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一
初一
阿瑾睡眼惺忪起床去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大腦有些遲鈍回床上躺着。
“阿瑾,阿瑾。”
聽聲音知道是華姨,阿瑾閉着眼迷糊的坐在床上。
“吃餃子,張嘴。”
阿瑾一口吃了,餃子在嘴裏爆汁,酸香可口,香而不膩,阿瑾被餃子喚醒。
華姨手中拿着筷子,新年第一天她穿着一件紅色羊絨衫,下身圍着紅圍裙,笑眯眯看阿瑾,很像Befana ,在阿瑾的想象裏Befana 女巫不是醜陋的,年年送給她糖果的Befana怎麽會是醜陋的呢?肯定和華姨一樣和藹可親。
但她也三年沒收到糖果了,幸運的是也沒收到黑炭,她真怕是因為她不聽話,所以從哥哥死後,Befana 再也沒來過。
“阿瑾,老人說大年初一不能賴床否則莊稼容易被風吹倒,影響收成。但凡從床上起來,就不能睡懶覺了。”
“我去洗漱吃餃子——”阿瑾飛奔到衛生間。
華姨的餃子比李明澤家的好吃太多,從前到了中國年李明澤會給阿瑾和哥哥送家裏人包的餃子。那時阿瑾覺得李明澤家的餃子是人間美味,形狀鼓鼓的,很可愛。排除阿瑾對哥哥的情分,他哥哥用乳清幹酪加菠菜做的方形餃子蘸龍蝦汁,真的沒辦法與李明澤家的相比。
今天吃華姨做的,阿瑾又覺得李明澤家的餃子不過爾爾。
“昨晚看春晚了嗎?”華姨又給阿瑾盛了一碗餃子湯:“酸菜餡味道怎麽樣?我們家自己腌的。”
“好吃!現在我最喜歡吃的餡就是酸菜。”阿瑾起身開電視,她想看春晚,可能有重播。
電視一打開是早間新聞,新聞裏播放着多國人士送上的新春祝福。看見日本兩個字,阿瑾氣不打一處來,她很少生氣,看見日本就想上去把電視砸了。
那是很多年前,他哥哥想方設法的給阿瑾辦外國人永久居留身份證,直接投資且納稅記錄良好就可以申請,投資金額50萬美金至200萬美金起步的起投金額,投資離不開注冊公司,阿瑾的哥哥久居意大利對東方的市場并不了解。全世界都說日本是最講誠信的國家,精益求精,不欺騙客戶,不欺騙自己。阿瑾的哥哥把一切事情交給日本人處理,結果所有錢被卷走了,日本人下落不明,還牽扯進了一起經濟犯罪,損失錢是小事,大事是差點讓阿瑾一輩子拿不到永久居留身份證。後面哥哥從日本大使館回來,那是阿瑾唯一一次見哥哥憤怒,憤怒的直發顫,嘴唇抽搐,破口大罵,手指着地問李明澤:“無恥虛僞只會鞠躬彎腰的混蛋,為什麽不讓他們永遠在西伯利亞挖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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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李明澤輕撫他後背:“是美國狗,有什麽可生氣的。”
“真該去吃屎。”
阿瑾把電視機關了,坐回餐桌前,瞬間沒食欲,她平複自己,暗罵好幾遍“美國狗”,心情好多了,繼續吃餃子。
門有輸密碼的聲音,阿瑾愣愣地看玄關出現的孟宴臣,他不應該出現在這,今天是初一,他家一定很熱鬧,阿瑾又看時鐘正好七點,他用什麽理由從家出來的?孟宴臣那麽講究禮數的家庭年初一早上規矩一定特別多,他如何抽身?
“新年快樂。”
阿瑾腳尖在地上使力,身子飛躍而起朝孟宴臣撲去,孟宴臣結結實實抱住她,裝作吃痛:“新年第一天,你就撞我?”
“撞撞平安。”
“是歲歲平安。”
“是親親平安。”阿瑾在孟宴臣臉頰用力親一下:“你怎麽回來的?你們家沒活動?”
