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疑似之間
第35章 35. 疑似之間
何理群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決定同孟盛夏坦白道:“說起來有點像是小說情節吧。我為了攢學費,曾經在酒吧裏打工。在被客人糾纏的時候,白先生幫助了我,後來他資助我讀完了大學。”
“這樣啊。”孟盛夏低聲應到,“他也會出手幫忙嗎?”
他的問題問得有些奇怪,但何理群應當是知道他們兩父子之間的感情不太親密的。何理群果然如他所想象的一般,為白衍說話到:“白先生他對我們挺好的。”
“他不止資助了你一個人嗎?”孟盛夏往自己的口中扒了幾口飯菜,來緩解自己心中異樣的感覺。他能夠感受到何理群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中帶着惆悵的懷念,可他倒是有些替對方可惜。
很顯然,何理群似乎是對于這樣的事情抱有感恩之情,這種感情在歲月的流逝當中逐漸轉為了好感。但不論怎麽說,這種資助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能夠利用對方罷了。如果能夠從自己資助的小孩當中挑選合适的人選成為心腹,總比招募外人更加可靠。知根知底,從小時候就向自己需要的方向培養……雖然說起來一股子封建朝代蓄養死士的味道,但如今這種方法仍舊是奏效的。
“嗯。”何理群笑了笑,似乎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特別的,“我們有時候會聚在一塊兒。”
“你們還會聚會嗎?”
“有一天或許會在一起工作,所以白先生也希望我們之間能夠提前熟悉彼此。”
這話越說還真越像是在培養現代的門客了,孟盛夏一想到未來有一天自己或許也要參與這份工作,心裏忽然就有些抵觸:“唉。”他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然而這小小的嘆息,還是被何理群捕捉到了。
“怎麽了?”
“我……嗯,”孟盛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承認了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他們做很不純粹。”
何理群聽到純粹這個詞的時候,似乎有點意外,他輕笑了一聲:“純粹?”
“他們幫忙帶着這麽強的目的,真是……”就他自己而言,他更欣賞的,還是牧周文那種不曾期待對方予以回報的善意——牧周文好像一個他揮之不去的影子,就潛伏在他的意識當中,在他道別之後,他竟覺得對方的身影比從前更頻繁地在他的腦海中出現。孟盛夏感到自己的胃不由得隐隐作痛,牽連着他肋間的肌肉微微痙攣,“我有點接受不來。”
“但對于我們來說,我們很需要這樣的資助。而且白先生也沒有強迫我們一定要為他工作,總的來說,這也是我們自願的結果。”
“有人不在公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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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理群點了點頭:“白先生是很尊重我們個人的意願的。”
然而作為白衍的兒子,孟盛夏對于何理群口中的白衍卻感覺十分陌生:“是嗎。”
孟盛夏感到有些迷茫,他知道人活在世上,總是有各種應對生活的假面,就算他能夠做到心口一致,但在不同人的面前,他所顯露的也是不同的人格面具。只是聽何理群的描述,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淡淡的傷感。
如果白衍願意把花在外人身上的精力分一些給他,尤其是在他年幼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會變得好一些嗎?孟盛夏無端地這麽想,只覺得沮喪。畢竟白衍親口說過那樣的話,因為他是孟清如的兒子,所以就算他一輩子一無所成,白衍都會“養”他。
這句話對于年少的他來說,幾乎在一瞬間就擊穿了他平日故作的玩世不恭。他還記得那時的他感到深深的恥辱,不僅是對于自己無能的痛苦,還有對于父親如此冷淡平靜地道出這句話出離的憤怒。
他變成那個樣子,不也是拜他所賜嗎?那時候,他總是如此遷怒白衍的。可如今,孟盛夏也只能感嘆,并非是所有的兒女和父母都擁有深厚的緣分。像牧周文的家庭成員之間那般的聯系可遇不可求,而他在孟家得到的優渥的條件,也是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甚至可以說,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他才是別人眼中上帝偏心的寵兒,他不應該再在那些問題上畫地為牢。
“如果有機會,我帶你見見他們吧。”何理群見孟盛夏久久沒有開口,主動緩和氣氛到,“他們應該也會很高興見到你。”
“不需要通過爸同意嗎?”
