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無言以對
第73章 73. 無言以對
“哥。”
牧周文輕聲喊到。他坐在鋼鐵和玻璃的阻礙之前,凝視着因這道牆與他隔絕的牧周語,難以置信的事實終于得到了證實,可還是忍不住心痛和詫異。
他的哥哥,怎麽會在這樣的地方呢?牧周語的身邊,應當永遠是鮮花和掌聲……而不是在這樣冰冷的場所。
“……”被他呼喚的牧周語沒有回話,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他們就這樣對視,不知過了幾分鐘,直到牧周文不忍地別過頭去,淚水在眼眶當中蓄積,才聽到牧周語冷淡的話語響起:“你來做什麽。”
“哥……!”牧周語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牧周文忍不住感到了難過。可他也為自己的心有過偏向而愧疚。在不知不覺間,他因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有意無意地透露過自己兄長的秘密,也曾做過如今難以啓齒的期待,“你瘦了……我……”
牧周文結結巴巴地說到。他本來有許多疑問和關心,可見到牧周語的時刻,又都說不出口了。
他曾是那麽渴望他的長兄能夠接受他的摯愛,可這弄人的命運,将他的至親與摯愛放在了對立的兩端;現如今來看,他們怎麽可能和解,又如何共處?
他站在中間,即便已決心放棄與孟盛夏攜手的未來,卻也依舊無法抹消自己造成的無心之失。
“如果你只是來說這種話,那你可以走了。”
這種時候即使流淚也不會有用處,但聽到牧周語說出這樣的話來的時候,牧周文只是眨了眨眼睛,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感到累,想要把時鐘撥回最初的念頭在心裏飄蕩着,可也清楚一切發生過的事情都不會逆轉了,如同河流奔騰不複回。于是他抹掉了眼淚,盡可能清晰地詢問到:“哥,你究竟為什麽要那麽做?”
牧周語輕蔑地笑了笑:“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牧周語輕飄飄的語氣就像是俯瞰此事的旁觀者,一點兒也不像是經歷過那些痛苦的受害人……然而一想到對方在視頻裏遭遇的經歷,牧周文就感到心痛,他不敢想也不願想牧周語身心遭受的創傷。
“……”牧周文想開口說些什麽,卻一陣哽咽。過了幾分鐘後,還是沒法完整的說出話來,終究還是牧周語拿過了話頭:“你要做他的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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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周語的腔調,就像是被自己背叛了一般,帶着戒備和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痛苦。可解釋在當下也是無用的,牧周文默默想到,于是他接着說了下去:“哥,他們告訴我,那邊同意和解——”
雖然牧周文也不明白其中的緣故,但從何理群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讓他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不論如何,如果能夠讓牧周語不必遭受牢獄之災,那麽……
“我都往那種地方捅了,他還沒死嗎。”
牧周語冷漠的聲音打斷了他美好的想象。牧周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先前感到震驚,還是從何理群的口中得知牧周語傷人一事,但那畢竟是從他人的口中獲取到的信息,遠沒有親耳聽見牧周語說出這樣的話具有沖擊力。
他的哥哥,那個臉上幾乎永遠都挂着微笑、堪稱完美的人,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呢?
“如果我能出去,我還會再那麽做。”
“……”牧周文聽出了牧周語的潛臺詞:他絕不接受和解。
他能理解牧周語的選擇:他的哥哥總是要做最好的,被如此羞辱,怎麽可能輕輕放下。何況那樣的痛苦,誰能說自己可以感同身受?罔論勸說對方放下仇恨。
可是,可是……他自私地乞求牧周語能夠保全自身,而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被絆住手腳,失去走向更加光明未來的可能性。
“哥,媽媽她……希望你能夠……能夠接受和解。”
他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句話,自己也感到悲傷。
在來到派出所之前,牧周文從何理群那兒得知了父母已經知曉此事的情況。
他們本打算隐瞞,然而對方的家庭似乎急于将此事的影響盡可能地弱化,主動派出律師找到了他的父母,提出了和解的方案。
這當然是走向“兩敗俱傷”之前最理想的轉折,他心甘情願成為法律的擁趸,也是因為追求這樣的理性。
但當感情親身體會到這個世界終究無法一報還一報,令他頭一次為自己比普通人更加了解社會運行的規則而憤恨。
“……”牧周語聽到這句話猶豫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問到,“媽身體怎麽樣?”
“還算穩定。”
“還算?”
牧周文揪住了額發,一如之前無數次為自己的無能痛苦。他低聲應到:“如果還沒有腎源,大概撐不過兩年。但媽媽最近精神狀态不太好,恐怕——”
“……”
原本毫無動搖的牧周語臉上出現了裂縫。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牧周文瞥見那牙齒陷入的地方,很快滲出血來。
“哥!”
“我要求和鄭楚進行DNA鑒定。”
“鑒定?”牧周文很快反應過來了牧周語的意思。對方想要證明和鄭楚的血緣關系?“是為了……遺産?”
“他和你說了多少?”牧周語态度緊繃起來,他咄咄逼人地追問到,“他和你都說了什麽?”
