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孫水生怎麽也沒想到, 他招了全部,依舊被靈兒打了一頓,且下手更重了。
葛三留下善後, 靈兒則是抿着唇往書院趕。
後頭趙尺緊随而至,見靈兒面帶急色, 他安撫道:“被關在地窖裏而已, 裏面沒有洪水猛獸,你不必擔憂。”
趙尺說的是實話,可是靈兒不知為何, 總覺得心慌的厲害。
少女身姿輕盈如燕,腳尖輕點飛身前行,後頭的趙尺見此,點了點頭。
她果然厲害, 是他見過的女子裏面功夫最好的。
“楚松是因為我才被孫水生記恨上, ”靈兒邊跑邊道, “這是無妄之災。”
“你們之前不是相處的不大愉快嗎”趙尺向前一步和靈兒并肩同行, 側目觀察她的神色, 試探性的道:
“你覺得他為什麽要幫你?”
靈兒想都沒想, 直接回答道:“自然是因為他迂腐的像是書院學子,所以路見不平邊拔刀相助, 唔,也不是拔刀相助, 總之就是這個意思。”
靈兒不認為楚松是幫她,反倒是覺得不管是什麽人被污蔑, 楚松都會開口相助。
趙尺會心一笑, 心想距離帶走靈兒的目标不遠了。
“他一個大男人,關這麽一會不算什麽, ”趙尺覺得沒必要這般緊張,“他又不會怕黑。”
靈兒沒說話,腳下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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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是書院放置過冬菜品的地方。如今已經是夏季,所以暫時沒有使用。
去年過冬的菜葉子還剩下不少,經過一個春天的發酵,散發着腐爛的味道。
明明外面是豔陽天,但是地窖裏陰冷的凍人的骨頭,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楚松握緊拳頭,屏住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走了兩步之後,他喊道:“靈兒,你在嗎?”
地窖深處似乎有什麽聲音,但同時,讓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陰暗潮濕的環境裏,腳下的土地似乎都是濡濕的,像是要陷入沼澤之中,馬上就要将楚松淹沒。
“靈兒,靈兒?”
見沒人應答,楚松修長的眉眼染了幾分燥意,但他依舊沒叫張永康的名字。
到底她是姑娘家,總是要給她留下幾分顏面。
但楚松想,他等一會要告訴她,不可和男子單獨在這等密閉的房裏。
男子還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被人知道怕是要被議論。
楚松知道她不懼流言蜚語,可……可他不想聽見旁人議論她。
說不清的情緒翻湧,讓心底的懼怕也散了一些。
楚松撩開袍子擡腳往地窖深處去了。
地窖建的很大,黑漆漆的又看不大清楚,楚松屏住呼吸走了一段距離後,汗如雨下。
他緩緩的彎下腰,面色蒼白如紙,呼吸重了幾分,像是喘不過氣的模樣。
汗珠順着臉頰凝集在鼻尖上,又很快滴落在他的衣袍上,慢慢的洇濕一片,如同內心的恐懼一般,肆意散開。
本該安靜的地窖裏,似乎多了很多聲音,嬉笑的,尖細的,刺耳的聲音,全部在楚松的身邊圍繞着。
楚松捂住了耳朵,可依舊隔絕不住那些聲音。
他顫着嗓子說道:“靈兒,你在嗎?若是在的話應我一聲,我是楚松。”
似乎有人應了,也似乎沒人。
楚松額上的汗珠滾落的越發快了,将他的衣衫都浸透。
俊美的少年白着臉,他緩緩的站直身子,嘴裏默念着書籍,鎮定幾分之後,緩步朝前去了。
明明只走了幾步而已,可卻像是翻越一座大山似的困難,他腿有千斤重,再也不能走了。
“靈兒……”
努力忽略腦子裏的繁雜,楚松眼睛裏總算是露出一絲清明。
他想,靈兒一定不在這裏吧?
找不到人失望嗎?
不,他一點不失望,甚至翹起唇角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來。
沒和張永康來這種地方就好,她也不該來這樣讓人窒息的地方。
想到靈兒,楚松心裏暖了一瞬,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處,心跳如鼓。
“罷了,回去便是。”楚松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他似乎一無所覺,轉身朝着來時路走。
“砰”
毫無征兆,楚松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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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為楚家嫡子,身上擔的是讓楚家重振門楣的重任,怎能如此荒廢時間?”
五歲的楚松被兄弟們拉着出去玩,不過玩了一炷香的時間罷了,回來後楚夫人就将小楚松拽到眼前,開始訓斥。
眉眼漂亮的小孩,如同佛祖坐下的童子一般,唇紅齒白,讓人心生喜愛,但在楚夫人聲聲訓斥下,小孩眼含着淚光,垂頭道歉。
“母親,孩兒知錯。”
楚夫人皺着眉頭:“規矩不可廢,既然你不聽話,就該受到懲罰,來人,送少爺去佛堂側房。”
幾歲的小孩被關在小小的房間裏,因着外面的人得了吩咐,誰都不敢上前和他說話,更不敢給他送飯吃。
楚松餓了一天,晚上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高熱,眼前所有景象都在晃,他卻怎麽也抓不住似的。
夜深人靜,房間裏一點光亮都無。
小孩哭泣着喊爹娘,可無人回應。
楚松被關了一天一夜。
楚夫人發現,自那之後,楚松越發的聽話了,她甚是滿意。所以,每當她不滿楚松時,她都會将楚松扔在那間房裏。
只要關着他,他就會聽話。
可她不知道,小孩在屋裏哭喊着,卻求助無門。
明明一牆之隔就是佛祖,佛祖卻不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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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楚松沉重的眼皮睜開一條縫隙,他似乎聽見有人叫他。
“楚松,你在嗎楚松?”
