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平地波瀾
第21章 21. 平地波瀾
“來不了嗎?沒事,只是有點工作需要和你說一下。”
“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辭何理群的請求,對方一定不會再和他提起這件事了。孟盛夏的心中有些慚愧,但他現在無法靜下心來,更別提還能波瀾不驚地去和何理群用餐了。他滿心都是自己的母親,這種被他壓抑多年的思念,在得到了允許之後,忽然爆發出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們之間本就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為什麽他會如此的心神難安。
萬幸的是何理群并沒有追究他含糊不清的借口,而是體貼地說到:“去看病人啊,忙的話,要我幫你帶點果籃什麽的過去麽?”
如果能夠得到長輩的幫助的話……孟盛夏張了張嘴,還是沒把實情告訴何理群:“謝謝你啊老何,我自己去就好了。”在自行進行調查之後,他好像失去了相信其他人的能力。尤其是涉及到當年案件的所有人——即便何理群只是個局外人,可他最初畢竟是白衍派到自己身邊的“眼線”,孟盛夏無法說服自己輕易地向他說出自己的煩惱。
“行,那我待會把內容發到你郵箱,你注意查收。不着急做,”何理群沒有察覺到他的憂慮,還是像往常一樣平和地和他說道,“有什麽不明白的,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
“好。”
電話挂了以後,孟盛夏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麽。于是打開郵箱,呆呆地等着郵件送達。
窗外高樓似乎陷進了陰雲當中,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燈牌變得模糊,但斑駁的色彩仍在灰蒙蒙的大樓上穿梭,映出這座城市在黑暗中的另一副臉龐。只是這些熱鬧終究與他無關,他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在車裏,聽着廣播的音樂,等待着牧周文從飯店離開。
他現在也許更适合一個人整理思緒。就算見到牧周文,對方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溫柔地寬慰他,但他像是本能地渴望呼吸和食物一樣,渴望能夠在這個時候看到對方。
一種難言的孤獨萦繞在他的周遭,他感到了寒冷。只有牧周文的溫度能讓他解凍,給予他活下去的熱量。
收件箱提醒的鈴聲讓他回過神來,把自己從情緒的泥淖之中拉出。孟盛夏下載了文件開始查看,首先是一份處理公告的标題跳了出來,這讓他有些疑惑。他順着看下去,大概理解了這份文件描述的情況。
他們委托的回收公司違背了他們的合同,将本該拆解回收和銷毀的公務車輛再次轉賣。這并不是最嚴重的事項,其中有一些存在的故障沒有修理價值的舊車,在修理廠進行簡單地噴漆和清理之後流入了二手市場,引發了幾起交通事故;短時間內頻繁的車禍,引起了警方的調查。
修理廠?回收公司?孟盛夏的腦子轉了轉,心裏已經有了人選,他不由得不耐煩地咋舌暗道麻煩。
張津北,這個名字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看到了,沒想到對方竟然繼承了家業,還把業務發展到了他們這一片的幾個省份。
張家白手起家于倒賣海外流入國內的衣物和各種二手物品,這些從不同渠道收集到的洋垃圾,在物質匮乏的年代售出的利潤可謂大發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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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盛夏對此無感,盡管這樣的發家史總是會讓旁人議論紛紛,他的厭惡感很簡單,就是因為張家人給他的印象都不好。
他尤其不喜歡張津北,不僅是因為對方第一次在聚會上誤會了他的身份,更是因為那之後突然的态度轉變讓他作嘔。
孟家剛起步的前二十年一直圍繞實業展開,自然和張氏物流公司的聯系緊密。有時候孟盛夏甚至覺得,他們兩家的關系親密得異常,就像是有血緣關系這般沒有理由的紐帶聯系着兩方。但後來兩家公司的發越來越脫離原來相處的定位,合作的利益大不如前,于是那種合作才徹底減少了,孟盛夏從前還欣喜終于不必聽從家裏人的意思在聚會上強顏歡笑,他沒想到原來公司現在還和張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這一次甚至要他親自去解決,這個明顯是由于人情的縱容導致的錯誤。
他先前還在為将要和母親重逢惴惴不安,如今卻又是滿腦子該從哪裏開始調查這件事的規劃。他現在真是沒時間傷春悲秋,孟盛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感到身心俱疲。
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孟盛夏伸手劃開屏幕,疲倦地問到:“喂?”
