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李梓晟伸出手同曲棋握了一下,言簡意赅道:“我明天還有工作,一個小時後要坐車趕回去,所以我們抓點緊。”
曲棋本想和李梓晟去一個比較正式的地方邊吃邊聊,現在只能放棄。他問:“車站裏面有一家面館還可以,我們去那裏?”
“不了。”李梓晟說:“我要和你說的事情,和紀梧有關,很私密,如果可以,我希望是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裏。”
她指了指曲棋身後的車子,“你車裏可以嗎?”
“可以。”曲棋頓了一下,答應下來。
他把駕駛位的車門打開,朝李梓晟示意讓她坐進去。
随後他坐到副駕上,李梓晟把車門鎖了。
“你喜歡紀梧?”李梓晟單刀直入,問。
曲棋沒有反駁,也沒有猶豫,他點頭,說:“是。”
“果然是這樣。”李梓晟語氣似乎有些沉重的感慨。
昨晚她剛到醫院,在急救室前要去找紀梧的時候就被曲米和曲棋攔住——李梓晟看上去就雷厲風行,被他們下意識當成了張朝那邊的人。
後來誤會解開,李梓晟要過去,走出兩步後又拐回來問他們有沒有誰能證明張朝騷擾紀梧。
曲米說她能,可在接下來的時間,曲棋又告訴了她許多事情——在後來的對話中,李梓晟發現,曲米說出來的,幾乎全部與曲棋說過的那些重合。
于是她很敏銳地察覺,曲棋有問題。
再之後她注意到,曲棋看着紀梧的眼神也很有趣——心疼,糾結,難過,憤怒,還有在意……
大概和李梓睿之前談戀愛的時候差不多。
李梓晟留了個心眼,找機會要了曲棋的聯系方式,想着能把紀梧帶回去用不上最好,實在不行了她還能把人約出來見一面。
“一時興起?”李梓晟問他:“還是因為覺得紀梧可憐?”
“不是一時興起。”
在這種對外隔絕的環境下,曲棋仍舊覺得很不舒服。
他不是很願意被人刨根究底自己對于紀梧的想法,那讓他覺得很冒犯,也非常不負責任。
李梓晟似乎察覺到他這樣的想法,申明道:“你不要誤會,我們今天的對話不會向任何人洩露出去。或許這樣比較不太合适,但我比你更在乎紀梧。”
曲棋狀态略微松弛了一些,緩慢措辭回答她的問題:“也沒有覺得她可憐,就是替她難過。”
李梓晟點點頭,陳述一樣地詢問:“所以你其實是想和紀梧有進一步發展?”
曲棋開始沉默。
李梓晟等了他一分鐘,聽到他說:“我不知道。”
“我有想過那樣,可是我妹妹勸我不要。”曲棋說:“她和紀梧的關系還不錯,她能那樣說,就證明那樣做對紀梧更好。”
“是這樣。”李梓晟說:“我今天過來,也是想警告你,不要讓紀梧察覺到你的心思。”
聽到她用“警告”這個詞,曲棋心髒重重一跳,有一瞬很是突然的窒悶。
“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就照我說的做。”李梓晟嚴肅道:“不要靠近她。”
“為什麽?”窒悶感愈加嚴重,曲棋忍不住問出這句話,然後說:“你們都讓我不要,好像假如我靠近了,就一定會傷到她一樣,我不理解。”
“你能保證永遠不變心嗎?”李梓晟問。
“我可以。”
“我不信,紀梧也不會相信。”李梓晟頓了頓,說:“但這并不是說我們對你的人品有什麽質疑。我是因為自己本來就不信這些,紀梧則是因為她會對所有事情都有所保留。”
“那就是說我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理論來說是這樣。可你不夠了解紀梧,她有自己的原則,可能是很小的一件事,你覺得無足輕重,但紀梧就是接受不了。”
“你知道到了那個時候,紀梧會怎麽做嗎?”李梓晟偏頭看着曲棋的眼睛,輕聲說:“她會離開這裏,很決絕地離開,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你們不還是找過來了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曲棋發現自己心裏其實是有些怨氣的。
從昨晚上的情況來看,紀梧家人以前對她絕對不是很好,可是現在,面前的人又用姐姐的身份過來警告他。
但實際情況是,自己并沒有做過傷害紀梧的事情。
“那是因為紀梧太好了,而且紀梧是有點被傳統親緣關系綁架的傾向的。她直到現在,心裏也在怨我們每一個人,可是她又願意給我們每一個人機會。”李梓晟苦笑道:“因為‘家人’那層關系在。”
“你和她沒有那樣的關系,如果你讓她失望了,她就會很果斷地切開和你的所有牽連。”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下來,突兀地問曲棋:“你覺得我和紀梧的關系看上去怎麽樣?”