“他……”牧周文的印象中,鄭楚的形象就像是一朵柔弱的花,他不清楚對方是不是一個好人,卻無法想象對方作惡的模樣。也許是Omega身份帶來的天生的親和力,也許是他身上似乎輕易就會破碎的氣質,這讓牧周文對他有種不自覺的同情。他的潛意識,總覺得對方不會說謊,“他和我說,他本來以為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了。卻在後來才知道,還有你。”
牧周文無法想象鄭楚是如何背負那種巨大的悲痛走到今天的,這種從言語中透露的悲傷,叫他在看到對方流淚的時刻,也不禁共情。
如果哥哥可以和他相認也挺好的……牧周文曾這麽想過。只是現如今,這種期待也變味了。涉及到利益之後,任何關系都變得不再純粹。他只能祈禱,兩個人不要因此而仇恨彼此、為遺産争鬥不休。
牧周文聽到他的這段話愣了一會兒,然後強硬地把話題轉移到自己想要談論的內容之上:“不,我說的不是他。孟盛夏,他和你說過多少,你又告訴了他多少?”
從牧周語的口中聽到孟盛夏的名字,叫牧周文一陣恍惚。他這點恍惚被牧周語看在眼裏,對方含着一絲冷笑地追問到:“你和他透了多少底?”
“我……”
見他語塞,牧周語嘆了口氣:“我當時是應該想想辦法。”
“什麽?”
“你知道的吧,你的父親受命于人,才會領養我。”
“……我知道。”牧周文有些驚訝于牧周語在此刻提起這樣的事來。
“換句話來說,這不是他願不願意的事。而是他必須這麽做。”
“……”牧周文的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他無法描述這樣失控的感受,也做不到阻止牧周語說下去。
他明知道牧周語或許将要說出再也無法挽回的話,致命的好奇卻在他的心中滋生。
他渴望從牧周語的口中,得知那些他不清楚的暗面。
“這也就是說,即使在這個過程當中,你‘消失’了,他也必須繼續履行這個‘義務’。”
“什,麽?”牧周文愣住了。他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牧周語在說什麽。然而比起言語的內容,他的潛意識更加排斥去知曉緣由的,是牧周語冰冷的語氣。
“杜鵑這種鳥的天性,就是會将自己寄生的巢穴的其它雛鳥推出巢外——還記得當時你的反應嗎?你感到難過。但這就是叢林法則,我也這麽想過。”
“為什麽,忽然說這些話……”牧周文完全懵了。他不明白牧周語和自己提及這些話的意義,只覺得對方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嗡嗡作響,但很快碎成他無法重組的碎片。
“還不明白嗎?當年我把你扔在超市……你就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嗎?”牧周語的目光裏帶着一分憐憫,“你總是這麽相信別人,才會每一次都被人騙。”
“……”
“我對你好,是我沒辦法做到把你從身邊排除。既然如此,那麽對你好,顯然能獲得更多利益。但你現在給我帶來了這樣的麻煩,我開始後悔了。”
牧周文沉默了數秒,身體在他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忍不住發出了嗚的氣音。
他不想哭,但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在聽到這段解釋之時的無力。這并非對于意料之外的變故發生遭到的沖擊,相反,這仿佛印證了他過去數年深埋于心、也曾愧疚過的疑慮。
他當時怎麽可能完全沒有感覺到呢?那個時候他怕得要命,連求助店員都忘記了,只心心念念祈禱牧周語能夠快點回到他身邊。
但當看到向自己奔來的牧周語,以及對方焦急的神色,被抛下的想法一縱即逝,更是很快被牧周語之後的流淚不止沖淡了。
自從那天之後,他總是跟在牧周語的身後,追逐着對方的影子。雖然偶爾他的腳步踉跄,某些時刻也會為仿佛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差距感到自卑,但在每一次沮喪之後,他都會為自己打氣,期待自己總有一日能夠追上牧周語的腳步。
而在今天,他卻被牧周文親手揭開了那些溫情的幻象背後的真相。一時之間他無話可說,而牧周語沒有停下對于他的言語的鞭撻。
“什麽人都能騙你,一點示好都會讓你心軟……所以你才會走到這一步啊。誰都可以利用你,誰都可以從你身上榨取想要的價值,你就從來沒有反思過嗎?”牧周語厲聲說到,“牧周文,你為什麽總是要把思考留給別人,對別人亦步亦趨?”
“……”被如此嚴厲地指責,叫牧周文羞愧難當。在這個瞬間,他心裏仍舊無法生出對于牧周語的反擊的尖銳。他只覺得自己像在下墜,不停往深淵墜落,不知何時才能迎來粉身碎骨的結局。
“我對你的軟弱感到煩躁。每一次你露出這副表情,都讓我覺得生氣——”牧周語的臉上是牧周文從未見識過的陰郁,“哭有什麽用?能改變什麽?你是想讓我同情你嗎?”
“我……沒有那麽想。”牧周文嗫嚅着辯解到,然而坐在他對面的、宛如一座冰雪雕像的牧周語,下達了冷酷的逐客令。
“行了,你要是打算哭個不停,就給我滾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