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往日裏楚松吃飯也是斯斯文文的,但不知怎麽回事,今日他吃的格外慢,筷子左右晃了晃,就是不往碗裏下。
靈兒半碗飯都沒了,他還沒吃上。
“怎麽,不愛吃?”
炖肉,會有人不喜歡吃嗎?她記得那日炖雞的時候,他好似用了不少。
不是不愛吃,是筷子拿在手裏宛若有千斤重。
雖然不是特別貴重的青花瓷碗筷,但她說這是嫁妝……
女子的嫁妝乃是珍重之物,她怎麽能如此輕易的拿出來使用?
楚松驚訝之下,覺得碗筷都燙手了。
“不是,”他只能回答一句,然後默默地吃飯。
靈兒吃飯快,風卷殘雲過後擦了擦嘴,此時楚松才吃了不到一半,頂着她的注視後快了一些。
靈兒一只手托着下巴,饒有興趣的看楚松。
這人就算穿着粗布短打,做事情也依舊是斯斯文文,行動之間透着文雅,不疾不徐,讓人賞心悅目。
少女的目光直白未經掩飾,楚松明顯緊繃不已,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
“我抓你來,自然是讓你給我當夫君呀!”
如今,她又提了嫁妝等字眼,莫非……她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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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這樣的心思,楚松晚上躺在褥子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後背的傷口似乎在愈合,一跳一跳的疼。
楚松面朝上,借着桌上豆大的亮光看棚頂,一雙眸子璀璨若星,盯着虛空,像是陷入某種景象裏。
過了一會,面若冠玉的少年耳尖漸漸紅了起來。
燭火發出噼裏一聲輕響,少年緩過神來,若遠山般的眉蹙起。
土匪嘴裏能有什麽真話?
她将自己抓來,說不定早已和楚家談“生意”去了。
勁松般的長指抓着衣角,心思百轉。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很快便可以歸家。
但如果談不攏亦或者這群土匪存了旁的心思……
楚松定了定神,眼中一片清明。他緩緩吐了口氣,悄然起身走到房門處,站了好一會确定隔壁沒有聲音後才打開門往外去。
天色已晚,山寨裏燭火星星點點。
楚松看見山林間晃過的燈籠,知道那是寨主安排的巡山之人。大多情況下是不許點燈的,但今夜雲層厚重,着實看不清路。
除了巡邏之人外,楚松還從葛三嘴裏知道,山上到處都是陷阱,只有很少人知道具體下山路線。
也就是說,上山難,下山亦難。
接觸過的土匪裏,葛三算是好說話的。
楚松曾旁敲側擊問過葛三,聽他的意思是,下山只能跟着那個女匪,否則他也不知路線,容易被陷阱誤傷。
如今,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尋常人興許會洩氣,但楚松沒有。
少年薄唇微張,無聲默誦。片刻後神色如常,轉身回房。
一夜好眠,靈兒醒來後急着去驗證結果。可惜的是,楚松對她并沒有什麽變化,依舊冷漠疏遠。
靈兒問王七:“你不是說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嗎?我昨日挑了最好吃的部位給他,怎麽吃完了半點用處都沒有?”
王七搔搔頭:“少主,炖肉山寨裏不常吃,但是楚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又怎麽會看上這等東西。”
靈兒剜了他一眼:“那你不早說!”
二人在外面小聲議論,屋裏的楚松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只能看見貌美的姑娘眼波橫了王七一下。
即便瞪人時那雙眸子也若含着春水。
楚松收回視線,俊臉緊繃。
果然如他所想,她說什麽都是假的,挾持他朝楚家要錢才是真。
沾滿墨水的筆尖落下,少年沉穩寫下心靜如水四個字。
外頭,靈兒卻怎麽也靜不下來,煩躁的厲害。
她和王七正蹲在樹下陰涼處,少女随手薅起一把野草,甩了出去。
“你是說,得我親手做才成”
王七分析了很多,作為靈兒的狗頭軍師,他給靈兒一點點滲透。
“少主你想啊,楚家雖說落魄了,可底蘊還在,想必日常飲食都是大魚大肉,楚公子吃過不少好東西,嘴巴早就養刁了。所以我們應該另辟蹊徑,出其不意制造更好的效果。”
靈兒上下打量他:“行啊,會說成語了。”
王七嘿嘿笑,他翻了不少話本子,都是從那裏面學來的。
“少主,你親手做一些他沒吃過的,記住一定要融入你的真心,想必會打動楚公子!”
“當真?”靈兒有點懷疑。
“當真!”王七言之鑿鑿。
既然計劃好了,那就開幹吧!靈兒撸起袖子直接鑽進廚房,正好葛三來了要打下手,王七阻止,還用口型提醒靈兒:真心。
靈兒點頭,自己燒火自己切菜,叮叮當當的聲音讓屋裏的楚松想忽視都難。
早已過了用早膳的時辰,甚至再有兩刻鐘就快晌午了。
楚松肚子咕嚕嚕響了一聲,他放下筆淨手,取過茶盞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
待胃裏充盈,他再次提筆靜心寫字。
一刻鐘後,小院裏袅袅炊煙。
再然後,就變成滾滾濃煙。
“少主,少主!”
“天吶,靈兒你怎麽樣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放火!”
“葛三,是不是你搗亂!”
