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六神無主
第74章 74. 六神無主
“哥……”牧周文小聲地向牧周語乞求到,“不要再說了……”
“何理群叫你來要說的事說完了沒有?要只是和解的事,你不都不已經問完了麽?怎麽還賴在這裏不走,你還想聽我罵你嗎?!”
牧周語從不會這樣對待他。
仿佛他們相處過的三千多個日夜,都像是他的一場夢,而今天,他突然從這夢中驚醒。
牧周文感到恍惚。他還是沒法從過去那些他們一起度過的時光中掙脫出來,更做不到因此回擊氣勢洶洶的牧周語。他的眼睛因為淚水對焦模糊,只能盡可能望向牧周語所在的方向,避開對方的鋒芒到:“哥……你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我到時候給你捎來。”
牧周文伸手去擦眼淚,卻因為心神不寧,把先前小心藏在衣袖下的手掌露了出來。
牧周語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他手掌上纏着的繃帶,而後他突然站了起來,手上的手铐拽着他,金屬與椅子扶手頓時發出了摩擦的刺耳響動。他情緒激動地大喊到:“你還和他在一起嗎,牧周文?!”
“我……”牧周文為對方忽然的發作吓了一跳,他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連忙把手掌背到身後去,“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
“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我不小心劃到……”
“你能做什麽傷到要纏繃帶的事?”牧周語逼問到,“你在替他隐瞞什麽?!”
“我……”他為坦白真相與否猶豫,逃避着與牧周語的對視,惹得牧周語呵斥到:“牧周文!”
“……”話語就堵在他的喉口,可牧周文如何也無法吐露實情。他不想讓對方找到自己的确如他所說那麽愚笨的證據,更不想讓牧周語擔心。
良久,牧周語主動放棄了這場對峙。他像是對他失望至極,用手去遮掩自己的臉,随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你走吧。”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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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周語閉上了眼睛不再回應他,不論他再說些什麽。
牧周文只得離開探視的房間。
……
“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才會讓一切發展成這樣?”
在回到臨時住所的路上,牧周文一直沉默不語。直到何理群開口詢問了情況,他才像是找到了一個情緒發洩的決口,有些崩潰地、答非所問地問到。
何理群與他并肩同行,牧周文看不到他的臉,但能聽見他的呼吸變沉了一些。過了一會兒,何理群低聲寬慰他到:“你要相信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換作我,也未必能處理到這個地步。”
然而何理群的話,并沒有真的令牧周文感到輕松。但當意識到對方是在關心自己的時候,牧周文便強制自己把那種近乎崩潰的心情又都壓了下去:“……抱歉,我太情緒化了。”他擦掉殘餘的眼淚,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哥哥同意和解,但前提是和鄭楚做DNA鑒定。”
這樣的內容,在監視器另一端等候的何理群自然也清楚,但牧周文還是想親自把聽到的內容講述一遍,來令自己的情緒平複。
“太好了!”何理群激動地說到。牧周文明白這些事對于何理群來說,也許早見識過成百上千次,但他總覺得,從中真的聽出了何理群的欣慰,“我會盡快推進這件事的。”
這件事能夠走向如此并不完美、卻已經是糟糕的可能性中最好的一個,大概是他們這些“外人”最渴望的結果。
但,這真的是牧周文想要的嗎?
