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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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明禮自從坐下以後就沒停過的擦拭桌子的動作，紀梧想了想，還是提醒說：“這家衛生還可以，我和朋友來過。”
李明禮聞言停下動作，順手将紙巾丢進桌子下方的垃圾桶裏，擡頭問道：“朋友？”
紀梧沒說其實是李梓晟，只點了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吳含香表情閃過一絲詫異，接着問：“朋友……人怎麽樣？”
紀梧回憶了一瞬，說：“很好，是你們會喜歡的人。”
李明禮不自然地問道：“男朋友嗎？”
“不是。”紀梧說：“女性朋友。”
吳含香明顯松了口氣，這動作被紀梧及時捕捉到，她眼神在她身上停了一秒就挪開，只當做沒看到。
服務員過來上菜，對話暫時停止。李明禮和吳含香時不時互相看上對方一眼，目光中似乎在傳遞着什麽信息。
紀梧以前就從來沒看懂過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現在又很久沒見，越發看不明白了。
她沉默地關注着他們的動作，幫着服務員把菜在桌子上放好。
“美梓。”
服務員走後，吳含香笑着看紀梧，看上去像是有話要說。
“怎麽了？”紀梧邊給二人遞筷子邊看着吳含香的方向問。
“什麽時候回家？”李明禮先一步開口，聲音聽上去有些淩厲和怒氣，“真準備以後都和我們斷絕關系了？”
手中的筷子送出去卻沒有人接，紀梧動作一頓，随後選擇站起來傾身把筷子分別放在二人面前的盤子邊。
坐回去後，她輕聲說：“先吃飯吧。”
“你——”李明禮對這句話表現出了很明顯的不滿意，只是話說到一半就被吳含香幹咳一聲打斷了，随後她在兩人中間打圓場道：“先吃飯。”
一頓飯吃得很是安靜，紀梧不知道能和他們說什麽，李明禮和吳含香同樣也不知道說什麽。
周圍人群嚷動，歡聲笑語不停，唯有他們這一桌上的人寡言沉默，響起的唯有筷子磕碰碗壁的聲音。
轉眼間菜盤子就空了大半，李明禮放下筷子，那是他吃好了的意思。
紀梧今天吃得慢，碗裏還剩下大半碗米飯，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吃下去的時候，吳含香開口了。
“美梓，和我們回家吧。”她聲音輕柔，聽上去莫名讓紀梧生出一種她是在請求的錯覺。
紀梧垂眼沉默着沒有說話。
見她連眼神交流都沒有，李明禮沉聲道：“你還是覺得‘你不欠我們’嗎？”
聽到這話，紀梧擡起頭，溫聲道：“這幾年你們好像也沒有管過我。”
“這幾年裏你姐給了你不少錢吧。”李明禮說：“真以為和我們斷絕關系是那麽容易的事嗎？”
“我沒有說過要和你們斷絕關系這句話。”紀梧默默解釋：“關系擺在那裏，從一出生就是，永遠解不開斷不了，我也沒想過要斷，只是說不需要你們再管我了。”
“至于我姐給我的錢，我沒有用過，随時準備還回去。”紀梧解釋完了反問：“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和我姐有聯系的？”
從家離開以後，紀梧就換了手機卡，和家那邊的所有人斷了聯系，就連李梓晟也是。
兩人重新聯系上，是很偶然的一個機會。
那是一個大年夜，別人都回家團聚，只有紀梧一個人走在大路上，冷風夾着細雪往她臉上刮，凍得人全身都疼。
紀梧剛做完兼職下班，距離她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不算很遠。那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公交車了，為了省下打車錢，紀梧決定走回去。
沿途燈光煌煌，遙遠天際煙花炸開的聲音喧嚣熱鬧，紀梧沒忍住在原地停了一下，縮着脖子把雙手按在上面暖，擡頭看着絢爛煙花消失不見。
聲音消去後，紀梧扭頭準備離開，沒想到在她身後看到了一家網吧。
網吧名字很好聽——異鄉人。
也沒有那些閃爍不停的霓虹燈，看上去像個正經網吧。
反應過來的時候，紀梧已經走到了門口。對于危險的感知讓她在那一刻猶豫了下，可僅僅只是站在那裏，紀梧就已經可以感覺到從裏面傳來的熱氣。
那實在太吸引人，于是紀梧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幸好，裏面環境很幹淨，人不多，牆壁上挂着“禁煙”牌子，屋裏連泡面的味道都沒有。
其實這情況很怪異，畢竟這種的網吧實在太少。紀梧看了一眼前臺，那裏坐着一個和她看上去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在她旁邊坐着兩個看上去滿身肌肉長相很兇的男人，三人在組團打游戲。
