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那晚以後紀梧的生活變得非常平靜,重新變回原來兩點一線的日子,生活中唯一一個經常見到的人就是曲米,連曲棋也不怎麽見了。
他們之間的聯系幾乎到了完全停止的狀态。
不僅如此,曲米和曲棋之間的聯系也變得很少,類似于紀梧和曲米剛開始合租那段時間的情況。
對于這件事,紀梧沒有刻意關注過,只是曲米有一次不經意提起,說曲棋最近很忙,所以都不怎麽和她聯系了,紀梧才意識到這件事。
可她并不意外,創業的人哪有幾個整天清閑的。
然後她又想到,自己曾經說過要請曲棋吃飯,結果到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也沒吃成,一直拖着不太好。
于是她給曲棋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
大約過了一天,曲棋才給了回複。
他先是表示抱歉,然後表明自己很忙擠不出時間,希望紀梧不要介意。
這本就不是多值得在意的事情,紀梧讓他慢慢來,不用着急。
這時,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來電。紀梧本能皺了皺眉頭,正準備挂掉,又發現這個號碼她是第一次看到,并且屬地ip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的老家。
紀梧心中生出了一絲猶豫。
接着,她按下了接聽鍵。
“……是紀小姐嗎?”那邊的人不是很确定地問。
紀梧略微松了一口氣,心底似乎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失望,說:“是我。”
對方說:“我們這裏是紅星照相館,您上次過來洗的照片洗好了,有時間您過來拿一下吧。”
“好。”
挂斷電話後,紀梧躺倒回床上。
因為張朝,她都要忘了那幾張照片的事情。
明明決定把照片洗下來的時候還是比較積極的,結果最後卻忘的幹幹淨淨。
不知道怎麽解釋這種情況,紀梧在那一刻心想,應該是她從心底就認為,那些照片對她來說其實并沒有那麽重要。
第二天剛巧是周末,紀梧去照相館拿照片。
老板讓她看看效果,紀梧就拿起來随便翻了翻。
能拿在手裏的照片和電子照片看起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前者更容易讓人看進心裏,也能發現更多細節。
紀梧本來沒打算細看,可等到拿起來以後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她爸媽看上去老了許多,鬓角頭發顯白,臉上皺紋也明顯不少。
或許是因為李梓晟結婚,倆人看上去心情還是不錯的,嘴角笑容很耀眼。
對于他們,紀梧沒辦法輕易評斷。她心裏有怨氣,卻也沒辦法因為她對他們的怨氣不怪自己。
又多看幾眼,紀梧移開目光,準備把那一堆照片進行整理放在一起,讓老板裝起來。
沒想到整理到最後一張照片的時候,紀梧在那張照片的邊角處發現了張朝。
其實是張朝的小半邊身體。
若是以前,紀梧是認不出來的。她雖然對張朝還算熟悉,但也有很多年沒見過,單憑那小半邊身體并不足以讓紀梧認出來。
可張朝不久前才騷擾過她,所以對于長大以後的張朝,紀梧也算是熟悉,這才認出了人。
“這裏可以剪掉嗎?”紀梧對老板說:“有點影響整張照片的感覺。”
她讨厭張朝,并且十分清楚這個事實。
紀梧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面委屈自己。
老板看了一眼,沒看出來什麽,但也沒多問,幫紀梧剪了以後就給她裝好遞給她。
紀梧付了錢,拿上東西離開。
路過一家精品店,紀梧進去買了幾個樣式最簡單的相框和一個打包盒。
回到家裏以後她把照片全部裝進相框,又用打包盒放好,塞到了衣櫃最上面那層,用被子将打包盒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一點邊角。
連帶着她自己的矛盾心理,也一并封鎖進去。
日子就這麽一成不變但穩定地過着,紀梧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目前的生活。
直到張朝再次出現。
紀梧不好說自己是什麽想法,但那一刻,她笑出了聲。
大概是張朝真的學聰明了,他這次沒有出現在小區門口,而是直接來了南山墓園,等着紀梧下班就走上前。
他發型換成了社會人大部分會選擇的那種,服裝換成了黑和白搭配的簡單款,周身氣質褪去了之前的流裏流氣,再加上他臉年輕,看上去頗有些清爽少年的感覺。
“……紀梧。”張朝還是不太适應這個稱呼,喊出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小。
“你有病吧。”紀梧停下笑,淡淡地問:“我的意思表達得不夠清楚嗎?”