“哥哥他,本來不想和解的。”牧周文迷茫地問到,“我用媽媽說服了他……我做錯了嗎。”
饒是這麽提問,牧周文的心中也已有了答案。或許,牧周語将因此永遠無法跨過這道心結,他們關系的罅隙也将永遠無法彌合。
“小文,你哥哥的話……我想,他并不是像說的話那麽想的。”
牧周文沒有接過話茬,而是轉而問到:“何哥,你覺得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很聰明。站在我的角度來說,我很感謝他沒有走上歧路,否則會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是這樣嗎……哥哥他一直都很厲害。”
何理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小文,人有時候說的話,是言不由衷的。等一切結束了,你再和他好好聊聊吧。”
“……我明白。”
“我送你回去,到時候你有什麽需求,都可以聯系我的同事。”
“何哥,你要去哪?”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牧周文就察覺到了不妥。他知道自己沒有詢問的權力,但就像是一種強烈的預感支配了他的心髒,他忽然感受到了何理群這語氣輕松的話并不只是為了撫慰他的情緒,更暗示了何理群要去處理一件危險的事。
果不其然,何理群只是笑了笑,道:“沒事,我會快點回來解決你哥哥的事。”他避開了直接回答,而是用如此的語句轉移了牧周文的注意力。
牧周文想要幹脆利落地表達謝意,可出口卻仍有些哽咽:“何哥……謝謝你。”
他是如此無能為力,自從母親生病以來,每一件事都要依仗身邊人的幫助,甚至是他在心中無數次警告自己要保持距離的危險對象。一想到這兒,牧周文心頭不禁酸澀。
“應該的。”
何理群将他送回臨時的住處,卻也沒有進門,而是在門口就和他告別:“我走了。”
“路上小心。”牧周文只能用這樣輕飄飄的、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擔憂的話與何理群道別。
本來已經側過身子的何理群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頂,安慰他到:“小文,別再想那些事了。等一切告一段落,好好休息幾天吧。”
“嗯……”
這令人熟悉的安慰的方法,讓牧周文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熟悉的影子。
無論他多麽想要忘記,多麽想要将那些過去的回憶通通從大腦中抹掉,換來的結果只是變成一遍遍去回憶那些帶給他最刻骨銘心傷害的甜蜜。
牧周語說得對,他總是輕易被別人故作真誠的姿态打動,直到受到傷害才意識到自己遇人不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尚且還沒有因此真正失去生命,抑或遭受無法挽回的損失。但他好像就此失去了愛的能力,也不再想要被誰給予那樣的感情。
他開始變得失去像從前一樣生活的動力了。
只是這樣消極的念頭,他又能對誰說出口呢?即使面對的是何理群,他也無法吐露這樣的情緒。
他需要靜一靜,在大腦一片混亂中,找到自己接下來應該前往的方向。
……
牧周文輾轉反側許久,終于有了幾分睡意。然而即使在夢中,他也不得解脫。
他的夢變得奇怪,數個他記憶鮮明的,亦或是早已淡忘的片段,在他的腦海中交叉閃現,有些場景甚至疊在了一塊兒。和他說話的人忽然變幻了五官,或者他們明明在室內,下一刻就墜入了深海。
他在這荒唐又紛雜的夢裏穿梭,終于來到了一個事物輪廓相對清晰的世界。
“文文,以後小語就要和我們一起生活了。”
他的父親古銅色的、充滿力量的手,輕輕牽着一個小小的孩童。
牧周文去看那個孩子,突然發現也不得不仰視父親。
他的意識還在分辨自己落在了哪兒,然而身體卻動了起來,躲到了母親的背後。
“他”怯生生地觀察着面前的孩子,對方卻主動走上前來,伸出了手。
牧周文伸出手去,在觸碰到的那個瞬間,他與面前的人影的距離忽然被拉得很開,卻終于看清對方的容貌。
神情冷淡的牧周語坐在遠處,卻沒有看向他。
他下意識向他走過去,他們之間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他朝前跑動起來,可牧周語的影子卻一直在倒退。
他追了許久,可牧周語的身影逐漸塌縮成了一個小小的黑團,最後就像是一顆星星湮滅在了茫茫的宇宙當中,他所看到的一切,仿佛是星辰消逝之前,經由漫長時空才抵達的殘影。
牧周文疲勞不堪地癱坐在地上。
他累得連哭泣的念頭都不複存在,只能愣愣地看着身處的這個世界變得破敗。
色彩剝落,四周傳來重物倒塌的響動。他坐在原地,卻連站起來的氣力都失去了。
讓他休息一會兒吧。他太累了……
“牧周文!”
一個無法分清主人的呼喊,像是驚雷乍現。牧周文勉強自己擡起頭來,看向呼喚的來處。
然而下一刻,他落入了一個擁抱。對方緊緊地抱住他,給予了他一個支點,也将他束縛在原地。
他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臉龐,潛意識卻令他的唇瓣開合,說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話:“是你先離開的,為什麽還要說那樣的話……”
在世界完全崩塌之前,他醒了過來。眼淚還有溫度,讓他清晰地感知到它從眼角流進鬓發。
他終究還是貪戀着別人的拯救,即使在夢中,他也總是無意識地期待別人的援手……而非自我救贖,也缺乏做出決定的勇氣。
他還能這樣繼續随波逐流下去嗎?
牧周文蜷縮起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