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靈兒和楚松的房間其實只有一牆之隔,因此聲音稍微大一些,隔壁就會聽的一清二楚。
不等葛三找上門,楚松便知道此事了。
葛三快步走來站在門口,幾聲急促的敲門聲後大喊道:“楚公子,你睡了嗎?”
屋裏燭火亮着,葛三當然知道他沒睡,但少主說了,要對楚公子溫和有禮。
想來少主果真是被男色迷了心竅,反正他從未見少主對哪個男子這般好過。
不過楚松好像對少主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知倆人到底要怎麽辦。
正當葛三胡思亂想之際,房門開了,露出面若冠玉的臉。
葛三知道楚松長的好看,剛開始還忿忿不平,覺得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怎麽就不一樣?
但他是服氣的。
楚松,就連額頭都長的比普通人更為飽滿。
“什麽事?”楚松聲音淡淡的。
葛三想起來此的目的,于是快聲道:“勞煩楚公子幫忙給我家少主上藥,她腦袋上有個口子,腫脹的不成樣子,哎呀,都怪林大那個殺千刀的!”
林家兄弟和女匪打架,雙方都受了傷。此事在楚松看來,無異于互相傷害,都不站理。
所以,楚松并不想去給女匪上藥。
此事于他并無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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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未等他說話,葛三又開口了。
葛三在山寨裏是出了名的棉褲腰,嘴巴松的很,倒豆子似的罵人。
“林大如此畜生,就該罰!少主打斷他骨頭都是輕的!就該踹斷了他的子孫根,看他還怎麽為非作歹!”
葛三彎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完事兒才想起少主曾囑咐過讓他不可如此粗魯。
葛三擡頭想要說點什麽,就見楚松面色有點奇怪。
“你是說……”
楚松薄唇微張,聯想了許多。
怪不得寨主要處罰林家兄弟,怪不得她打斷了對方肋骨。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對方想要欺負她。
楚松垂下眸子,心中湧起一股難堪的情緒。
他錯怪她了。
這世道,女子的清白大過天,即便她是匪徒之流,想必也是在意的。她反抗之下打傷了對方,楚松認為情有可原。
是他錯了。
這件事讓楚松明白,眼見不一定為實。
所以,楚松二話沒說,跟着葛三去了,到的時候便見少女背對着門口而坐,烏發散在兩肩,露出一截細白的頸子。
瑩瑩燭火,将少女的肌膚鍍上一層昏黃的光,如夢似幻。
楚松很快垂下眸子,接過王七手中的小盒子,走到靈兒身後。
靈兒轉過身擡頭。
他背對着光,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靈兒十分詫異,她以為楚松不會來的。
“多謝。”她翹起唇角,笑着道謝。
楚松什麽都沒說,靈兒就轉過身等待。
微涼的指腹劃過,他将頭發撥弄到一旁,露出受傷的部位。果然見紅腫的厲害,上頭的血跡幹涸,瞧着更加瘆人。
楚松微微蹙眉,道:“準備幹淨的水和棉巾。”
葛三不解的啊了一聲,被王七踹了一腳:“叫你去就去,快!要溫水。”
很快,葛三端着水來了。楚松先是淨手,換了一盆水後才用沾濕的帕子擦傷口周邊的血跡。
靈兒坐在凳子上,他為了遷就她只能彎腰,還讓王七将燭臺拿過來一些,照的更加清楚。
讀書人寫字的手果真不同凡響,靈兒閉着眼睛,喜滋滋的想,他動作比王七溫柔多了。
細心的擦拭幹淨後,傷口周圍恢複幹淨,總算讓楚松的眼睛舒服不少。
當然,傷口處他沒碰,将頭發上沾的血也擦幹淨後,才一點點的撒上藥粉。
長指極為靈活,指腹輕輕敲擊藥盒邊緣,粉末只灑在傷口上,幹淨利落。
“好了。”他将盒子蓋好遞給王七,見她擡手似要觸碰,他下意識的阻攔。
“別動。”他道。
少女的手溫熱柔軟,全然是未曾接觸過的觸感。
楚松身子僵住,看向二人碰觸在一起的手。
“好,就是上完藥之後有點癢癢的,忍不住撓。”
靈兒沒當回事,收回手後神色如常。她起來轉過身想要感謝他,卻只看見少年挺拔的背影。
“咦,他怎麽走的這麽快?”