曲棋實話實說:“比其他人看上去都要好。”
“但她心裏一直在怨我,”李梓晟笑了笑,說:“雖然那是我活該。”
“如果不是我,紀梧本來是不用遇到張朝的。”
曲棋募地睜大眼睛看向她,臉色也沉下去,看上去有些兇,“什麽意思?”
“我爸媽工作一直很忙,紀梧出生後就送回了老家讓我爺爺奶奶帶。”李梓晟選擇性無視掉曲棋因為紀梧而産生了明顯波動的臉,繼續道:“大概是她三歲的時候吧,我奶奶給我爸媽打電話說紀梧到了上學的年紀了,他們害怕帶不好,讓我爸媽把紀梧接回去。”
“我爸媽也同意了,最後是我哭鬧着不願意分出自己一半房間。”李梓晟聲音越來越輕,“可能确實是養在身邊的他們會更在意,我爸媽就沒有把紀梧接回來,而是給她找最好最貴的學校,一直到紀梧初三——”
李梓晟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意外發現紀梧一直在遭受霸淩,把她帶了回去。”
“張瑞山說我把事情做得太絕……那是因為我心裏有愧。兩年半的時間啊!”李梓晟情緒激動地洩出顫音,“張朝欺負了她整整兩年半,他們一家人還都威脅她,憑什麽啊!憑什麽是紀梧被欺負!”
曲棋心裏的怨氣倏忽散了,只剩下因為紀梧而萌生的對李梓晟的本能排斥。
他給她遞了紙巾盒過去,李梓晟拽出一張擦了眼睛,“我知道是怪我,所以我才一定要張朝付出代價,這次也是。紀梧可以不計較,但我得替她計較,這是我欠她的。”
話題漸漸偏了,曲棋不是很想聽她說這些,因為這會讓他心軟。
他“嗯”了一聲,正準備轉移話題,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攥緊了手中的紙巾盒,沉聲問:“所以這些紀梧都知道是嗎?”
李梓晟慢慢點頭,“在她和我父母鬧僵的時候,我把這件事告訴她了。我那時候想着,讓她把怨氣都記到我身上,可是紀梧沒有那樣做。”
她記得很清楚,紀梧聽完她的話以後,說:“爸媽在那麽久之前都能因為你一句話放棄我,即便我過來了,情況大概也會是現在這樣。姐,其實沒那麽複雜的,爸媽就是不愛我,這個家裏有沒有我,就是無關緊要。但還是要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樣我就可以讓自己讨厭你了。”
多年來都不敢回想那天的情景,李梓晟沒想到自己竟然記得那麽清楚,她對曲棋說:“紀梧告訴我,她對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怨氣,而且是長久積壓下來的,可她又沒辦法很純粹地埋怨我們,因為我們和她的那層親緣關系。”
“她很直接地說,如果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就好了,那樣她就能沒有心理負擔地恨我們一直到死的那一天。”李梓晟鼻音很重,聽得人心情也沉重起來,“這是她的原話。”
曲棋知道李梓晟的意思,但他不想明白,默聲不語試圖蒙混過關。可李梓晟不給他這種機會,一定要把事情挑明了說,讓他連裝作沒聽懂都不行。
“曲棋,”李梓晟喊他的名字,很直接地說:“你們沒有那層關系,即便紀梧接受你了,等到她對你失望的那一天,她也會很安靜地計劃離開,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沒有那樣的幸運,可以像我們一樣再次找到她。”李梓晟說:“紀梧不會給你那種機會的。”
紙巾盒被攥出很多扭曲的褶皺,曲棋壓抑道:“你就那麽肯定我會讓她失望嗎?”
