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求子
第47章 求子。
“胡說八道。”白盡澤笑了一聲,捏着他下巴,一點力也沒使,“曲解我的意思。先前不是同你說,不論任何人都需得提防一二。你呢,轉頭和別人多說幾句便要跟着去了。”
白盡澤言語間不似責怪,單看着那雙望着自己不時流露委屈,和無辜的眼睛,他說話便重不起來,“孩童才會這般,有糖就能哄騙走。”
“我不是孩童。”餘羨冷冰冰回答,被他這般的形容氣着了,話音重了些又一遍:“我不是。”
“确實不是。小孩聽話,你不聽。”
“白盡澤!”
白盡澤見他急了也沒多大反應,明知這時候笑只會雪上加霜,仍要笑他。二人隔着幾臂距離,他只是看着,一言不發。
“我明白得提防,可太精明必然會被看出點蛛絲馬跡。”餘羨被擋在白盡澤的身影裏,他傾身湊近人,擡手環住白盡澤的腰身,有一層外袍擋着手臂,外人看不清到底抱是沒抱。
餘羨說:“我要裝作好哄騙的模樣,敵人才會少些提防。”
“我跟着。”白盡澤順着他的意思,解釋說:“我既是你相公,若不跟着才叫人奇怪。”他擡指磨一磨餘羨胭脂粉的面頰,不吝啬誇贊:“是我不曾見過的昳麗。”
“女子,女子該是這般。”
“不,我是說你,不是女子。”
餘羨面熱,不看他了,精致的面燙得心慌,找不到地方躲,遂顧左而言其他:“不能跟着我,你同雲挽蘇他們一道再好不過。若跟着,叵測之人哪還敢近身?”
餘羨錯開的面頰,餘光瞟一眼不遠處的吉昭。她雖不着急,餘羨卻覺得時辰不宜耽擱過久,預備退身回去了。
白盡澤按住他的腰,又摟回來:“你也知這地方有的是人對你感興趣,我不跟着哪能放心。”
本是兇險之事,從他口中出來就變了味兒。餘羨看他一會兒,點頭應允,說:“好,那別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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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距離?”白盡澤不太贊同他的話,“夫妻之間若保持了距離,那便是感情不和,如此一來問題就大了。”
餘羨正欲反駁,又突然閉口不言。
“更何況我們伉俪情深,沒有不合。”他說完,彎腰一吻落在餘羨的唇上。款款深情灼得人心頭一熱。
白盡澤如何做到這般不羞不躁……
“我,我知道了。”餘羨呼吸亂了,一張添了脂粉,美得雌雄莫辨的面頰紅得異常明顯。
他擡手下意識推開白盡澤,快走了幾步,見他一直沒跟上來,回首道:“不是要同我一起嗎?”
吉昭還在等,見他二人牽手去牽手回來,笑得合不攏嘴。待餘羨過來,悄悄同他說:“你們很是般配。”
餘羨含笑謝她,不曾多言。三人繞過人堆,從羅盤後方進去,戴怪異面具的男子出手攔住他們,說了一串聽不懂的字音。
吉昭忙接話,回了一段同樣聽不懂的回去,面具男遲疑片刻收回手,放行。
吉昭:“他本不讓你夫君從這裏進。”
餘羨:“又怎麽準了?”
吉昭掩唇偷笑,避開白盡澤,悄悄同餘羨耳語:“我說你們來求子。”
餘羨嗆了一口涎水,咳嗽不止。不明所以的白盡澤擡手幫他緩了緩,問他怎麽了。餘羨不肯搭話,又覺得奇怪,便小聲問吉昭:“為何是求子就能從這裏進?”
“你難道沒有發現寨子裏基本見不着孩童?”
這麽一說餘羨想起來了,好像從進來就鮮少發現孩子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巫疆的水不行,總之養不活孩子,即便生下來健健康康的,日子一久,便也病的病死的死,能夠安穩活下來的少之又少。所以在巫疆,生孩子變成了緊要事,延續族內香火,是在貢獻呀。”
“竟……還有這種事。”餘羨忍不住想,想也無用,他可生不出來……
白盡澤站在一旁不知聽去多少,這種時候一個簡單的笑容也讓餘羨忍不住心虛,他憂心的事是,巫疆對本寨的後代延續重視,可他方才說他是河對岸來幫忙的……
餘羨說:“鼓藏節過後,如何才能留在巫疆,我的意思是以後都留在這裏。”
“寨子不排外,想來都行。”吉昭聽聞他想留下,心中多了分歡喜,多說了幾句:“巫疆生不出孩子,人口數量大不如前,多少人都等着巫疆滅絕看笑話呢,長老會恨不能多來些外鄉人填補空缺。”
原來如此。難怪方才吉昭見他面生,第一句就問他是不是來頂替的。人已經少到了這種地步。
餘羨嗯了長長一聲,佯裝不懂。
吉昭說:“你只要知道巫疆誰都可以進就行。”
聖水灑了過來,白盡澤面目冷淡,擡臂替餘羨擋了。吉昭正首恰好看到這一幕,溫情是溫情,就是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餘羨亦是蹙眉,說好來沾聖水祈福,全讓白盡澤擋幹淨了。
“他體虛,沾不得太涼的水。”白盡澤理所當然地道。
餘羨心裏咯噔,瞬間了然。莫不是水有問題?他望一眼白盡澤,虛咳兩聲,假意說:“沾一次,就一次不會如何。”
“不可,上回病重吃的苦頭都讓你忘了?”白盡澤就是不許他碰上一點點,好言相勸說:“既是用聖水祈福,我沾還是你沾都一樣。”
吉昭聽聞餘羨曾經病重,便覺得輕心不得,她說:“寨子裏也有替別人求福的先例,你不沾着也行,讓你夫君來。”
“夫人想求什麽?”白盡澤問他,不等他回話,望着那支蕩漾的柳條笑,“求子如何?”