葛三搖頭:“不知道,估計是困了吧。”
既然上好藥,王七就和葛三離開了。靈兒也收拾了一下房間,洗漱好之後便打算睡覺。
怕壓到傷口,靈兒只能側躺。手摸着枕頭,然後便摸到一物。
.
隔壁。
楚松愣愣的盯着燭火,視線忍不住移到自己的右手上。
少女的體溫似乎還在,讓人無法忽略。
過了會,少年懊惱的擰着眉頭,下地去洗手,大力搓着手指,似乎要搓掉一層皮似的。
也似乎,只要洗幹淨,他心裏就不會有奇怪的感覺。
“咚咚——”
敲門聲忽地響起,像是突然敲擊在他心上,讓他一不留神打翻了水盆。
靈兒站在門口聽見裏面嘩啦一聲。
“楚松,你沒事吧?”
安靜了一瞬後,有腳步聲接近,再然後,房門打開。
“有事嗎?”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面上沒什麽表情,不過靈兒覺得,他臉色似乎更臭了一些。
按照計劃行事,靈兒将手裏的腰帶遞在他眼前。
“喏,送你的。明天衣服就能做好,正好配着衣裳。”
腰帶是湖藍色,針腳有些寬松,甚至有的地方歪歪扭扭像是蜈蚣爬似的。
楚松身為楚家的嫡子,享用的都是最好的,就連腰帶鞋襪等物件,也都是繡娘們認認真真做好後送來。
稀松平常的東西,楚松不曾留意過,但他确信,腰帶絕不是眼前這樣。
“這是腰帶?”他不确定的問。
靈兒坦坦蕩蕩,真誠的道:“對啊,是我做的,送給你。”
王七說了,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對楚松好一點,到時候時機合适倆人就拜堂。
靈兒能拿得起各式各樣的武器,可小小的繡花針卻難倒了她。
指腹上好幾個針眼,幸而她反應快紮的都不深。
楚松自然也瞧見針眼了,他抿了抿唇,努力不去看她。
腰帶,這是貼身之物,她怎麽能……
“多謝,我不需要。”楚松一板一眼的回答。
靈兒撓頭:“怎麽不需要呢?需要的,正好和明日的新衣裳相同的配色,我特意挑選的料子,收着吧。”
她說着去拉他的胳膊,一把将腰帶塞在他手裏,然後轉身擺了擺手。
“早點休息。”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楚松卻依然站在門口,手裏韌性十足的腰帶布料像是會燙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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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高梢,這個時辰整個山寨的人都已經休息了。
但楚松房間燭火亮着,少年低頭看桌子上的腰帶。
“自然是讓你當我的夫君呀!”
“沒什麽,就是想讓你當夫君。”
“這是我的嫁妝。”
“送給你。”
少女或笑或嬌憨的畫面一一閃過眼前,楚松怔愣片刻,随後反應過來,他暗自唾棄自己。
真是胡鬧!
楚松直接将腰帶放在桌子邊緣,再也不看它,直接躺下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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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來學寫字的人少了許多。
楚松已經料到這種場面了,畢竟他們不是普通學子,生性便粗魯沒耐心,能剩下這些人已經不錯了。
但下午,人群散了大半,最後只剩下大壯和六娃,甚至連葛三都找個借口偷偷跑了。
大壯和六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嫌棄。
大壯挖鼻子,不屑道:“六都不會寫,還來做什麽?”
六娃哈哈笑:“怎麽?你會寫壯?”
倆人你來我往,互相傷害,最後都氣的不輕,齊齊的讓楚松評理。
楚松不為所動,專心致志的寫下要教的字。
筆走游龍,鐵書銀鈎。
文弱書生卻寫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看的一旁的靈兒也驚呆不已。
不過靈兒沒多看,她今日有要事去做。
靈兒去找王七,碰見王叔問她的傷勢,靈兒便坐下讓他看。
“不錯,看來王七有好好給你上藥,小子手法好,竟然沒沾到其他地方,還知道将血漬處理幹淨。”
王叔一臉欣慰的誇贊一通,靈兒閉口不提是楚松上的藥,生怕王叔失望。
總算是應付完他,靈兒和王七在院子裏小聲議事。
“不行啊,我送他腰帶了,他還說不要,是我硬塞到他手裏的。”
王七:“那楚公子什麽表情?”