“沒有,畢竟我對你并不了解,現在所有的一切想法都只是因為擔心。”李梓晟抽出他手中的紙巾盒,放到車臺上,說:“你或許覺得自己可以永遠不變,可以後的日子還有那麽久,誰又能很絕對地說自己可以呢?”
曲棋頓了頓,艱澀開口:“我可以。”
“就算你可以,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怎麽辦呢?”李梓晟這時已經恢複了平靜,可能是她本人氣質的原因,她明明是平穩的聲線,聽上去卻讓人覺得很是殘忍,“你家就在這裏,到了不得不分開的那一天,你只是失去了一個紀梧,別的就再也沒有任何損失了。”
“可是紀梧不一樣。我不想再看到她一個人來回地跑了,我相信你也不願意。”李梓晟柔聲說:“她好不容易在這座城市安穩下來,還有了你們這群朋友。”
“別讓她再一次變得一無所有。”李梓晟緊緊盯着曲棋的眼睛,說:“我懇求你,不要靠近她,讓她安安靜靜地生活好嗎?”
良久,可能過去了都要有二十分鐘,李梓晟才聽到曲棋緩慢地說:“我知道了。”
“謝謝。”李梓晟松了口氣,又說:“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如果你想找一個人怪罪,就怪我吧,不要因此對紀梧産生厭惡或是厭煩的情緒。”
曲棋澀聲說:“不會的。”
“謝謝。”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經過了大半,李梓晟打開車門,一只腳邁下去,臨了又扭頭回來對曲棋說:“如果以後有其它人想要靠近紀梧,如果那時候你的情況還允許,拜托你幫一幫忙。我的聯系方式不會變,你有什麽需要的也都可以找我。”
“會的。”曲棋轉過頭,看着她說:“一路順風。”
“對了,說一個好消息。”李梓晟沒理會他想讓自己趕緊走的心思,再次開口說:“要是沒有奇跡發生的話,張朝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紀梧了。他餘生都将以植物人的狀态活在這世上,他的家人,也永遠無法解脫,除非他們親手殺了張朝。”
“那确實是個好消息。”曲棋很滿意地笑了笑,“我會在一個合适的時機告訴紀梧。”
語落,他朝着李梓晟擺了擺手。
李梓晟已經将所有要說的都說過了,最後,她低聲給曲棋留下一句“抱歉”。
車門關上,曲棋用比她還小的聲音反問:“有什麽用呢?”
他不想接受。
可他也知道李梓晟的話是對的。
長長吐出一口氣,曲棋用手背捂着眼睛往後靠到了車座靠背上。
在車站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待了很久,直到一股鹹苦的味道從唇瓣深入侵襲舌尖,曲棋才把手拿開。
他用最慢的速度來到紀梧她們小區樓下,給曲米發了一條消息。
五分鐘後,曲米罵罵咧咧地打開車門,看見她哥露出一副被人賣了的委屈模樣,立刻噤了聲,片刻後她小聲問:“怎麽了?”