“是我。”
孟盛夏聽到另一重相似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他連忙解開了車輛的門鎖,又按下了窗戶玻璃:“你們就吃好啦?”他原本以為牧周文會再呆上一兩個小時,他也好整理一下接下來要做些什麽的思緒。但看到對方的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了那份欣喜的心情,把所有的煩惱抛之腦後,“先上來吧。”
牧周文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冷嗎?”牧周文一身球服,只是穿着一件外套,就算是初夏,夜裏也還是有些涼意,“我把空調開一下。”
“不用了,我不冷。”牧周文應到,他把安全帶系好,甚至沒有問他們要去哪裏。
“你吃飽了嗎?”
“嗯。”
“我今天本來都訂好那裏了,就是以前我和你說過的那家店。”孟盛夏沒話找話到,他把安全帶和座位調整好,将車駛出了車位,可一時之間竟也沒有想好他們該去哪裏,“它家的蝦挺好吃的。”
“嗯……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會先聯系你。”牧周文像是由衷為自己沒有赴約感到了遺憾,“你吃過了嗎?”
牧周文不鹹不淡的問候讓孟盛夏忽然有點難過。或許是今晚的情緒波動太大,他渴望着牧周文能夠給予他更多的關心,就算牧周文沒有理由那麽做:“我沒吃飽,”他有些委屈地說到,“事情好多。”
“那……先去吃點東西吧?”牧周文像是被撰寫好的程序,機械地用标準的答案回應着他的期待,“晚上不能吃太多,但一直餓着也不好。”
如果是從前的牧周文,一定不會這麽冷漠地說出這些話……“不吃了。”他先前還想過他們去哪兒吃點小吃,可牧周文的敷衍讓他也沒了吃東西的心情,“你想去哪裏?”他把問題抛給了牧周文。
牧周文卻沉默了,似乎沒想過他們接下來該去哪裏;或許他之前也不必去想這件事:他們之間的互動如今變得極其簡單,不過是圍繞金錢結成的簡單的交易。
孟盛夏心裏堵着一種不快,可他為這種現實感到無能為力,只能有些賭氣地說到:“你想回去嗎?”
“回去?”牧周文不解地反問。
“我送你回宿舍。”你會高興點了吧,孟盛夏這麽想着,可他沒料到牧周文沒有應答,好像在思考這個提議,是不是在哄騙他說出好讓自己發作的誘餌,“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想做什麽?”
牧周文聞言,終于吞吞吐吐地應到:“你,不需要……嗎?”他似乎還是拉不下臉把話說得透徹,“我自己也可以回去,你找個車站放我下來就好。”
雷聲把他更多的話劈散在轟隆的聲響裏,暴雨終于從雲端跌了下來。傾盆的大雨把他們淹沒在雨幕當中,這輛車忽然成了一座孤島,只有他們二人面面相觑。
如果他們真的流落到那樣的荒島,他大概會自私地祈禱他們永遠不要獲救,孟盛夏這麽想着,嘴裏說出的話卻相反:“我明天有事,下周也沒空。這段時間我都煩不了你,你能開心點嗎?”
“……”
他不想這麽和牧周文說話,可剛才不知怎麽的,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煩躁:“……我不是要兇你,對不起。”他有些僵硬地為自己剛才的話道歉,“你要是累,我現在就送你回宿舍。”
“對不起。”
他聽到牧周文小聲這麽說到,聲音幾乎要被雨聲蓋去:“啊?”
“我不知道大家還要吃飯……我應該早點和你說。”
“是我非要來的。”
“對不起。”
“別說這種話了,我不想聽。”就算是當初他那麽輕浮地纏着牧周文,對方也從沒有對他示弱過,他實在不想看見牧周文現在反而變得唯唯諾諾的,“你說要回去還是不去就行了。”
牧周文沒有回答他。車往前開過兩個街口,紅燈暫停了他們這座孤島的漂流,孟盛夏的手指緊緊抓着方向盤,催促到:“想好了嗎?”
“……”
只是等紅燈放行,牧周文也還沒有打定主意。孟盛夏只好沿着馬路找了個車位,讓車暫時停靠在那兒,直到對方做出選擇為止。
在等待牧周文回答的時間裏,孟盛夏開始嘗試換位理解來轉移那種負面情緒。假如他是牧周文,他也不想在那時候看到自己。不知道他們年初沒聯系的那段時間裏,牧周文的狀況如何,可從經理的反應來看,牧周文也很是傷心過一段時間……想到這裏,孟盛夏的氣忽然消了許多,愧疚感湧上心頭:“我只是想看看你,就算什麽也不做,我也高興。”
“你還是做點什麽吧。”牧周文強裝平靜,可語尾的顫抖暴露了他的不安,“我會過意不去。”
“……那過來,讓我抱會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