“不是跟你說明年見嗎?”孟宴臣牽着阿瑾手往沙發處走,華姨拎着垃圾袋出門:“孟先生,我出門倒垃圾。”
“辛苦華姨,新年快樂。”孟宴臣看她道。
“新年快樂孟先生。”華姨出門。
孟宴臣坐在沙發上,阿瑾趕忙鑽進他懷裏,她還是很想念孟宴臣的懷抱,即便阿瑾雲裏霧裏的繞他,讓他暈頭轉向的身份,但孟宴臣待她很好。
他尊重阿瑾,會在不熟悉阿瑾時勸她迷途知返,會在醫院照顧她一整晚,阿瑾喝醉他很有分寸,即便她是這個身份還生氣她不在意健康,孟宴臣并沒有排除萬難,但已經做到他那個身份下能做的極致,阿瑾知道,孟宴臣花一個億包她做的事卻是跟她談戀愛,孟宴臣人很好。
“今天初一,我妹妹休假,我去接她。”
“你是借口去接她,然後跑回來了?”
孟宴臣擡手腕看表:“我們家12點吃午飯,我去接她回家35分鐘,現在是7點十分。”
“你11點25走?”
“我開車快點,11點35走。”孟宴臣捏阿瑾的臉頰:“你怎麽沒胖。”
“一口吃不成胖子。”外面還在下雪,孟宴臣的羊絨外套上的雪花變成水滴,阿瑾替他彈走水滴:“你還是11點走吧,你妹妹懷孕了,車開太快對她不好。”
“初七我就上班了。”孟宴臣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初六我就打算回公司上班,年後很多事。”
阿瑾接過紅包:“給我的?”
“嗯。”孟宴臣點頭:“過年不都是要收紅包的嗎?”
“紅包不應該是給小輩或者長輩的嗎?”
“誰說的?”孟宴臣眼睛透明幹淨,阿瑾剛遇見他時,他眼中很疲憊:“紅包寓意好運,而且你比我小就是小孩。”
阿瑾一下子又想到她哥哥,意大利的主顯節也是兒童節,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可1月6日早上醒來床邊有只襪子,掏出來看很多彩色糖果。
她去問她哥,她哥哥會沉思一會兒再配合着手勢對她說:“La Befana non ammette che sei grande, sei ancora un bambino, e hai tanti privilegi, tanto geloso.”
(La Befana不承認你長大了,你還是小朋友,有那麽多特權,真嫉妒。)
阿瑾手從孟宴臣身側穿過抱住,她并沒有把孟宴臣看作她哥哥,她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感情不能寄托在別人身上,她自我修複已經逐漸接受哥哥去世的事實,接受這個世界上她再也沒有親人的現實。
對她來說,孟宴臣只是孟宴臣,她很眷戀孟宴臣對她好,她以為她可以跟自己在一起,但事實證明,緣分妙不可言,本來抱着游戲态度,因為白天可以打發夜晚卻很長,她無事可作又睡不着覺,但……這好像不是場游戲了。
或許,當她提出‘一個億’離譜價錢出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沒把這當成游戲,游戲可以随時退出,知道參與價碼不合适時拒絕參加。但孟宴臣沒有,阿瑾也沒有,只是以游戲為借口,放縱彼此。
阿瑾心裏多出一杆秤,不知道什麽時候秤上開始放砝碼,這樣的感覺很不好,面對孟宴臣會敏感、不清醒、委屈、無助、粘人,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從前看見哥哥的時候只有高興,沒有這麽多的情緒。
“你還沒吃完飯?去吃飯。”孟宴臣開口道。
“你吃的什麽?”
“吃齋。”
“吃齋?”阿瑾往嘴巴裏放餃子的動作停了,詫異道:“吃素的意思?”
