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纨绔
纨绔
一日清晨,初秋微雨。沈府前,兩輛馬車緩緩向前行去。
沈睿寧以“出游還願”的名義向太後請了準許,太後大概也覺得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就是聽聞蜀地山路崎岖,讓她行路小心些。
沈睿寧深以為然,便建議林遠昭帶上那位新收的車夫,叫阿七的那位。
已經化名阿七的影七駕着一輛馬車,緩緩的出了京城城門。
馬車裏,沈睿寧和林遠昭相對而坐,一人擡手烹茶,一人執卷細讀。
一個想着此次拉了個隐藏的高手陪自己去蜀地,算是賺了。
一個想着自己可以借着陪她去蜀地的名義完成自己的計劃,簡直賺了。
兩人目光沒有交彙,唇角卻都不自覺的微微揚了揚。
馬車後面跟着另一輛馬車,駕車人是花朝,車裏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和行囊,還坐着丫鬟模樣的藍萱。
這個去蜀地“出游”的隊伍,便是他們五個人。
兩輛馬車一路行了十日,沿途終于進了蜀地的夔州主城。
夔州依山而建,面朝蒼梧江。城中道路或向上行或向下行,很難看到京城中那種橫平豎直的開闊街道。
前世的沈睿寧也去過重慶,對山城有些概念和體會,不過古韻中的山城依然讓她十分好奇和喟嘆,一路左看右看,只覺眼睛都不夠用了。
林遠昭坐在車廂裏,默默地看着她欣喜的模樣,不覺開口道:“沒來過蜀地?”
“沒有。”沈睿寧老實搖頭,“我十六歲之前都沒出過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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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昭“嗯”了一聲,本想說聲“那還挺可憐的”,但是腦子裏閃過她做夢時的淚痕,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在客棧安頓好,藍萱便趁着林遠昭下樓的功夫,将宵月樓遞來的紙條塞給了沈睿寧。
“這麽快?”沈睿寧着實有些驚訝,他們才剛剛入城不就,算上找客棧入住,前後不過兩個時辰。
“樓中人辦事,自然迅速。”藍萱笑了下,“何況樓主吩咐過,要蜀地樓衆全力配合。啧啧,我還沒見過樓主對哪個樓衆個人的事情如此上心。”
“大概這個事情裏也有樓主想要的吧。”沈睿寧淡淡回了一句,望了一眼門外,向藍萱使了個顏色。
藍萱會意離開,片刻後,林遠昭的腳步聲漸近,緩緩推開了房門。
房中,貌美的夫人坐在圓桌旁,正低頭抿着杯中清茶,見到自家夫君回來,十分自然地擡頭望來,展顏一笑。
林遠昭的腳步滞了一下,轉身關上了房門。
“要出去?”他在圓桌邊坐下,接過沈睿寧遞來的茶抿了一口。
“夫君聰慧。”沈睿寧點了個贊。
林遠昭放下茶盞望向她:“我陪你去。”
沈睿寧卻搖頭:“不用。這次不過是與線人接頭,地點也是夔州最大的酒樓,鬧市之中,不會有什麽危險。”
林遠昭皺了皺眉。
沈睿寧見狀又補充道:“來之前說好的,你陪我來蜀地主要是為了打消某些人的猜忌,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自然不會客氣,不過接頭還是我自己更加方便,何況,我還會喬裝。”
“喬裝?”林遠昭挑了挑眉,想起月下的一身黑衣,還有那張不怎麽好看的面皮。
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不過他也沒再堅持,而是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
半個時辰後,一位身形俊逸的襕衫書生走出了客棧,他嘩啦一聲展開手中折扇,目光有意無意地向着樓上某扇窗口望了一眼,唇角微挑,然後如同其他來此游玩的公子哥一樣,潇灑不羁的向前行去。
樓上某扇窗戶後面,林遠昭看着她的“潇灑”背影,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支起的窗棂。
夔州最大的酒樓,幾乎是建在半山腰上,沈睿寧要了一處臨窗的座位,點了幾個小菜一壺小酒,邊吃邊喝邊慢慢等人。
這個酒樓的臨窗位置風景極好,極目可見蒼梧江的滾滾江面。江水兩邊是青翠綿延的山脈,夔州地處險關,有着一關守雄城的氣勢。
沈睿寧想起母親曾經說過,她和父親年輕時曾在夔州待過一段時間,後來還差點做了夔州都指揮使。
不過陰差陽錯,各種原因,沈家軍最後被派駐到了雲州,鎮守大梁北境。
如今的夔州都指揮使是誰來着?沈睿寧想着,幹了一杯小酒。
她來蜀地之前專門查過,叫晉逐江。
過了約定的時間,要等的人還沒有來。說來也奇怪,這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這家風景絕佳的酒樓裏卻賓客稀少。
沈睿寧看了一眼偷偷拿眼瞄他的小二,招了招手讓對方過來。
小二急忙走到她的桌前:“客官還要點什麽?”
