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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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紀梧送回去,曲棋沒打算多留,看着她同自己道了謝之後走進房間關上門,他移開視線,對曲米說:“我走了。”
曲米攔住他,拉着他的手走到門外,問他:“發生什麽事了,不是簡單的車禍吧?”
紀梧回來以後只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就說累了要休息,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淡,但是這次特別勉強,曲米覺得這不對勁。
曲棋說:“沒什麽,就是她碰到了一個不太好的人,現在已經過去了。你別問她。”
“那你呢?你怎麽會碰到她?我去把紀梧車子推回來的時候發現,你開車來這裏很少會經過那條路。”
“在小區碰到的,我到的時候她已經走到小區了。”曲棋看着曲米帶着探究意味的眼神,在她額頭上彈了一個腦瓜崩,“不是我,是她以前認識的人。”
曲米小聲“呀”了一下,捂着眉頭說:“我沒說是你欺負她,但是哥,你不覺得你有點奇怪嗎?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要知道之前三個月的時間咱倆都毫無聯系。”
說到這裏曲棋才想起來,他來這裏是給曲米送東西的。
“我辭職的事情被爸媽知道了,他們就一直奴役我,今天又讓我給你送東西來了呗。”曲棋拽着她往電梯走,“跟我下去,自己拿。”
到了樓下,曲棋讓曲米坐進車裏,自己去小區外面的便利店裏面買了滿滿一袋子雪糕,一同塞給曲米,“如果到時候紀梧問起來,你就說這是你讓我買的。別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也沒辦法告訴你,反正你就記着你別問她就好了。她不想提。”
紀梧這晚上失眠了好久,即便是一直聽着水滴聲音也無法入睡,大約兩點鐘的時候,她打開了手機相冊。
相冊裏面的圖片很多,內容卻單調又統一——全部都是整潔的床鋪,她一張張翻過去,屢次想點擊删除,到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她洩氣一般把手機砸到床上,無聲哭起來。
漆黑的夜晚,安靜的房間。
熟悉的場景,重現的噩夢。
紀梧醒過來的時候對自己做的那個夢絲毫不意外,也能猜到她只睡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
那時候是淩晨三點,她去冰箱裏拿了昨天沒吃完的雞蛋滾眼睛消腫,然後坐在床上發呆放空,一直到鬧鐘響起。
她按部就班地洗漱、做飯,表現和之前一模一樣。
曲米起來以後,紀梧笑着促她,“快去洗臉,吃飯了。”
曲米沒有覺察出任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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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動車出了問題,紀梧現在也沒時間推去送修,只能坐公交車去上班。
她上車的時候司機還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紀梧笑着對她點了點頭,往後面走了一段距離站着。
一分鐘後,在車門關閉即将要啓動的時候,司機看到有一個人招手,于是又一次打開了車門。
這動靜有些大,紀梧便往那邊看了一眼。
張朝就是這時候上車的。
兩人隔着車廂內的人群對上目光,張朝穿過人群,一步步逼近紀梧。
紀梧左右都是人,不好動作。
可張朝不一樣,他無所謂地從人群中擠過去,一定要走到紀梧身邊。
“李美梓。”張朝終于面對着紀梧站定,異常篤定地說:“你應該和我道歉。”
紀梧身體立時僵硬,到嘴邊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她咬住下唇,把那句話咽回去,改口道:“滾。”
張朝臉色瞬間變了,看着紀梧的臉,低着聲音咬牙問:“昨天那個男人是誰?和你什麽關系?”
紀梧依然是那一句話:“滾。”
張朝更氣,在心裏爆了一堆粗,對着紀梧就要罵出來,只是在開口之際,他卻改了主意,笑着道:“和我道歉,李美梓。”
本能的反應又一次讓紀梧從心底開始犯惡心,她不願意,于是她擡頭,看着張朝,眼中的嫌惡明顯,滿到幾乎要溢出來。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我真的惡心透了。”紀梧說:“你就是一個瘋子。”
她的聲音不算小,周圍人投過來異樣和探尋的目光。
張朝覺得難堪,一時說不出話,看向紀梧的目光又多了一點兇惡和極力忍耐。
突然,紀梧被人拉了一下衣服,她扭頭,看到一個用帽子口罩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小女孩。
小女孩對她說:“姐姐,我今天生病了頭疼,你能不能到我身邊扶我一下。”
紀梧腦子裏第一個想法是網絡上層出不窮的拐賣案,她猶豫了一下,只是一想到張朝就在身邊,她還是擡腳走了過去。
她剛一擡腳,小女孩就拽着她的衣服下擺拉着她往前走,紀梧在她身後穿過人群,一直走到前車門那裏。
看着路兩邊青翠的綠植,她突然反應過來,那是來自這個小姑娘的好意。
“謝謝。”她在她戴着帽子的頭上摸了摸。
小女孩擡頭,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學防身術吧,把他打得再也不敢來騷擾你。”
“好。”紀梧笑了笑,說:“不過姐姐去學過,可惜發現不行。太難了,姐姐學不會。”
小女孩“啊”了一聲,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紀梧又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倒是你,以後不要這麽見義勇為了,萬一你救了壞人,他傷害你怎麽辦?”
