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祁訣把少年送到學校門口,他看見少年頭上翹起一撮毛剛想伸手壓平卻又停了手,“理一下你的頭發。”祁訣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
白杉對着副駕的鏡子将頭發理順,看着祁訣垂下的手,心也跟着墜下來,他坐着那,沒有說話,祁訣也沒有說話。兩人間的平靜并不罕見,從前祁訣看文件,白杉挨在他身邊看書,一個下午也不說一句話,但那時的平靜是愉悅的,不像現在,死海一般,他幾乎要溺死在裏面。
“時間不早了。”祁訣開口,像是一種催促。
“我會好好學習的。”白杉說,“也會和同學好好相處。”他會努力做一個懂事的省心的孩子。
祁訣目送着他下車,一步也沒回頭地走到校門口,然而被一個高個男生搭上肩,他沒有突然蹲下說要系鞋帶,就這樣自然地被那人攬着消失在祁訣的視線中。
“封禹。”祁訣默念着這個名字,拿起電話,“幫我調查一下封家的小少爺封禹。”
“祁總,我又要幫你管公司又要給你當私|家|偵|探,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漲工資啊?”游夜安生怕吵到身邊的人,從床上爬起來,去了陽臺。
在陽臺講了幾句,她挂了電話,爬上|床。床上的人半睜着眼問她,“是誰啊?”
“是祁訣。”游夜安湊上去親親她的臉,“你餓不餓?我去弄點吃的?”
“唔,我想出去吃。”章玉玉打着哈欠。游夜安上午出差回來,兩人久未見面,鬧了三個小時,一結束她就睡着了,一天沒吃東西,現在肚子餓得很,“想去吃火鍋。”她坐起身,被子滑落,身上斑斑點點的痕跡也露出來。
“那就出去吃。”游夜安從衣櫃裏拿了兩套衣服出來,章玉玉拿着衣服往身上套,“祁總打電話給你做什麽?”
“讓我調查封家的小少爺封禹。”
“封禹?”章玉玉擡頭,“幹嘛突然調查他?我記得他好像才十五六吧。”她爬起來拿梳子梳頭發,一邊梳一邊回憶道,“不過他哥哥封堯之前追過我哥。”章玉玉說到這就忍不住笑,“當時我哥吓死了,見到他就跑。”
“你哥哥厭惡同性戀?”游夜安接過梳子給她紮了一個辮子,“那你哥哥發現你和我在一起不會生氣吧~”她故意耍寶,捏着嗓子假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別裝了,你根本都不在意他的看法。”章玉玉笑着捶了一下游夜安,“而且我哥也不是厭惡同性戀,他是看封堯人高馬大的,怕自己被他強了。”
“封堯好歹也算有錢有顏吧,真的會對人用強?”游夜安有些驚訝,封堯前些年開始接手部分封家的産業,兩人工作上也有接觸,對方看着是人模狗樣的。
“說不準。我和他也不熟。”章玉玉不甚在意地回答。
*
仳市心理咨詢室。
楊青将兩杯茶放在桌上,“你好久沒過來了,最近又做噩夢了嗎?”
祁訣看着茶包在杯中浮沉,将周圍的茶水逐漸染成金黃,他搖了搖頭,“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
“那是發生什麽別的事了?”
“嗯。”祁訣以指尖觸杯壁,很燙,他收回手,“和白杉有關。”
或許是這裏的環境太放松了,他忍不住皺起眉,将內心真實的情緒展現出來,“他上了高中後突然變得很排斥我。前一天晚上我把他從學校接回來還是一切正常的,但是第二天他突然心情一直不好,哭得很傷心,不願意告訴我是因為什麽,在我接觸他時躲開,說我和他的關系不正常。”
祁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燙得他舌尖微麻,“什麽才是正常的關系呢?”他看向楊青,很平靜的語氣,“我沒有兄弟,從前和父親的關系也平淡。究竟什麽樣的關系才是家人間的正常親密關系呢?我有時擁抱他,拍拍他的頭,這些是不正常的行為嗎?”