“只吃一頓,年三十的大魚大肉後,全家要吃素食。‘齋’與‘災’同音,吃齋意味着‘吃災’,将新的一年各種災難全部吃掉,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孟宴臣解釋。
話在阿瑾腦子裏七繞八繞,就像孟宴臣打噴嚏的時候阿瑾要對他說‘salute ’一樣,但她的肉餡餃子怎麽也放不進嘴巴裏了:“那我吃肉會不會有災?”
“不會,你是小孩,災禍不會降臨在你身上。”孟宴臣笑容極淺,但跟冬日的暖陽似的。
阿瑾這才放心吃餃子,孟宴臣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不像整容。”
“嗯?”
“你皮膚好的不像整容。”
孟宴臣發現不足為齊,畢竟天天看她那張臉,他也沒少親這張臉,這張臉也沒少為小孟宴臣做事:“我如果說我是天生麗質豈不是很讓人嫉妒。”
孟宴臣沒再問下去,從前他問關于阿瑾的事,她對他扯太多謊,再問就不高興,阿瑾想他是不會追問了,就讓他自己想吧,這裏什麽新鮮事都有,她中文說的非常好,很多人把她當成新疆人或是廣東人。
“昨晚你家做什麽?”阿瑾好奇問孟宴臣。
“家裏很多人,不記得他們做什麽了。”
“怎麽會不記得?你在做什麽?”阿瑾不信,覺得孟宴臣在敷衍他,略感失落。
“我在跑神。”
阿瑾更困惑,眼睛瞪着很大,不明所以。
“我真的在跑神,我爸叫了我很多次,答非所問。”
“為什麽?”
“因為在想你。”孟宴臣眼底透着真誠:“為什麽不給我發微信?”
“我……”阿瑾心跳個不停,說話都結巴:“我……發了呀,新年快樂。”
“其他的呢?我以為你會給我分享煙花春晚之類的,結果只有新年快樂。”
“我…”阿瑾跟孟宴臣對視,發現他戲谑的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她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在釣我?”
孟宴臣嘴邊挂着溫文爾雅的笑意:“沒有,真的在想你。”
“才不信。”阿瑾吃完最後一個餃子,孟宴臣幫她把碗筷收到廚房。
阿瑾在一旁看他刷盤子,骨骼分明修長有力,指甲幹淨,她用自己棉質睡衣的袖子擦幹他手上的水。
阿瑾把自己睡衣的褶皺拍平,左手背在身後微微屈背,右手彎在前面邀請他跳舞。
孟宴臣停頓數秒,低低的笑了一聲:“你真把我當女人了?”
阿瑾才不管他,縱容一笑,牽着孟宴臣的左手走去客廳中間,覺得少了音樂,她去卧室拿着手機出來在音樂軟件上找到一首英文歌:“這首好嗎?”
“不錯。”
阿瑾随手把手機放在一旁的臺子上,換成孟宴臣右手邀請她,她很大方的遞出自己的手。音樂很有感覺,即便‘跨過人山人海奔赴把人抱緊’這種故事很俗套,但感受到這種感覺心底還會有觸動。
最後,孟宴臣牽着阿瑾的胳膊轉了兩個圈,阿瑾看過很多電影,特會演的倒在孟宴臣懷裏:“電影裏,都會給個吻。”
“好。”孟宴臣并不吝啬。
到時間,孟宴臣要走了。孟宴臣不在這一個月,她在家養了許多盆花。雛菊早早開放,嬌小卻不嬌氣,白色花瓣從亮黃色的花心放射出來,是阿瑾最喜歡的花。她從花盆裏摘了一只雛菊送給孟宴臣:“謝謝你來看我。”
孟宴臣明顯愣了一下,無奈的嘆口氣,收下這只雛菊:“很像你包我。”
“孟小姐?”
聽阿瑾這樣說,孟宴臣嘴角塌下去,他把花揣進口袋:“你的事先記下。”
“你不會專門有個小本子記我的壞吧?”
“當然,我是商人很喜歡記賬。”
“怎麽報複。”
孟宴臣指尖推下阿瑾的額頭:“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