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覆巢之下
第53章 53. 覆巢之下
孟盛夏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合同,手雖然擡了起來,卻遲遲沒能拿起它。
真是一樁誘人的“交易”。如果他真的簽下名字,也許就能從這一切混亂中逃開,到一個沒有人能夠找到他的地方、逍遙地度過餘生。
可他真的能夠那麽做嗎?
逃避于事無補。這一年以來,他已經因為自己的逃避得到了深刻的教訓。
孟盛夏的心中有一種預感:真相大白之日就快要降臨,他有義務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全數坦白。
為了他自己,為了他所珍視的一切,為了他所了解到的真相,他必須直面當下的困境。
孟盛夏把合同推回了孟廣思面前,鄭重道:“我能做什麽?”
孟廣思擡起頭,猶疑地瞥了他一眼:“你确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孟盛夏釋然一笑:“要是我這時候離開,不就坐實了晟禾的确要完蛋了麽。”
孟廣思也笑了。他起身把那一疊合同扔進了碎紙機,精神似乎也振作起來:“看來姐說得沒錯,你真的改變了許多。”
從孟廣思口中聽到孟依斐的評價,讓孟盛夏百感交集:“姐……她還好嗎?”他小聲問到。
“她不是跑得最快的那個嗎?”孟廣思戲谑地說,聽不出他對于孟依斐的态度。
“她做的決定不錯。”孟盛夏緩緩說到,走到這步,他不得不佩服孟依斐的未雨綢缪。
在孟柯與的協調下,孟依斐選擇放棄了公司的股權,卻執意将這幾年開辟出來的文娛業務一并分割出去。
這樣的選擇當時在孟盛夏看來有些不可思議,畢竟背靠晟禾能夠得到的投資,遠比孟依斐一人運作得到的要多得多。可如今想來,她略顯沖動的“割席”決定做得實在正确,正确得像是,她早就預計到了晟禾會有這麽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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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孟依斐和孟廣思這對姐弟……聯手故意将晟禾推到這一步,以完成股權洗牌嗎?孟盛夏情不自禁地這麽思考到,暗暗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驚。
不知從何時起,他好像已經失去了對于身邊人的信任……孟盛夏悄悄觀察着孟廣思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孟廣思從自己抽屜裏抓出了一袋速溶咖啡,扔到了孟盛夏手上:“要糖我再給你找。”
孟盛夏沒有着急撕開包裝袋,在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之後,他連忙掏出手機給醫院那頭打了個電話,在确認嚴恩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并交換了牧周語安全的信息後,他脫力地坐在了辦公室的沙發上。
“太好了,他沒事……”孟盛夏喃喃着,抓緊頭發的雙手不自覺地用力。從昨晚到此時,他經歷了太多的驚險,幾頭奔走的他,在這個局勢勉強平定下來的時刻,突然感到了疲勞。
而多少對情況有所了解的孟廣思,臉上難得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向他确認情況到:“嚴恩怎麽了?”
“他……現在在加護病房。”嚴恩明明比他聰明,為什麽要選擇那麽極端的抗争方式?孟盛夏心裏有些唏噓對方的決定,“我……”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如果在嚴恩第一次選擇自//殺的時候,他沒能救他,是不是也能讓深陷不幸的嚴恩得到解脫?孟盛夏心裏忽然跳出來這樣的念頭,他連忙拍了自己的臉一下,把這種想法按下去。
而後,孟盛夏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說辭的漏洞:為什麽他不在醫院守候嚴恩脫險?他了解孟廣思強迫症一般完美主義的性格,于是只能半真半假地繼續解釋到:“中間我
離開了一趟醫院,去幫了一個朋友……”
什麽樣的朋友,才會比正在搶救的發小更重要?孟盛夏自覺越說越離譜了,只好閉上了嘴。出乎預料的是,孟廣思只是嘆氣到:“我知道,警方已經聯系上我們了。救人這種事,你和你的‘朋友’不應該那麽沖動,還好你們都沒事。”
“朋友”……孟盛夏心中對這樣的描述五味雜陳,可話到了嘴邊,也只是化作輕聲呢喃:“嗯。”
“你是為了救鄭楚才去的嗎?”孟廣思冷不丁地問到。
孟盛夏沒想到自己這個遠在海外的堂哥居然也知道鄭楚其人,下意識就搖頭到:“不是。”他反問到,“哥……你怎麽知道的?”
“Z城的消息傳得很快。”孟廣思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倒沒有再追問什麽了,“之後警方會來找你去做筆錄,你一定要做完就回來。”
“我明白。”公司那麽多雙眼睛會将他們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裏,風雨飄搖中的晟禾,經受不起更多的信任危機,“我會及時趕回來的。”
“你那個‘朋友’……有叫人看着了嗎?”