紀梧站在那裏等了一會兒，才确定這裏應當是沒有危險性的，然後她拿出身份證，等着前臺小姑娘玩完游戲過來給她辦理。
她太安靜了，也沒有出聲催促，是以小姑娘一直等到一局結束才發現她。
小姑娘給她說了抱歉，然後帶着她到機器那裏，又給她送了一杯熱水才算完。
等到坐在那裏，紀梧才發現她來這裏也不知道做什麽，無聊地滾了快半個小時的鼠标後，紀梧心血來潮登上了那個賬號。
李梓晟給她發了不少消息，問她在哪裏，是不是安全，以及過得苦不苦等等。
紀梧盯着屏幕盯了好久，一直等到一個小時快要過去才回了很簡單的一句話。
【我很好，不用擔心。】
李梓晟幾乎是秒回，可紀梧卻突然間不敢再和她接着聊下去了，她害怕她會不再能承受自己現在的這種生活，也會如之前一樣想要一點溫暖。
于是她慌亂下線，直到兩個月後才再一次登上賬號。
從那以後她和李梓晟的聯系就一直維持着這樣斷斷續續的方式，李梓晟也不再秒回她消息，而是會選擇隔至少一個星期。
兩人似乎都默認了盡量不要及時回複的模式，直到後來紀梧總是在線以後也是這樣。
紀梧曾跟她說過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們之間有聯系，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在哪裏。李梓晟答應了，紀梧不認為她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所以李明禮和吳含香能找到這裏，絕對不是因為李梓晟那邊洩露的消息。
“怎麽？我們拉下臉來找你你還不願意了？”李明禮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那時候是你非要走，是我們逼你走的嗎？”
“怎麽知道你和你姐有聯系的？”李明禮哼了一聲，“從她第一次給你錢以後自己天天啃面包就知道了！她那時候工作都穩定了，不是把錢給你了怎麽會過得那麽委屈。”
李明禮不滿地道：“你任性就算了，還要連累你姐。”
紀梧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吳含香淡淡問：“所以你們從那時候就知道我姐能聯系上我，可你們還是沒有想過要管我，對嗎？”
吳含香眼神閃躲，無聲嘆了口氣。
李明禮噎了一下，須臾後道：“不是你說你不欠我們，我們也不欠你的？怎麽現在又——”
“是。”紀梧打斷他，語氣仍舊很輕，聲音也是，仿佛她接下來要說的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一樣，“只是你們今天來找我，讓我以為還有可能。”
“說真的，看到你們那一刻我真挺開心的，以為你們對我還是有一點在意。”她往那個已經有點要化了的趨勢的蛋糕那瞥了一眼，笑着道：“哪怕曾經我在你們面前因為草莓過敏可你們還是給我帶了草莓蛋糕。”
吳含香和李明禮表情凝滞了一瞬。
“現在看來，我對你們來說，的确什麽都不算。”紀梧說：“謝謝你們讓我死心，讓我再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你們不愛我’這個事實。”
“如果我姐給過我的錢你們真的那麽在意，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看記賬筆記，然後我們去銀行，我當着你們的面一筆一筆把這些錢給她打回去。”紀梧頓了頓，眼角到底還是沒能控制地流了兩滴淚，她擡手把那兩滴淚擦掉，說：“我不叫李美梓了，叫紀梧。別再那樣叫我了，我每次聽到那個名字都害怕。”
“美梓……”吳含香急于解釋，本能的第一反應讓她喊出口的還是那個名字，可她也顧不上許多了，于是也不再顧忌，直接說道：“不是的，我們來這裏不是為了讓你把錢還給你姐。”
“不重要了。”紀梧輕聲說：“我本來也沒準備要那個錢。”
接受那筆錢，從始至終紀梧都是為了讓李梓晟不難受——那是李梓晟先提出口的補償。
在她最艱難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要用那筆錢。
紀梧一直想的都是在以後的某個時機把這些錢一分不落地全部還回去。
現在剛好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還回去以後，她就真的再也不欠他們什麽了。
“不用還了。”李明禮到這時也察覺到自己的話不合适，但他拉不下面子，說不出自己錯了之類的話，只說：“一家人算那麽清楚做什麽。”
“我們不是一家人，那不是我家，那裏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紀梧說：“你們大概不知道，我曾經真的想過死。”
“就死在那個家裏。”紀梧看着他們，一字一句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