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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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曲棋的車停到了他們小區門口。
“怎麽這麽慢？”曲米一坐上去就開窗戶，把紀梧那邊的也打開。
“賀禹堯剛把人接過來。”曲棋說：“主要她來之前也沒通知，快到地方了才給賀禹堯發消息，不然也不會這麽突然。”
“還好嗎？”曲棋透過後車鏡看紀梧，對上一眼确定紀梧看到之後他就躲開，然後問紀梧：“身體好些了嗎？”
“可以的。”紀梧說：“沒事兒了現在。”
“好。”曲棋一邊驅動車一邊說：“等會兒不舒服了就直接說，讓曲米帶你離開，這邊也早點散場。”
紀梧：“沒事兒，不用管我就好。”
下車後三人一起走到賀禹堯提前告訴他們的位置，見到了等在那裏的兩人。
賀禹堯身高和曲棋差不多，稍微比他黑一點，天生笑臉，旁邊的女生衣着輕簡樸素，被賀禹堯拉着手站在那裏，看上去似乎有些憂郁。
不知何故，紀梧恍惚覺得，那女生和自己有點像。
各自介紹了一下，紀梧得知那女生叫桑戚硯。
坐下來後，賀禹堯和桑戚硯去點菜，曲棋很快也跟過去，餐桌邊只留下曲米和紀梧兩人。
曲米拿出一個和昨天盛雞湯那款一模一樣的保溫飯桶，放到紀梧面前。
紀梧疑惑片刻，才問：“曲棋做的？”
曲米點頭，“因為我非要拉你過來，又害怕你吃燒烤不好，拜托他幫忙做了飯。”
紀梧：“謝謝。”
“謝什麽，應該的。”曲米看着遠遠過來的三人，對曲棋眨了下眼睛。
這場飯局果然吃得很安靜，唯二的聲音來源，是賀禹堯和曲米。
紀梧全程無話，只偶爾點下頭，露出一個微笑。曲棋則是完全跟不上曲米跳脫的思維，實在插不上嘴。桑戚硯偶爾說兩句，唇間挂着淺淡笑意。
紀梧這才知道，她和自己一點也不像。
桑戚硯性子安靜，是有段時間網上很火的憂郁系美女，但她分寸拿捏得恰當，接話也接得合适，舉動溫和有禮。
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與別人交流。
甚至在有些時候，紀梧會不好意思去拿食材。
盡管她自己也知道那沒什麽。
好在曲米在她身邊，一拿就是兩個，順手将其中一個分給紀梧。
紀梧慢吞吞地吃，一句話也不講，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完全沒注意到曲棋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又飄過去，仿佛無事發生。
第二天上班，途徑保安室，紀梧湊過去打卡。
保安笑着問道：“買了電動車啊？”
紀梧小聲說“是”。
“可以。”保安說：“這樣方便，也不堵車，時間上也自由，坐公交車的話還要注意時間，沒趕上就錯過了，麻煩。”
紀梧聽着打卡機上面發出“滴”的一聲，又說了一句“是”，轉身往墓園裏面走。
“等等！”保安喊住她，從窗口那裏遞出來一盒巧克力，“我孫女說你買錯了，這個才是甜的，你那個太苦了不好吃。她讓我把這個送給你，你試試看是不是。”
紀梧垂眸掃了一眼，那是一盒巧克力濃度為50％的巧克力，同紀梧最初吃這個牌子時候選擇的一模一樣。
她擡起眼皮，拒絕道：“謝謝，但是這樣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保安說：“我孫女可認真了，非讓我拿給你，還要你給她反饋，看是不是這款最好吃。”
紀梧想不到再拒絕的理由，只得道：“我喜歡吃苦一點的，謝謝。”
保安臉上露出很明顯的疑惑，紀梧忙補充一句：“但确實是這個甜的最好吃。”
保安更疑惑了，但是很快，他就道：“那你拿着呗，反正你也覺得好吃。”
紀梧一番推拒毫無作用，最後那盒巧克力還是進了她的背包。
只是，紀梧好像覺得她有一點開心，是真實感受，而并非是腦子僞裝過後反射給她的信號。
時間很快到周三那天，沉寂一段時間的李梓晟再度發來消息，詢問紀梧見面的時間。
【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收到消息的時間是早晨六點鐘，紀梧直到上班前的最後一秒才給她回複。
她問：【晚一點可以嗎？】
李梓晟的消息來得很快，是一條語音，紀梧指尖在語音條上面懸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大力氣一樣點開。
李梓晟這時大約是在車站，語音條裏面摻雜着各種各樣紛亂的因素，紀梧皺着眉，頭疼起來。
【可以，周六也可以，我周五晚上不回去，只要你有時間就好。】