“你的勇敢讓姐姐超級佩服,可是大人的事情很複雜,大人裏面也有很多壞人。”紀梧從包裏拿出一個巧克力,遞給她,說:“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那姐姐是壞人嗎?”
“不是,姐姐是膽子很小的人。”紀梧說:“所以今天多虧你來幫姐姐。”
“謝謝你。”她又一次笑着說。
“我到站啦。”小女孩對紀梧擺了擺手,“姐姐再見。”
紀梧笑着和她告別。
車廂內的人漸漸都到站下車,到達南山墓園時,只剩下紀梧和張朝兩個人。
紀梧沒管身後的張朝,一個人自顧自下車,在保安那裏打卡,然後進去工作。
張朝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一整天的時間都在墓園裏面待着。只要紀梧一出現在他面前,他就開始絮絮叨叨地騷擾她。
紀梧起初還罵他幾句,到了後來就直接把他當做陌生人,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有幾次張朝沒忍住跑過去扯着紀梧胳膊不松手,在那些瞬間裏,紀梧每次都被恐懼兜頭籠住,她覺得下一秒鐘張朝的手可能又要打在她身上。
她一邊冰冷惡心地看着他,一面想着解決方法,可張朝到最後并沒有動作,甚至很快就松開了她的胳膊。
保安透過監控看到過這畫面,每次都跑進來詢問情況,紀梧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只說是家屬太過悲傷,讓保安不要擔心。
這樣的時間持續了一整天,直到下午紀梧下班,這情況才稍有變化。
——從一個地方換到了另一個地方。
紀梧坐車,張朝就跟在她身後也要坐車回去。
到了小區門口,紀梧要進去,張朝緊張起來。不想紀梧突然頓住腳步,往前方的路口走過去。
張朝心裏一喜,忙不疊跟上去。
紀梧走在發燙的柏油路面上,聞到那股難聞的味道,胃裏的惡心滿溢出來,直抵心底。
昨夜睡眠不足帶來的影響終于在這時候爆發,紀梧頭暈腦脹,全身疼痛,仿佛渾身筋骨錯位一樣的難受。
眼前畫面越來越熟悉——是昨天紀梧被張朝堵住的地方。
紀梧停步,轉過頭看向張朝,問他:“你到底要怎麽樣?”
太陽西沉,可光芒并未消減多少,熱度更是如此。
空氣因為太陽長達一天的炙烤變得悶熱,在這樣的環境下,紀梧沒多久就開始出汗。
她在太陽下站着,她面前站着張朝,張朝還是滿臉的狂妄和勢在必得,而紀梧……
她厭惡至極,惡心透頂,滿心疲累,卻無可奈何。
又是一如既往的似曾相識的畫面。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對于張朝,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無可奈何。
聽到她這句話,張朝以為自己又一次站到穩贏的位置,放肆笑起來,“想怎麽樣,你不是知道嗎?”
“和以前一樣?我什麽都聽你的,讓你在我面前各種惡心我,我都保持沉默一聲不吭?還是笑着接受?”
張朝理直氣壯地解釋:“我沒有。”
“我們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張朝說:“除了最後。”
“可我只在最後的時候才覺得很好。”紀梧說:“之前的所有時間,我都只覺得惡心。”
張朝的表情變得十分難看。
“張朝,別自欺欺人了。”紀梧繼續道:“你不願意相信也是這樣,我甚至對那段時間的我自己都感到惡心。”
紀梧毫不留情的話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打碎。
自己建立的屏障被打破,張朝終于抛棄了自己以前自以為是的想法。
“那又怎麽樣,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張朝說:“你沒有別的選擇,不然我就把你以前的事情全部都說出去。”
紀梧笑出聲,看着張朝的目光可憐又可笑,她說:“你覺得,如果我現在拉着你走到路中間被車撞倒,會是我先死,還是你先被警察帶走?”
張朝面色露出少有的驚慌失措和震驚,連帶着恐懼與不可置信,種種情緒一同出現在臉上,顯得非常奇怪。
而他這樣的表情,紀梧曾經見過。
面對張朝,她大多數時候都無可奈何,可在她不無可奈何的時間裏,張朝在她面前,永遠都沒有勝算。
因為紀梧只有一個人。
她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不怕。
只要她想,她就能豁出所有,換自己自由。
她給了張朝兩個可能的答案,而這兩個答案,張朝都無法接受。
紀梧丢下張朝轉身離開,又給他丢下一句話。
“別再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