山寨裏的人被黑煙吸引過來,一口咬定有人使壞,葛三有苦說不出,咧嘴不知如何解釋。
倒是望生嫂子是個心細的,看見靈兒從廚房出來,又看了一眼靈兒的手,似乎明白了什麽。
“靈兒沒事就好,大家都散了吧。”衆人确認無大事發生後便各自散去,臨走前都教育葛三一番,葛三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靈兒,你怎麽樣?沒事吧?”
少女被黑灰弄花了臉,像是不小心在竈膛裏滾過一圈的小貓似的。
靈兒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嫂子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望生嫂子身子重不方便來回走,靈兒住處又離的遠,想必是真心惦記靈兒才不辭辛苦走一趟。
倆人又說了幾句話,靈兒頭一偏,看見站在角落裏的身影。
“你來了。”
柳青青心結解開大半,但她依舊不太想在衆人面前露臉,于是望生嫂子弄了個幂離給她,輕便透氣。
柳青青點點頭,小聲的道:“靈兒姑娘,你沒事吧?”
靈兒轉了一圈,爽朗清脆的笑聲讓人心情大好:“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柳青青能從房裏出來已經算是進步了,望生嫂子也不敢讓她多露面,于是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們就離開。
只剩下和王七大眼瞪小眼的靈兒,以及,蹲在角落出委屈巴巴,正在玩野草的葛三。
“少主,怎麽都怪我啊,我啥都沒幹。”
葛三的怨氣直沖靈兒的眼睛,靈兒只能安撫幾句,答應明日帶他去打獵,這才讓葛三重露笑臉。
廚房差點着火,自然也沒做出什麽能吃的東西,于是讓葛三去打飯,衆人坐在院子裏吃了早午飯。
飯桌上靈兒嘆了一次氣,王七嘆了三次。
第二招,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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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之後楚松回屋,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頭。
“姑娘有事?”
靈兒晃了晃手裏的書籍,笑道:“有很多字不認識,想着坐在你旁邊随時問你,方便嗎?”
王七的話還猶在耳邊:“少主,第三招,死纏爛打。”
所謂死纏爛打便是讓靈兒時刻和楚松在一起,時間久了他便習慣了。靈兒也沒什麽好法子,決定試上一試。
楚松凝視着她,靈兒看不出那是什麽眼神。
過了一會,他淡聲道:“随意。”
靈兒就坐在炕邊上,背靠着牆壁,姿态悠閑的翻閱泛黃的話本子,時不時的問楚松不認識的字。
“這個念什麽?”
“撩。”
“這個呢?”
“房。”
幾乎每過一會她就要問一次,楚松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他捏了捏額角,索性放下狼毫筆,視線掃過她指間的書籍。
“還有什麽不認識的?”
一頁紙上,有大半的字不認識,靈兒每次都是将字寫下讓楚松告訴他,這樣着實是麻煩。
但靈兒想的是,不能讓楚松知道她在看話本子學習。
所謂驚喜,便是讓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準備好,她想學會之後給楚松驚喜。
“暫時沒有了,”靈兒笑的眉眼彎彎,小梨渦顯在少女的臉上,嬌憨可愛。她曲指彈了一下桌面,道:“你做你的,不必管我。”
楚松板着臉,一字一句的道:“待我歸家那日,可給姑娘請個夫子。”
若山寨正和楚家要價談論,想必離他歸家之日不遠了。若出了旁的岔子,他也要想辦法離開。
總之,他會盡快離開這個土匪窩子,遠離這位女匪。
靈兒挑眉,以為楚松是暗示她放人。靈兒假裝聽不懂,打了個哈欠将話頭岔了過去。
靈兒這回學聰明了,她先将一頁讀個大概,自己揣測字的含義,若是實在弄不懂了,再集中問楚松。
當紙張上歪歪扭扭滿滿一大篇字跡時,楚松沉寂片刻。
靈兒歪頭看他,莫不是他也不認識?
少女寫字時趴在桌子上,姿勢着實不雅,且寫完後手上竟然弄了墨汁,更顯她手指修長白嫩。
楚松視線快速掃過,心情複雜。
莫不是她真的一心求學?
在書院時有同窗來詢問,楚松向來不吝賜教,耐心溫柔的和同窗讨論,甚至忘我的時候會聊到深夜。
“怎麽了?”
見楚松不說話,靈兒還以為他也不認識。
“不認識嗎?沒事,我到時候再問問旁人。”
少年容貌俊逸,尤其是他垂眸時,左眼皮上那顆芝麻大小的痣,分外的勾人心神。
鴉羽似的睫毛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靈兒目光直直看着他,直到他伸出長指點了一下第一個字,薄唇微張,淡聲道:“這個字念‘淩’。”
……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下午時分是最熱的時候,加之要學習這麽多不認識的字,靈兒覺得困頓不已。
她放下書籍要去洗把臉。
人走了之後,楚松的視線便掃過那本書。
她到底在看什麽?
此刻無人,就算他翻閱也沒人會知道。但是楚松沒動,良好的家教修養讓他做不出這等事情來。
少女洗漱好後腳步輕快的走回來,臉上還沾着水珠,一雙眸子似水洗過似的清澈見底。
她唇角彎彎,笑着道:“天氣愈發熱了,我讓葛三在院裏曬了水,待晚上可以洗澡。”
說完,靈兒見楚松面色變幻,眼神諱莫看她。
靈兒不解:“怎麽了?”
二人同住屋檐下已經是不合規矩,她又怎麽能如此輕松說出這等……
這等不知羞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