“被賀禹堯喂狗糧喂撐了,有點難受。”曲棋朝她伸開手,“找你說說話。”
曲米一眼就看出來他在胡扯,但也沒有拆穿,她輕輕抱了他一下,安靜地坐在車裏陪着他。後來見他一直沉默,又開始唠唠叨叨地給他講八卦。
嘴皮子都快冒煙的時候,曲棋終于怼了一句:“你要是被人告了記得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撈人。”
曲米笑了笑,“嗯”了一聲,然後戳戳他一直皺着的眉心,輕聲說:“哥,別難過。”
盡管曲棋沒有說過原因,曲米也能猜出來大概和紀梧有關。
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如果他們沒有見到紀梧家人,曲棋是很容易放下的,畢竟才剛剛開始的感情,怎麽會刻骨銘心到無法放手。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曲米知道,曲棋出不來了。
在紀梧房門外站了很久,曲米眼睛都感到酸疼,卻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不能,也不可以告訴紀梧。
客廳的夜燈仍舊在敬業地發出細弱光亮,從它來到這個家開始,就是這樣。
這裏再也沒有黑暗。
紀梧醒來時是被窗簾縫隙中透出來的光刺到眼睛,可她記得她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是把窗簾拉好了的。
糾結這件事沒有必要,紀梧躺在床上放了會兒空,然後她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起床。
洗漱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有些頭暈乏力,和剛改過名字之後的那次生病感覺一樣。
那時候她已經離開家裏,原想着不生病的話,手中的錢是夠用的,可是她還是生病了。
起初是頭暈、乏力,還有惡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沒有好我之心,紀梧迷迷糊糊地想。
随後,她開始拉肚子,并且持續低燒,将近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好。
看病吃藥花了她六百多,她只能在生活上縮減開支,然後在寒假的七天時間裏想辦法打工,可惜最後也只掙了三百塊錢。
雖然不多,但好歹可以讓紀梧能夠緩下來歇一歇。
班裏的同學對她的情況不太了解,只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大變故。
有一個男生,在偶然碰見紀梧打工的小餐館以後,四天內連着去了五次,每次都點很多,然後說自己一個人在家很孤單,希望紀梧可以坐下來陪他一起。
他去吃飯的時間很巧,是店裏人最少的時候。
老板人不錯,很溫柔,她能看出紀梧情況不好,可她也不是做慈善的,除了給她提供飲食別的也幫不了她。
員工餐和客人點的餐差距還是挺大的,于是這時候老板就給紀梧放假,讓她和那男生一起吃。
紀梧心理上很抗拒,可她不會拒絕,只好坐下來。幸好那男生很安靜,全程都只是悶頭吃飯,一句話都不說,這才讓她感覺輕松了些。
之後那男生就沒再來了,有一次老板提起來的時候還問紀梧,“你沒看出來他對你很喜歡嗎?”
紀梧當時就愣了。
老板看她還真是沒看出來,立刻就轉移了話題不再說這件事。
到了大學,課餘時間變多,周圍的人也變多,又因為要打工,紀梧不可避免地和很多人都有了很多以前沒有的交流。
會有人對她很好,也有人不搭理她。
紀梧對這一切都沒有反應,她永遠都是一個人安靜地生活。
她室友曾經說:“你有很多追求者,他們都說你太高冷了不愛搭理人,咱真的不考慮考慮給個機會嗎?”
紀梧又一次愣了,和那天聽到老板那句話時候的表情一樣。
她這才發覺,她實在是很遲鈍的一個人。
她開始變得不能分辨出感情這種情緒,無法感知到別人是不是對她有好感,以及自己又是否能對別人生出好感。
她的世界裏,只有來自于其他人的善意與惡意。
當別人對她表現出她能感知到的善意時,她最開始會選擇回避,直到她不得不接受的那刻,她會選擇交出自己能拿出手的某樣東西進行交換,因為她不願意對任何人再有任何虧欠。
等到虧欠完全不存在了,她會再次選擇回避。
當別人對她示以惡意時,如果是很小的惡意,并且只是無意識的,她會假裝無視,然後默默地遠離那個人。如果是很多的惡意,紀梧會在權衡利弊之後再做決定。