“正常這個詞乍一聽屬于客觀評判的範疇,但每個人對其的理解其實都是主觀判斷。同樣的行為,你覺得正常,但白杉覺得不正常,為了兩人關系和諧發展,或許你就需要改變你的行為。”楊青注視着祁訣的眼睛,“我想,我大概也可以猜到白杉為什麽會突然抗拒這些行為。”
“因為青春期嗎?”
楊青點頭,“青春期又被稱為第二反抗期,随着身體迅速發育成熟和自我意識的飛速發展,青少年會産生‘成人感’,渴望獨立,交往對象主要集中為同齡人。這個時期的孩子,和家長産生矛盾,在家長面前無法控制情緒波動,情緒浮動幅度大,這些都是正常的。”
和同齡人交往?祁訣想到白杉在校門處和封禹勾肩搭背的模樣,他也只比白杉大十歲,難道就因為這十歲他和白杉之間就有代溝了嗎?
祁訣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他雙手相扣,“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就好像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這對家長來說一定是難以接受的。但是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不如試着改變一下和孩子的相處方式。”楊青循循勸導道:“站在平等的角度多傾聽孩子的想法,只在必要的時候給予建議,給他更多獨立發展的空間。同時作為家長,放寬心,放低要求,放慢步調。試着如此相處或許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祁訣從心理咨詢室出來時心情還是有些沉重,他沒向楊醫生坦白的是當白杉對他表現出抗拒和排斥時他的第一感覺是被背叛。從前世到今生,有許多人背叛了他,但是獨獨白杉不行。白杉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少年可以排斥任何人,但唯獨不能排斥他,只因為少年是曾經的他。一個人如果被從前的自己排斥,那未免也太過失敗可憐了。更何況少年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卻在一夜之間全都變了。
這是為什麽呢?“交往對象主要集中為同齡人。”楊醫生的話忽然浮現在他耳邊,是這樣的嗎?因為白杉在學校認識了更喜歡的朋友才會排斥他嗎?情感從來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只是十天,十天就能成為這麽好的朋友嗎?
祁訣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汽車發出刺耳的鳴笛聲。他深吸一口氣,将胸腔中的怒火壓下去。他不該生氣,白杉年紀還小,以後會遇見很多人,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在他生命中占據重要地位,而他要做的就是放手。溫室裏是種不出大樹的,他應該放手,看着白杉長成參天大樹,可他到底要怎麽放手?!
游夜安的電話是在此時打進來的,“封禹的資料發到你的郵箱裏了。他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品行低下GAY。”
封禹品行低下,這點祁訣是有所了解的。男同,祁訣對這個群體并沒有偏見,但這種人在白杉身邊,還和他關系親近,他不由地有些擔心。他在路邊停車,打開郵箱翻看游夜安發來的信息。
封禹是封家的小兒子,上面有兩個哥哥,大哥封堯,二哥封舜,兩人均已成年開始逐漸接手封家的産業。調查顯示,封禹和封堯關系不錯,常跟着他哥出入地下娛樂場所,游夜安貼心地附了許多照片,看得祁訣大跌眼鏡,其中不乏封堯、封禹二人與男性親密的照片,祁訣皺着眉頭快速地滑過這些照片,繼續往下看。
兩人不羁的行為很快傳到他們父親的耳朵裏,封父停了封禹的副卡,并将封堯調去了外省,此後兩人便低調了下來。明面上乖順了,私底下動作仍不少。祁訣往下翻,最後一張照片拍攝于一天前。照片中,封禹靠在牆上,嘴裏叼了根煙,黑暗中他的五官并不清晰,輪廓倒是鮮明,而在他的身前,跪着另一個男孩,還穿着校服,男孩的側臉和白杉有些相像。
祁訣的手機掉在地墊上,他聽見自己隆隆的心跳,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得把白杉接回來,今晚就接回來。他彎腰去撿手機,起身時後腦撞上了方向盤,疼痛讓他清醒了些。
如果今晚接白杉回來,該怎麽和他解釋呢?向他坦白——我調查了你的室友?不,或許不僅是室友,是好友。如果是以前的白杉,說不定會乖乖和他回家,還會因為不住校而開心,那麽現在的白杉呢?祁訣有些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