孟盛夏點頭應到:“我已經聯系安保公司了。在綁匪被逮捕之前,他們都會看着醫院的情況的。”
“嗯,那就好。要不我看你也靜不下心來做事。”孟廣思話裏有話,孟盛夏不自覺看向了對方,然而孟廣思避開了他的視線,只從自己的抽屜裏翻找出了一本幾厘米厚的筆記本。
“這是會上我要談的東西的背景,你現在要把它們全部記下來。”
“啊?不是吧!”
……
“我确認我的陳述如實無誤,筆錄與我的陳述一致。”孟盛夏重複着警察的話,為筆錄填上了自己的姓名。
在離開前,他不甘心地在警||察局等待了幾分鐘,才依依不舍地返回晟禾。
他本以為會在這裏遇到牧周文,卻沒有看到對方的影子——或許警方是出于保證他們證言的真實性才岔開了時間。孟盛夏有些遺憾,可也為自己心中這不應當的遺憾感到一種痛苦。
他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幾乎化作本能的、對于牧周文的感情,在與對方重逢之後迅速死灰複燃,壓得他喘不過氣。
孟盛夏甚至有過一陣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推開正六神無主的牧周文;如果不是因為當下他所背負的責任重大,恐怕他已經忍不住要往醫院跑去。
可于情于理,他都失去了那麽做的資格。
到了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早晨規定的上班時間。孟盛夏打卡進了公司,卻沒在前臺看到工作人員。
往日那兒總是有人待着,可今天空無一人,讓孟盛夏不免感慨。
他很快收斂了自己浮動的心緒,吩咐人臨時頂上這份工作,然後乘坐電梯趕往了會議室。
會上白衍和孟景明沒有到場,卻來了一些孟盛夏沒見過幾次的“家人”。
沒有孟柯與的主持,會議的氣氛也失去了僞裝的和諧。與會人員唇槍舌戰,似乎忘記了他們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只是把彼此視作最大的阻礙。
每個人都假惺惺地提出自己的意見,否定着別人的建議,眼裏閃爍的都是渴望,渴望能夠主導對于晟禾的的分配,獲取最大的利益。竟然沒有一個人希望晟禾還能運轉下去……孟盛夏覺得有些悲哀,可他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多麽幼稚——船要沉了,沒有誰願意随它一起沉底。
這麽多人當中,他與孟廣思的觀念最相同,于是他只能站在孟廣思的陣營,為對方沖鋒陷陣。
會議開場半小時之後,會議門被人扣開,孟廣思的母親池笙也風塵仆仆地從大洋彼岸趕了回來。
作為海外事務的首席執行官,她的出現讓嘈雜的會議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她也沒有和久別重逢的兒子打招呼,只是在孟廣思對面的空位坐下,對自己的兒子發起了質問。
“你打算怎麽處置晟禾的海外産業?”池笙低沉地詢問到。
“你的看法是?”
“如果晟禾打算申請破産,我會着手變賣所有海外資産來償還債務。”
“低價轉賣給池家麽?”孟廣思冷笑着反問,“那不如打包一并出售,我想更具價值。”
母子倆話中帶刺的讨論讓參加會議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被兩人主導了會議的節奏。
到孟盛夏反應過來兩人其實在打配合的時候,他們的會議已經到了下午,孟廣思也注意到了幾個上了年紀的股東有些撐不住了,于是暫時宣告了散會。
孟盛夏沒有跟着他倆走,而是避開了其他人的視線,過了一會兒才走到孟廣思的門口。
他從門的縫隙中瞧見池笙誇張地展開雙臂,把躲閃不及的孟廣思摟進了懷裏,直到孟廣思拼命掙紮才放開了對方。
常年定居海外的池笙,言行舉止都十分情緒外放,同樣旅居海外多年的孟廣思卻吃不消自己老媽的熱情。他主動退後了幾步,隔開了他們兩人的距離。
“寶貝,你叫我回來,還有別的事吧?”而池笙卻不在乎自己兒子刻意保持距離,她親昵地詢問着孟廣思,臉上看不出半點先前的咄咄逼人。
孟廣思從自己的抽屜裏翻找出了報紙,把它遞給了池笙。
“噢……”只是掃了一眼,池笙就發出了感慨,“鄭天海,我聽說過他。”
“您也聽說過他?”門外的孟盛夏情不自禁地接話到。
池笙轉過身來,見是他,表情柔和了許多。她走到門邊,為他打開了門。而後仔細地端詳着他的五官,輕聲到:“盛夏?”
“伯母好。”話音剛落,池笙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孟盛夏立即動彈不得,他僵硬地再次重複自己的問題,“您聽說過鄭天海?那個……能不能請您——”
池笙放開了他,手指輕輕在臉上點着,懷念一般說到:“我見過幾次Levana,她是真正的天才。”
“Levana?”
“原來你不知道嗎?”池笙笑了笑,解釋到,“鄭天海的夫人,楚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