——若她有能力對抗,就不那麽委屈自己,若她抵抗不了,就平淡地吞下在她眼裏算不上大委屈的委屈。
當然,大多時候,她都認為自己抵抗不了,于是她一個人在那些年裏吃了不少委屈。
所幸那時候的大家要麽忙着學習,要麽忙着生活,似乎并不太願意分出自己本就沒有多少的注意力給紀梧。
所以紀梧在那幾年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加起來也沒有初中那段時間多。
只要不想起過往,那就是她活得很輕松的幾年。
就這樣,拒絕別人的好意或是設法還回去變成了她的生活信條。
可那些“別人”不包括她的家人。
紀梧也不明白,她為什麽始終都沒辦法很純粹地對他們只有“愛”,或是“恨”。
她知道自己沒有原諒父母,也永遠讨厭李梓睿,并且對李梓晟情緒難辨。
可即便這樣,在他們所有人都來讓自己回家但她還是拒絕了以後,她也會覺得自己心狠做錯,面對他們的時候太過無情。
她總是能想起李明禮和吳含香紅腫濕潤的眼睛,看着她幾乎是哀求地問可不可以來看她時候被她拒絕的痛色,那讓紀梧也太過痛苦。
李梓晟說她心狠,紀梧也這麽覺得。
她對自己也狠。
明明很渴望那種在意,卻在所有東西都被人捧到眼前的時候還是放棄。
她的父母眼中終于有了她的存在,即便另外兩個孩子都在眼前也不去看一眼;看海圖上面終于有了她的身影,還是在最好的位置;所有人都和她說“對不起”,那是她一直想聽到的一句話。
這一切紀梧都擁有了,可她不要了。
該給她的,給的時間晚了,那就不對了。
她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量了體溫,她果然還是發燒了,和之前那次一樣,低燒。
斷斷續續的,吃藥就降,停藥又燒。
紀梧猜測,這次可能還是需要一個月才能恢複過來。
可是三個星期後,她從曲棋口中聽到,張朝成了植物人,已經被他家裏人從這座城市轉移走了,并且這輩子可能都醒不過來了。
那一刻,紀梧心情變得前所未有得好,看什麽都是發着柔光的,聽到的噪音也是悅耳的。
心中的激動與快意讓她什麽都顧不上思考,以至于她都忘了問,曲棋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那天回去以後,紀梧的燒就退了,停藥以後也沒有再燒上去過。
那股開心的勁頭一直持續了很久。
紀梧不覺得自己惡毒,反而因為這樣,她以前的“上天沒有好我之心”轉變了想法。
她認為,上天有成人之美。
所以才在這時候,讓她得到那麽好的一個消息。
之後的時間裏,她的生活再度恢複平靜,而她自己,也開始覺得生活其實是有趣的。
她學着周圍的人開始旅游,不再總是悶在家裏。
第二年三月,她調了一天的假,去了一個有梧桐園的城市。
和曲米他們一起。
但他們來的時機不巧,這時候的梧桐剛剛開始長新葉子,枝幹看上去甚至都顯得光禿,一點也不能在下面照出蔭涼。
紀梧擡頭看天,然後走到了一棵粗壯的樹下面。
她伸手觸碰枝幹,皴裂的樹皮有些剌手,摸上去的感覺卻很好。
忽然,一條手臂勾到了她脖子上,紀梧習以為常地扭頭喊了一聲“曲米”。
曲米對着她挑眉露出笑容,用手臂箍着她轉身,同時對着遠處的曲棋揚聲說:“哥!幫我們拍張照!”
咔嚓——
紀梧似乎能聽到手機的提示音,曲棋走近她們,把手上的照片給她們看。
曲米“哎呦”一聲,說曲棋沒找好角度,把她們拍的身材都快成五五分了,說完她又去一旁拉桑祁硯,要讓賀禹堯再給她們拍一次看看效果。
熱鬧的聲音響在耳側,紀梧卻沒有偏頭去看。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照片上。
曲米口中的“五五分”,紀梧并未注意到,她只看到自己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容,明媚陽光。
“曲棋。”她視線沒有移開,就這樣低垂着眼睛輕聲說:“拍得很好。”
“嗯。”曲棋笑了笑,“再給你拍一張。”
說完他就倒退着離開,看着屏幕中心的那個人影,手指點了下去。
咔嚓——
梧桐樹下光影斑駁,紀梧站在下面,臉上身上俱被打上搖曳光斑。
那一年的梧桐樹沒有讓紀梧走到它的蔭涼之下,這一年的梧桐樹也沒有讓紀梧感受到它所帶來的蔭涼。
可是沒關系。
紀梧已經成了只屬于自己的那棵梧桐樹。
并且,枝繁葉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