沈睿寧笑了下:“我是外鄉來客,見你們這酒樓氣勢雄渾有吞江之意,便一時興起上來坐坐。”
“你們的景色确實美哉,小菜也可口,酒水也滋味不俗,不過,”她拿手指了指空蕩蕩的大廳,“怎麽賓客如此稀少?難道貴地有什麽吃喝上的講究?”
“不不,”小二急忙擺手,谄谄地笑了笑,“客官嚴重了,我們這小店哪能有什麽講究,只是……”
他左右看了看,虛虛擡指向上指了指:“今日又貴人在此,我們夔州城裏的人都知曉,尋常情況下,不能打擾了這些貴人的興致……”
“原來如此……”沈睿寧恍然。
她有些不好的預感,覺得這次與她接頭的人,大概還帶着什麽別的心思。
要不然就是有什麽突發情況,讓對方無法趕來?
不論如何,她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碰頭的時間已經過了,回頭讓藍萱再去聯系一下看看什麽情況。
正要起身,樓上突然傳來一陣喧嚣,緊接着是一陣散亂的腳步聲混雜着大聲的談笑聲,聲音随着一群人從樓上漫到樓下,想來是貴人們散了宴席?沈睿寧不想與他們搶樓梯,便重新坐了下來。
小二也低着頭退到了一邊,這種場合,甚至輪不到他來伺候。
樓上下來的人中為首的是兩名貴公子,一人穿月白繡金絲雲紋圓領衫,頭戴金玉冠,腰配玉帶,一看就是頗有些權勢的大戶人家的纨绔公子。
另一位則顯得低調許多,身着一身淡青色廣袖對襟長袍,長發用玉冠束着,腰間則是一根藏青色墜漢白玉的腰帶,雖然也是富貴,卻不那麽逼人。
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模樣,前者眼角眉梢皆是向上微挑,下巴揚起,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看別人的眼神總是由上而下,帶着幾分不屑。
後者則端正許多,與別人說話時會正視對方,笑多卻不露齒,甚至會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垂眸聆聽的模樣。
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從樓上一同下來時,卻并沒有覺得十分違和。沈睿寧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們幾眼,正好對上了那位纨绔公子的目光。
“诶?”纨绔公子敲着手中的銀骨小扇,停住了腳步。
見到他的異樣,其他人都停住了原本的談話或者腳步,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來。
一位俊俏公子臨窗而坐,淺竹色的廣袖被江風微微吹起些許,他的高馬尾亦被江風撩撥向後輕輕翻飛,趁着窗外可見的滾滾江流和雄渾青山之景,竟然有些“誰家仙君”的感覺。
“好看,真好看!”纨绔公子小扇敲擊着手心,一邊贊嘆一邊向沈睿寧的桌邊走來。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站在原地沒動。
那位青色長袍的貴公子也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過來。
“美人兒,”纨绔公子走到沈睿寧身前,居然毫不講究地直接用手中小扇去擡她的下巴。
沈睿寧一驚,側頭避開,一臉怒容地瞪向那位纨绔。
“哎呦,脾氣還不小呢。”纨绔公子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有脾氣才有味道,才有意思!”
他複又收起大笑,換上一副自以為溫和實則□□的笑容:“美人兒不是夔州人吧?不然我不可能今日才見到你。說來聽聽,你是哪裏人士?來這裏做什麽?”
沈睿寧眯起眼:“公子自重,在下也是男兒。”
她一只手握住一根筷子,慢慢攏入袖中。
她僞裝了聲音,高領遮住喉結的位置,按理來說确實不易被辨認出來。若對方能就此退走,她也懶得再去追究。
卻不想,那個纨绔公子是個葷素不忌的,當即便笑得更大聲了些:“男兒?!如此美人兒居然是個男兒?!好!好!好得很啊!哈哈哈哈!”
“男兒也可以跟我回家,共享雲雨之樂。”他一伸手,竟然直接抓向沈睿寧的手腕。
沈睿寧眸光一凜,手中的筷子當即就要出袖。
卻聽“啪”的一聲,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那位纨绔手腕。
林遠昭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沈睿寧的身旁,笑容淺淡:“這位公子,卻不知何故要為難我家胞弟?”
林遠昭長發半束,同樣穿着一身淺竹色的廣袖長袍,他清俊的面容上雖然帶着笑,但是眸中卻透出徹骨的冰冷,尋常人見了大抵要退讓幾分。
可是這位纨绔公子卻一愣之下再次大笑:“好!很好!”
“一對璧人!一起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