孟盛夏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來,卻讓何理群真的沉默了一會兒。良久,他才小聲道:“抱歉。”
白衍的言行舉止向來優雅從容,可他始終是個典型的Alpha,只不過他通常用一副溫和的模樣來進行僞裝,才讓人容易對他産生美妙的誤會:他免于被Alpha本能當中的自私和霸道所侵擾,是真正的翩翩公子。
實際上,他的支配欲與控制欲比尋常人更勝,否則也不會固執地選擇舍棄一切、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就連自己和孟清如的會面,恐怕都是他思考過了多種可能之後認為可行,這才願意接受自己的“請求”的。如果他知道何理群把這些陰影當中的事都告訴了自己,恐怕何理群反而會遭遇信任危機。
“沒事,我了解的。”孟盛夏擠出笑容來,寬慰何理群到,“如果有機會的話,讓我們聚一聚吧。”
不論如何,一切都過去了。他從前再是對世界充滿怨憤,随着歲月的流逝,那種憤懑也已逐漸平息。孟盛夏現在感到後悔的,只有自己從前為什麽真的在漠視之中選擇了自暴自棄的生活方式。
即便缺乏他人的關注,他都應該在最開始就珍視自己所擁有的機會和條件,成為更優秀的自己。只可惜他明白的太遲了……到了如今,再沒有機會去補救自己鑄就的錯誤。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空泛地安慰自己,他尚且擁有未來。
……
從檔案中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孟盛夏便決定劍走偏鋒,調查福利院的資金來源。他委托私家偵探對福利院的銀行流水進行了調查。只是這樣的活動會不會引起誰的注意,這已經不是他謹慎能夠避免的事情。然而好奇完全攫住了他的心,他無法抗拒這巨大的謎團對他的致命吸引。
孟盛夏趕回住處的時候,強裝平靜地取回了自己的快遞。然而等回到自己的書房,他的手在拆開文件袋的時候,卻有一絲顫抖。
從裏頭倒出來的文件裏,有一個牛皮紙信封尤為顯眼,它比一個硬幣的厚度稍薄一些,信封的封口處有火漆的圖章密封以确保私密性。孟盛夏摸出一把裁信刀,耐着性子劃開了那個印章,倒出來了他最需要的情報。
銀行流水,私家偵探細心地幫他把異常的地方都标注出來了,他一張一張地浏覽這些款項,發現有一個人連續數年往福利院規律地打款。唯一的異常在于十九年前的那一年,他轉去的資金比之前與之後都要多出數倍。
而那幾年內,福利院并沒有進行大的工程,孟盛夏參照着福利院的賬本和公示的事務,沒有發現有什麽特別的事件值得對方如此,除非……除非這筆資金,是作為福利院“照顧”牧周語的條件。
孟盛夏不由得為自己的推測精神一振,他好像抓住了什麽足以帶領他找出真相的蛛絲馬跡!他連忙繼續對照手頭獲得的信息,尋找值得在意的事實。
在浏覽牧周文的父親牧商的個人銀行流水之時,他發現了一個更加令他出乎意料的地方:為福利院打款的那人,竟然曾經兩次向牧商轉賬。雖然特意用不同的銀行的卡進行了交易,兩筆資金的數額也并不大,但其中表明的事實昭然若揭,就是牧商一定和此人認識,他和福利院,或許也有着超越領養人和授權領養方這層身份之外的關系!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說,‘快二十年’了。”孟盛夏喃喃到,他脫力地倒在自己的椅子裏,一時之間連繼續浏覽文件的力氣都失去了。
牧商……大概是了解牧周語的身份的。孟盛夏本以為牧商所說的“二十年”,是指他作為司機所親歷自己父母之間的孽緣,可現如今看來,這句話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這個男人隐忍地躲藏在D縣老舊的小巷當中、一人背負着全家的重擔,恐怕正是為了将牧周語,他曾經效力過的老板的後代養育成人。可最為諷刺的巧合,卻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和他最不願意再接觸到的“洪水猛獸”的獨子相遇了……
孟盛夏的心被自己的猜測激起了驚濤駭浪。他為命運的安排百感交集,幸虧這要令他發狂的震撼奪去了他渾身的力氣,否則他不知自己該向何處發洩,這覺察到真相一角的心潮澎湃。
孟盛夏感覺自己呼吸急促,他強迫自己放下手頭的紙張,而後起身倒了杯水喝了幾口,讓亢奮的思緒冷卻下來。
這真的是巧合所促成的命運嗎?這個灰暗的念頭一閃而過,孟盛夏這一次沒有放走任何一個靈感,他接受了自己內心的懷疑,陷入了對立面的思辨之中。
他本以為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數個無法回避的偶然事件串起的必然,卻沒有想過這背後竟蟄伏着他越是探究、就越是深不見底的未知。那麽,他和牧周文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真的只是宿命在左右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