“清楚。”仿佛是害怕紀梧直接走開,張朝趕緊回答一句,然後頓了一下,垂着頭說:“我會補償。”
“我不需要。”紀梧言簡意赅道:“關于你,我唯一需要的就是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做不到。”張朝雙手抓上紀梧手臂,祈求道:“你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紀梧不再多說,直接報了警,說張朝騷擾她。
張朝雖然沒想到紀梧會這麽幹,但想到自己并沒做什麽,也不害怕。
警察來了以後只是對他做了幾句批評教育,二人的問題并沒有徹底解決。
但大概是紀梧這麽直接的抗拒,讓張朝終于收斂了許多,他留下一句對不起,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紀梧找了一個空曠的地方待着,一時間不知道還能怎麽做。
回去的時候曲米在小區樓下等她,看樣子還挺不放心的,一見她就問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紀梧想了想,瞎編了一個理由哄她:“回來的時候看風景不錯就在路上多待了會兒。”
曲米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扯着紀梧進了小區。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張朝還是等在那裏。
與昨天不同的是,他這次連靠近都沒有了,只是隔着兩米的距離跟在紀梧身後,一直到那天他們第一次在這個城市見面的拐角處他才追上去,将紀梧堵住。
紀梧全神貫注地戒備着,張朝靠近的動作很明顯地頓了一下,然後停在那裏,和紀梧隔着一點距離,垂下頭認真道:“對不起。”
他快速地連說了三遍,然後轉身跑開,完全沒有給紀梧回應的時間。
對于這樣的他,紀梧越發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甚至沒機會對張朝說出拒絕的話。
兩個星期後,局勢沒有一點改變。
于是紀梧在第二天張朝站到她面前的時候,先一步抓住了他。
“你到底要做什麽?”紀梧克制着自己的語氣,問。
“道歉。”張朝苦笑着無奈道:“我只是道歉。”
“不需要。”紀梧漸漸松了手上的力氣,卻在聽到張朝又一句“對不起”之後猛地攥緊了他的手腕,扭頭往路中間走去。
她用的力氣很大,張朝完全甩不開她,拉也拉不回來。并且因為反應慢了一步,二人這時已經到了機動車道與人行道的交接處,張朝臉色驟變,一聲聲叫着紀梧的名字。
紀梧完全無視,只是冷漠地拽着張朝不撒手。
遠處有一輛車朝他們行駛過來,張朝害怕極了,可紀梧仍舊無動于衷,反而拉着他要往機動車道走。
張朝身體開始戰栗。
終于,在那輛車即将要到他們跟前的時候,紀梧扯着他将他扯了回去,司機大罵一句“有病!”,然後呼嘯而去。
張朝癱坐在地上,微仰起頭去看紀梧。
紀梧這時臉色很不好,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氣的,聲音也不是很對勁,“這是最後一次。”
然後她轉身離開,沒有給張朝說任何事情的機會。
張朝看着她的背影,後怕久久不消。他知道紀梧說的那句話什麽意思。
上半身止不住地開始顫抖,張朝擡手捂住自己的臉,一聲聲哽咽的哭求從手掌間洩出來。
他不停地說“對不起”,可是紀梧聽不到。即便聽到了,紀梧也不需要。
那天之後,張朝再度消失,但紀梧卻不敢放松警惕,因為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張朝就會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攪亂她的生活,讓她周遭所有的一切全部亂套。
只是她沒想到,接下來出現在她面前攪亂她的生活的,不是張朝,而是她內心深處隐隐有着期待卻從來不敢期待太多的人。
——她的父母,李明禮和吳含香。
他們站在她面前,與那張照片上的樣子相差不大。近距離看着那些白發,紀梧忽然覺得有些鼻酸。
“美梓。”吳含香有些局促地叫了一聲她以前的名字。
紀梧頓了頓,選擇應下,她短促地“嗯”了一聲。
面對張朝,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說自己和這個名字沒有關系了,可面對為她取這個名字的父母,紀梧沒辦法完全否定這個名字曾經和她的關聯。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一直沉默不是辦法,紀梧只能主動開口挑起話題。
“還可以。”李明禮沉聲回答,停頓過後又問:“你呢?有沒有受苦?”
紀梧眼眶忽然紅了,她強忍着哭出來的沖動,輕聲道:“沒有,我過得很好。”
“餓不餓?”吳含香趕緊轉移話題,“我做了蛋糕帶給你,你生日應該剛過去不久是不是?”
紀梧垂下目光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吳含香手中拎着一個大約四寸的蛋糕。蛋糕周圍圍着一圈的水果,猕猴桃與草莓交錯着排布,頂層也放置了許多草莓粒點綴,看上去誘人極了,和紀梧印象中吳含香經常會做的是同一款。
只是……
“喜歡嗎?”
吳含香突然的一句話打斷了紀梧的心理活動,她擡頭,目光重新看向吳含香,笑着說:“謝謝媽。”
吳含香動作不自然地凝滞了下,偏過頭去咳了一聲。
“吃飯了嗎?”紀梧接過吳含香手中的蛋糕,擡手在她後背上輕輕拍着,同時看着李明禮的方向,提議道:“這邊有家酸菜魚不錯,要去試試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