靈兒回憶了一下,學着楚松的樣子,低眉斂目淡聲道:
“多謝,我不需要。”
“噗”是王七沒忍住笑了出來,被靈兒瞪了一眼,他立刻捂嘴努力收回去。
“那個……”王七整理了一下情緒,強忍着笑意,“少主,但他還是收下了,說明這個方法有用!接下來,我們再送他旁的東西試試!”
“送什麽呢?”靈兒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後道:“我想到了,可以送他文房四寶!讀書人都喜歡這東西。”
王七也覺得可行,既然商定,靈兒當即就打算下山,被王七攔住。
“少主,你頭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不如我下山替你買回來吧。”
一想也是,買個文房四寶而已,誰去都行。靈兒便取了錢給王七,叫他挑好的買。
低頭一看,這錢似乎是那日少主搶來的銀子。
王七一臉為難,二兩銀子,能買啥好硯臺啊
“怎麽,不夠嗎?”
“夠夠。”
王七想,買差不多的就成了吧,畢竟二兩銀子對于山寨裏的人來說不少,對少主來說更是很多了。
不像尋常人家姑娘打扮,靈兒省下不少錢。但轉念一想,少主人長的貌美,穿什麽都是好看的。
“那我去了。”
“去吧,早去早回。”
葛三哭喊着也要跟着,王七便帶着他了,沒走多遠碰上大壯,大壯說也想下山。
青明山寨是土匪窩,上來難下山也難。沒個明白人帶着,恐怕一天都走不出去多遠。靈兒告訴王七路線了,但大壯是不知道的。
“想下山給老娘買點東西。”
大壯自打那天被楚松教育後變得格外孝順,王七想着這是小事,但還是得和靈兒說一聲,便叫葛三跑一趟。
沒多久葛三就回來了,說少主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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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跟班都下山了,靈兒覺得有點無趣,便轉身回家。院子裏只剩下六娃一個求學的孩子,不見楚松身影。
靈兒嘆氣,覺得山寨裏的人着實不争氣。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朽木不可雕也。
“六娃,你怎麽沒走?”
六娃今年才五歲,整天拿着柳樹條趕豬和羊。一張小臉曬的通紅,手上還總是髒兮兮的。
但是今天,靈兒發現六娃的小手很幹淨,指甲裏都沒泥了。
小孩正握着一截毛筆粗細的樹枝,有模有樣的在地上比劃。
“我在寫字呀,公子說我學的不錯。”
地上都是小孩寫的字,能看出是有進步的,逐漸寫的有模有樣。
這時從後院走出來一人,一身粗布短打,手裏還捏着一截樹棍,明明鄉土打扮,卻因着周身的氣質以及那張俊臉,而變得格外不同。
“公子,這個棍子好!”
六娃接過打磨過的樹棍,高興的直接将舊的扔在一旁,蹲在地上寫的更加起勁。
靈兒沒想到,他竟然還在教。
第一天人多,第二天就鳥獸散,只剩下六娃一個了。可他竟然依舊有板有眼的教授,全身心的讓六娃學會。
抓他來山寨這幾天,靈兒以為自己看懂了他。以為他就是世家公子,愛潔喜靜,高高在上的仙人似的人物。
可現在,她又有點看不懂了。
楚松坐在凳子上,扶了扶六娃的胳膊,輕聲道:“手腕用力,不是手臂。”
指導六娃又寫了一會,已經到了用飯的時辰,楚松便叫他先走了,下午再來。
地上的草皮被化開,寫字留下一片凹凸不平,楚松正用踩平整。
“楚松。”靈兒忽然叫他。
沐浴在日光裏的少年擡頭,眉眼越發的昳麗。
“我們成親吧?”
靈兒笑盈盈的道。
楚松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半響之後,他俊臉漲的通紅,甚至而後都紅了一片。
楚松手在顫抖,聲音也有點不穩。
“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