直到聽到李梓晟的聲音，紀梧才舒緩過來，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樣。
紀梧松了口氣，擡手扶了一下眉頭，發現自己額間細密的汗珠。
還好，紀梧拿出手機對着屏幕一邊處理一邊确定，這一次她的反應沒有上一次強烈。
這是很好的征兆。
最後她們把見面時間定在周六中午，地點在一家酸菜魚館。
李梓晟來的時候沒有化妝，穿的衣服也偏向于青春年輕那一挂，她比紀梧先到，低着頭喝檸檬水，沒有左右張望，也沒有玩手機。
在她手邊，放置着一杯咖啡。
紀梧在門口站了一段時間，确定只有她一個人在才摘掉口罩走進去。
李梓晟把咖啡推到紀梧手邊，“你的。”
紀梧目光在上面停滞一瞬，又聽到李梓晟說：“美式的，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喜歡這些苦苦的東西。”
“謝謝。”紀梧喝了一口，“是我喜歡的。”
李梓晟看她一眼，兩人像是都沒什麽好說的了一樣，同時保持着沉默。
李梓晟喝完了一整杯檸檬水，紀梧還是沒說話，她咬了咬吸管，用世人寒暄時最常用的話題作為開頭。
“最近過得怎麽樣？”
“還可以。”紀梧又問：“你呢？”
“我不是一直都那樣麽。”李梓晟笑了笑，“沒變過，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
“這家的魚很嫩，我和別人來吃過一次。”紀梧生硬地轉開話題，“你要試試嗎？”
“別人？”李梓晟喊了她一句“小妹”，聲音裏似乎帶着些開心，“很熟嗎你們？”
紀梧不知道要不要說，最後點了點頭，說：“還好。”
“嗯，不錯。”李梓晟說：“點菜吧，我來嘗嘗這家的味道是不是真的很好。”
兩個人吃不了太多，點了一個中份酸菜魚和兩碟拼盤涼菜，又要了兩份米飯。
菜剛上齊，李梓晟就說：“我要結婚了。”
紀梧剛拿起筷子的手頓住，又放下去，看着李梓晟若無其事地夾了一塊魚片放進盤子裏，“這個月底，30號。”
“味道确實不錯，”李梓晟把盤子中的魚肉吃到嘴裏，眼角有幾星透明，“就是有點燙，眼淚都燙出來了。”
紀梧聲音很低地“嗯”了一聲。
然後猛灌一口咖啡，嘴裏一片苦澀。
她覺得自己說話也變得艱難，“日子是真的定下來了嗎？”
“是。”李梓晟說：“你別回去了，本來也沒什麽意思，就是年紀到了該結婚了，走過場的東西，不重要。”
紀梧覺得這樣不好，但還是本能松下一口氣，心情也仿佛雨天放晴。
“姐。”她喊出了長久以來都沒有喊的這一聲，說：“對不起。”
李梓晟用漏勺撈起一勺子魚肉，“吃飯。”
紀梧伸筷子去夾，李梓晟說：“沒什麽對不起的。”
“把盤子拿過來，我直接給你放進去。”李梓晟把滿滿一勺子的魚肉給紀梧放到盤子裏面放涼，沒敢看她的眼睛，“紀梧，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
紀梧目光停留在魚肉上面，久久不言。
這是李梓晟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也是從紀梧改名的那一天到現在，唯一一個喊紀梧這個名字的家人。
許久，紀梧慢慢點頭，将盤子裏面的魚肉往嘴裏扒。
放涼過後的魚肉剛好足夠入口，就像一直體貼的李梓晟，總能夠讓紀梧為她打開缺口。
“我回去。”紀梧說：“去參加你的婚禮。”
李梓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角挂起些笑，什麽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這餐飯吃得很慢，但時間好像又過得很快。
兩人在餐館門口告別。
“別送了。”李梓晟說：“我打個車去車站就好。”
“給你轉了三萬塊錢，走的我朋友的卡，你放心用。”
紀梧心裏一動，李梓晟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用讓自己裝成很厲害的樣子，能夠輕松一點活着就很好了。”
紀梧手垂下去，頭也低了下去。
“還有，別回去了。只是個婚禮而已，我都不在意，你也別在意。”
最後，李梓晟張開雙手，虛虛地圈住了紀梧。
沒有身體接觸的擁抱讓紀梧能夠忍受。
“在這裏就好，忘了以前的事情吧，不要再回去了。”李梓晟說：“至于家裏，你不用管，那不是你該負責的。就像你很早以前說的那樣，你不欠我們。”
紀梧回過神來的時候，李梓晟已經坐上了離開的車，正在透過車窗朝她揮手，從嘴型可以判斷出她正在說的話。
好好的。
紀梧也擡起手臂揮了揮，同時點頭。
李梓晟關上車窗，再沒轉頭看一眼。
這裏的酸菜魚一點也不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