別說餘羨,生為女子的吉昭都免不了一陣羞澀,特意看別處,方才說得夠小聲了,還是被聽了去。她索性借口走開,讓他二人自行商議。
餘羨收回視線,真的點頭:“夫君喜歡便求吧。”
他說得如同真的一般,只是眸中的情緒被白盡澤捉個正着。‘夫君’一詞聽着還不錯,日後也想餘羨多開口喊一喊。白盡澤默不作聲琢磨完才說:“這水沾着會致幻,有點奇怪。”
“致幻?”餘羨眸子一動,說:“我要沾。”
白盡澤捏他臉頰,“我知你在想什麽,也不是不可,你假意沾一沾,不能真碰着,在雲挽蘇幻境裏吃的苦頭你忘了?”
“不算苦頭,我不過心悅你不可說,現在不怕了。”餘羨說這話時面上沒什麽表情:“你不是進去過嗎?也知道幻境中發生的事,那于我而言算不得苦頭,若我和你沒有今日,我或許會墜入那夢裏不想醒來。”
白盡澤其實未能從雲挽蘇口中問出什麽,他只進去看到了畫面,并不知深陷其中的人當時在想什麽。這還是他第一次聽餘羨說。
餘羨泰然自若,轉頭看吉昭。吉昭這才小跑過來,問他們商量得如何。餘羨說為聊表誠心,還是沾一沾聖水。
吉昭點頭:“那我也幫你們祈福求子。”
餘羨又咳嗽兩聲,頗有‘嬌滴滴’的模樣。
聖水沾了些許,被白盡澤用障眼法隔絕了。餘羨則仰頭望着所謂的聖女。
比預想中更小些,約莫十六七歲模樣,穿着巫疆特有的服飾,上面的蜿蜒紋理更為精致細膩。選料暗,致使正是青春洋溢的面添了不近人情的冷漠。大發冠鑲有銀片花紋,一排排流蘇銀條碰撞得脆響。
餘羨又低頭看她的腳踝,被衣裙擋去大半,動作間那串腳鈴露出來一些,發出的脆聲與周圍的嘈雜混為一體,不仔細辨不出來。
整個大羅盤內,除去祈福民衆,還有一半維持秩序的壯年,藏在詭異面具之下的臉頗為神秘。按照先前的打算,餘羨本該随聖女入那聖女廟,轉念間打消了念頭。
聖水若有問題,那該留意的就不是聖女了,而是沾了聖水的那群人。
望着時辰到,聖女被護上步攆,餘羨黏着白盡澤,埋首含糊說:“夫君,我累了。”
白盡澤扶着他,朝吉昭點點頭,兩人正欲離開。
“吉昭,你家在哪?”餘羨頓住,說,“相識不易,若近的話一路也好作伴。”
吉昭說:“在那兒。”她指着遠處藏在山野間的連排木樓,“冒炊煙那家,我阿婆在蒸米糕。”
餘羨未出言,吉昭先熱情地邀請:“藏鼓節若連米糕都沒吃那便算不得過了節。餘羨,不若來我家吃,你們才來巫疆,有諸多不便,若日後要住下,我也可以幫你們尋覓住處。”
餘羨嘴上說不好意思,卻擡手在白盡澤身上找銀子,果真摸出一個繡桃花的錢袋,直接遞給吉昭。
“聽說巫疆有靈氣,能養人。我身子總是不好,夫君憂心我,這才決定在此住下。可不能白吃別人的。吉昭,這些銀兩你且拿着,這事就煩你費心了。”
吉昭先是不要,推了回來,餘羨又堅持要給,她說:“我爹娘走得早,家中只有阿婆,空了好幾處院子,若不嫌就來住,反正你們不住也是空着,不用給銀錢。”
“吉姑娘收着吧,若不收,我夫人便住不踏實。”白盡澤看着她。
“即便收,也給太多了。”吉昭拉開抽繩,從錢袋裏撿一顆碎銀,在他二人眼前晃了晃,“這裏就夠。”
錢袋還回來,餘羨捏在手中同她笑。心裏琢磨着實在不想吃什麽米糕,更想同白盡澤說私話。奈何吉昭實在熱情,讓人難拒絕。
他索性把為難都推給白盡澤,走了沒幾步就氣喘籲籲,面色白了幾分。白盡澤彎腰抱他走,哄他阖眼休息。
吉昭吓了一跳,憂心地跟在旁邊,說話聲壓低些許:“餘羨得了什麽病,這麽嚴重?我阿婆是寨子裏的大夫,什麽怪病都聽說過,不說妙手回春,治好的也不少。”
白盡澤說:“早年的風寒,落下了病根,已無大礙,就是體虛操勞不得。”
“這般太遭罪了。”吉昭嘆了幾嘆,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猶猶豫豫還是說了:“體虛便要不得孩子,即便好好的懷上,十月生産,餘羨的身子受不住。寨子裏有個姑娘就是這般,為了孩子險些丢了姓名。”