是靈兒,楚松認出她的聲音,同時也看見前方出現微弱的光亮,驅散濃重的黑暗。
少女手中握着一個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硬亮她的眼眸。
楚松定定的看着她由遠及近,看着她變得驚慌失措。
“楚松,楚松!你怎麽了?”
靈兒抓住他的手腕,摸到脈搏平穩之後,她才松了口氣,可是他的臉色難看的很,像是下一瞬就要暈倒。
“我無事。”
“還說沒事,嗓子怎麽啞成這樣?”
靈兒嘟囔着,用力扶起他。楚松想要自己站着,卻腳下一軟,靠在靈兒的肩上。
“先離開這裏再說。”
靈兒沒矯情,當即将楚松的一條手臂放在自己肩頭,同時扶住他的腰,二人往外走。
在山寨的時候,靈兒曾見過他赤着上半身的樣子,但好像現在比之前更瘦了些,腰間一點贅肉都沒有,勁瘦緊繃。
楚松偏了偏頭,在暗色裏看不清少女的手,因此觸感格外的明顯。
若是以前,楚松大概回呵斥一聲“休得無禮”,可現在的楚松,一言不發,任由她帶着自己前行。
地窖門口守着趙尺,靈兒看見那根木棍了,她怕倆人都進去後再有人暗算就糟了,因此留下一人。
聽見腳步聲,趙尺探頭往裏看,在瞧見靈兒和楚松姿勢親密後,趙尺立刻跳了下來,自己扶過楚松,讓靈兒先上去。
幾人順利的出來,在接觸到日光後,楚松面上總算是恢複了一點紅暈。
謝過趙尺和靈兒後,楚松擡腳便要走。
“喂,就這麽走了?”
身後的靈兒喊他,楚松卻腳步沒停,只嗯了一聲便走遠了。
趙尺問道:“你想和楚松說什麽?”
靈兒煩躁的扯着自己的發尾。
“我也不知道,但是總覺得該和他說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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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倒在地上,身上的青衫沾染了污漬,楚松沒去學堂,而是回到住處。重新洗漱之後,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物,這才步伐匆匆的去上課。
幸而他來的及時,夫子還沒到。
趙春晖的座位就在楚松後面,他捅了捅楚松的後背,小聲問道:“怎麽來的這麽晚?”
楚松只說有點事情耽擱了,趙春晖便沒多問。
趙春晖沒瞧見楚松面色蒼白,但有旁人注意到了。
最角落裏,楚漣側頭偷偷看着楚松,他發現楚松面色不大好,像是生病了。
但過了一會,楚漣瞧見楚松似乎勾唇笑了。
楚漣愕然。
這是楚松?
楚漣懷疑莫不是楚松被奪舍了?否則他怎麽會沒認真聽夫子講課,甚至還走神偷笑?
楚漣隐隐覺得不對,他暗中觀察了一會,甚至揉了揉眼睛。
沒錯,他沒看錯,就在方才,楚松勾唇又笑了兩次,但随即懊惱的蹙眉,像是想到自己在上課,正襟危坐開始認真聽講。
楚漣驚的下巴都要掉了。
這……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楚松自己都說不出他怎麽了。
他只知道,在下學後看見張永康時,他突然想到張永康縮起來的樣子,甚至連上前一步質問孫水生以及梁山的勇氣都沒有。
是,他張永康可以避嫌,可是作為靈兒的心上人,他難道一點作為都沒有嗎?
楚松沉着臉,在飯堂用飯時,看見靈兒對着張永康笑之後,臉色更是烏雲密布。
他們不合适。
楚松腦子裏冒出來這個念頭,甚至到了下午時分,這個念頭越發的強烈。
因此,楚松去了飯堂。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眉眼英挺,俊逸非凡。
所有上工的人都偷摸看他,不止是因為楚松長的好,更是因為此刻過了用飯的時辰,飯堂裏一個學子都沒有。
靈兒新月似的眉毛蹙了蹙,不明白他這是做什麽。于是在收拾好竈膛之後,靈兒走了過去。
“你是有什麽事情嗎?”
“有幾句話對你說。”
靈兒新奇,一雙眸子像是貓兒似的,瞪圓了。
“和我?”
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
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落下,飯堂裏上工之人都收拾好準備回去歇息,靈兒看了一眼天色後,快聲快語道:
“什麽事情你快說。”
她急匆匆的,像是一會有什麽要緊事一般。
楚松眼神定定的看着靈兒,弄的她有點怪怪的:“怎麽了?”
“沒怎麽,”楚松垂下眸子。
這時候,飯堂裏只剩下他們二人,保證不會有任何人聽見談話。楚松這才施施然的開口。
“他不适合你。”楚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