會兒，梁宇凡又突然哭了起來，酒後的哭像就像一個年幼的孩子，肆無忌憚的張揚。

酒精的麻醉下，梁宇凡就覺得自己是個雙腿健全，身體倍兒棒的硬漢，他猛的竄下沙發，打的宋莫池一個措手不及。

“靠！”宋莫池也跟着一下子站了起來。

沒等他拉住，梁宇凡整個人就依舊爬到了狗窩旁，不顧小白的掙紮，強行把它抱在懷裏，嘴裏不停喊着：“小白，我可憐的小白。”

接着又一個打挺，擡起頭随意看着一個方向，喊着：“宋莫池，我想吃狗肉！它怎麽這麽香啊！”

梁宇凡深深聞了一下，這一舉動可把懷裏的小白吓得不輕，哪還管主人不主人，兩只前爪拼命為自己開拓空間，争取活下去的機會，連同旁邊的小黑也趕緊撒腿就跑。

“宋莫池，小白它…”梁宇凡憋屈着嘴，癱坐在狗窩旁，指着離他遠遠的小白，“它-不-要-我-了-嗚！”

“宋莫池！”梁宇凡高喊一聲。

宋莫池蹲下身，輕聲問：“怎麽了？”

梁宇凡在他面前敞開了雙臂，撒嬌道：“要抱抱。”

宋莫池深深嘆了一口氣，難得的特別有耐心哄着：“好好好，抱抱抱。”

“宋莫池！”梁宇凡捧着宋莫池的臉，雙眼迷離地看着他，目光逐漸挪到了唇上。

梁宇凡偏了偏腦袋，望着神色緊張地宋莫池，下意識地将唇湊了過去。

軟軟的，濕濕的，正當他想更深一步的時候，身體被宋莫池一把拉開了。

宋莫池面色驚恐的看着自己，沒說話。

倆人之間的氣氛瞬間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梁宇凡只覺得身體搖搖欲墜，重新拉住對面的人，把臉埋進宋莫池的頸脖邊時，急促地呼吸聲撲進脖子裏，宋莫池只覺得身體頓時燥熱了起來。

梁宇凡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再他耳邊輕輕說道：“我…好累啊。”

梁宇凡徹底安靜了下來，趴在宋莫池身上過了一會兒，呼吸聲變得輕緩了下來。

宋莫池抱着憨憨睡着的梁宇凡回了房內，安頓好後，盯着梁宇凡滿是淚痕的臉，在床邊小坐了一會兒。

他突然有點明白，梁宇凡為什麽會因為他買了臺電腦而生氣。

梁宇凡是在害怕再次掉進這種，無理由的付出吧。

害怕被人知道是同性戀，害怕別人對自己好，害怕自己回報不了而會藕斷絲連，因為社恐，因為脆弱的心理，又或者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種充滿矛盾的點，其實是他自己給自己強加上的吧。

梁宇凡就好像把自己鎖在一間屋子裏，不讓別人進來，也不允許自己出去。

他的性格矛盾且怪異，排斥外來的一切，卻又渴望得到關注。

過了一會兒，宋莫池站了起來，彎下腰，盯着梁宇凡醉醺微紅的臉看了許久，最後輕輕擦拭掉眼角的眼淚。

關門的動作很輕，宋莫池生怕驚到房內熟睡的人，然後才開始蹑手蹑腳的打掃衛生。

一番折騰洗漱好後，宋莫池蹲在門檻邊抽起了香煙，今晚的月色其實很好，只是他現在的心情很壞，有點力不從心。

之前只覺得梁宇凡就是個無趣的人，現在才發現，自己或許也是梁宇凡眼中的怪人。

宋莫池吐出一口白煙後，踩滅了煙頭，站了起來，關門回頭時，愣住了。

“還沒睡？”他盯着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樓梯口的梁靜靜。

梁靜靜搖着頭問：“我哥睡了？”

“嗯，”宋莫池說，“有一會兒了。”

“謝謝啊。”梁靜靜突然說。

宋莫池笑了：“謝我什麽。”

“拉了我哥這一把，”梁靜靜說，“不管怎樣，還是得謝謝你。”

宋莫池聳了聳肩：“回去睡吧，不早了。”

“嗯，”梁靜靜轉身回過頭，“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好。”宋莫池關掉電視，等梁靜靜上了樓後才關掉了客廳的燈，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