白盡澤垂眸望餘羨的睡顏,勾唇一抹笑,“我知不能要,奈何餘羨喜歡小孩。這世上,于我而言我同他二人偕老足矣,不要別人。求子不過哄他開心。”
于是吉臉又紅了:“我還未曾見過你們這般恩愛的夫妻。”
吉昭安排了住處,第一時間送來剛出鍋米糕,餘羨在熟睡,她不便久留,輕手輕腳帶門出去。門才合上,餘羨從榻上坐起來,米香陣陣,他還真有點想嘗嘗。
餘羨:“吉昭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沒有問題,”白盡澤說:“這姑娘沾了致幻的聖水,需多多留意。”
“所以我才跟着來了。”餘羨問:“我們來了此處,雲挽蘇他們呢?”
“他們若想自會找來。”白盡澤說:“不過,圭臧要找的是靈梵,你已将靈梵吓跑了,不知他還會不會繼續待在這…”
不待白盡澤說完,餘羨忙說,“拖着他。”
“你想做什麽?”
“如今有個雙花在,搗亂的人一多,不難的事情也變得棘手了。你又不肯放我一個人,鬼君他們在這幫襯着就不是壞事。”
“既如此拖住雲挽蘇便可,晚些時候我叫他來。”白盡澤将盛放米糕的碗碟拿過來,“嘗嘗,這個可以吃。”
餘羨不擡手,張嘴等他喂過來,咬一小口嘗到了甜味兒,比聞着還香。他首先想到的是鐵毛愛吃,于是立刻就有包一點,“回極之淵也給鐵毛,他喜歡。”
“好。”白盡澤拇指擦了餘羨唇上的紅色,笑道:“不習慣就不塗脂粉了,今日日子特殊,別的時候也不見巫疆女子這樣打扮。”
“嗯。”餘羨擡手抓臉,“女子當真不容易,這東西塗着臉不舒服,多了一層蓋着,總想撓。”
白盡澤點頭,又喂了他幾口,找水來幫他擦,“我用法遮了你的容,別人看着還是女子模樣。”
“你看着呢?”
“是你。”
餘羨嗯一聲,忽然沉默。他同白盡澤四目相對,別開臉不許他擦了,“今日那個問題,你想好怎麽回答我了嗎?”
“什麽?”白盡澤看着像真忘了。
餘羨又是沉默,垂在被子上的手縮到被子底下,摸到了那枚鳳凰墜佩。他知道白盡澤沒忘,等不到回答便掀被子躺下,翻身背對着他。
餘羨說:“想不起來罷了,當我不曾提及,日後也不再問。白盡澤,我同你沒有什麽特別關系,你提防我情有可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有種種到此為止。”
白盡澤望着縮成一團的人,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性子變了,又好似更接近原來的雪凰,任性不算,脾氣也不好。是個稍不如意就會哭鼻子的嬌氣包。
他說:“這是要同我撇清關系了。”又頓了片刻,“過來,我好好同你說。”
餘羨一動不動。
“我以為早就同你說過,不論多少年,于我而言都是一樣。”白盡澤說:“元神是你的,我能助你奪回,卻無法幹涉它能否快速和你重新建立聯系。你問我要多久,我也想知道,可經歷過了才有确切的時間,你若問上一次是多久,确實有萬年。”
餘羨默聲聽着,鼻子泛酸。
白盡澤:“但只要回來,多久都無妨。”
他和衣躺下,沒碰到餘羨,彼此隔着幾拳距離,白盡澤問:“這個回答可以嗎?”
餘羨回過身,心口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氣,道:“我不知道,有時我控制不住自己……特別是拿回靈梵身上那塊元神碎片後,愈發難控。你有沒有覺得我變了?”
他先不答,拉被子直接蓋到餘羨的肩頭,然後收手臂抱着,問:“你指哪一方面?”
“脾氣。”餘羨說,“我……罷了,若我以後再這般,你就罰我。”
白盡澤見他認真的模樣,沒忍住笑,“鐵毛知道你這般,定會說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喜歡怎樣的我。”
白盡澤說:“鬧騰一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