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17
C17
“我家裏沒什麽親人,就剩外婆和外公,在江城市中心有套老房子,現在沒拆遷,還有就是這艘船,一年收入有個四五十萬,跑船這幾年要存了一些錢,可以在京市付個首付,這是我全部的家當。”
陳江行說得坦蕩。
黎簡沒想過他這麽認真,甚至想過去京市買房子,而他們僅僅相識兩天而已:“我暫時不想談戀愛。”
陳江行:“那就只做炮.友。”
黎簡皺眉,他并不能接受約.炮這樣的行為,雖然人生在世,及時行樂,但這種行為終歸是不負責任。
“我比較傾向一段穩定關系然後再發展。”
陳江行:“那你什麽時候想談戀愛。”
黎簡搖頭:“我不知道。”
陳江行:“那我追你,這總可以吧。”
黎簡:“我們才認識兩天。”
陳江行往前,手掐着他的腰:“那是你,不是我。”
黎簡想起昨晚陳江行說的話,江城六中,優秀畢業生欄,那次演講,真有人能夠暗戀一個人這麽多年,一點痕跡都沒有?
那為什麽陳江行從來沒有找過他,細想暗戀又怎麽找,而且還相差十年。
他大學的時候,陳江行才初中,他們是完全沒有見過面的,只因為那次演講就一見鐘情?還是看見學校優秀畢業生欄裏一張照片就一見鐘情?
難不成是因為認識,然後又想上.床胡編亂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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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了門,離譜到家了。
黎簡:“你為什麽喜歡我?”
陳江行:“當真一點不記得?”
黎簡不知道他想問的什麽,難不成他們之前有什麽交集?他腦子對陳江行一點印象都沒有。
陳江行:“喜歡你善良,正直又勇敢。”
官話說出來沒有半點誠懇。
黎簡嗤了聲:“算了,你自己都說不上來,就追我,這很草率。”
陳江行掰着他的肩膀:“事事都要有足夠理由才能做麽?”
黎簡的認知裏,必須有足夠的理由才能決定去做一件事,比如當初接受江承皓的追求,他權衡過江承皓的性格,情緒價值以及雙方家庭,最終得出和江承皓在一起是優于很多人的,雙方學歷、價值觀匹配度也是差不太多,所以才決定試一試。
陳江行繼續,“喜歡就是喜歡,一見鐘情也是喜歡,為什麽非要什麽理由,如果真要說什麽理由,我覺得跟你性.生活很合拍,這算理由嗎?”
黎簡聽着他咄咄逼人的話,那些權衡過的感情也未必能走得長久,理性和感情混作一談,就變得不那麽理性。
而且他跟陳江行一點也不合拍,二十幾歲的青年精力旺盛,他根本架不住。
“算了,随你,你愛追就追。”黎簡不想和他争辯這種争辯不出結果的事情。
反正他過幾天就要下船,到時候各奔東西,管他追不追的,哪怕是答應做炮.友其實也沒什麽,但他的教養和價值觀并不容許他做的那麽出格,即便他覺得昨晚體驗令他心潮澎湃。
陳江行打了個呵欠:“行,我睡會,你困嗎?”
黎簡搖頭:“不困。”
陳江行卻圈着他的腰把他帶到床上,黎簡被困在他的臂彎。
“喂,我沒和你談戀愛,你能不能別抱我。”黎簡掙了一下,看見陳江行緊閉的雙眸,他知道陳江行昨天早晨7點到現在沒怎麽合眼,又有點不忍心,“睡了?”
陳江行沉沉呼吸發出一聲:“嗯。”雙臂牢牢把黎簡困在懷裏。
黎簡感受到鼻息間的煙草味,下午估計抽了不少,他印象裏陳江行沒在他面前抽過煙,怎麽煙瘾這麽重。
“黎簡。”
黎簡擡眼,他還以為陳江行已經睡着了。
陳江行收了收手臂,把他攏進懷裏,聲音倦倦:“不要理渣男,他不值得。”
黎簡怔了怔,擡起眼看陳江行突出的眉骨,鋒利如劍,卻說着關心他的話。
“嗯。”
陳江行強撐着把眼睛睜開一絲縫隙:“乖了。”
說完又閉上眼。
那聲“乖了”因為困倦染了一層沙啞,叫黎簡心漏了一拍。
平心而論,陳江行長在他的審美上,聲音也是他的喜歡那類,性也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很被動很內向,很喜歡天生有能量的人,而陳江行恰好是如此。
黎簡枕着陳江行的手臂,望着他的睡顏,夕陽從窗外照進來,那張硬挺的臉半張籠了一層橘紅,減淡了他身上那股淩厲氣,煙草味夾雜着硫磺皂的氣息。
這個味道,黎簡很熟悉,這幾天聞得最多的味道。
他的意識被暖洋洋的日光照得逐漸模糊,沉沉跟着睡去。
做個很長的夢,夢見陳江行穿着水藍色校服,在學校操場打籃球,躍起的時候他撇過臉來看他。
關于學生時代,真是隔得太遠了。
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說不清是幾點,只聽得噼裏啪啦的大雨砸在鐵皮上,昨天夜裏剛下過暴雨,今天夜裏又下了一場,夏季的雨真是頻繁又猛烈。
轟隆隆的悶雷在窗外劃過,照亮了茫茫江水。
黎簡睜開眼,整個臉貼着陳江行的胸膛,熱氣騰騰又堅硬無比,他退開些,陳江行被他的動作吵醒,睜開眼,瞥見瘦弱的背影正準備起床,大手一撈,把人又撈回去。
黎簡重心不穩,倒在他身上:“唔。”
只一聲輕嘆,就把陳江行封住唇,雨水嘩啦啦打着窗戶,船身被江浪推得搖搖晃晃,黎簡剛睡醒,意識還沒完全清醒,此刻呼吸被剝奪,在這黑暗的、清涼的夜裏,他又陷入了昨晚一樣的境地。
分不清是昨晚還是今晚,或許白天只是一場夢,他又落進那個潮濕下雨的船艙,和昨天的吻一樣綿長。
時間在船上過得很慢,沒有任何痕跡,今天、明天都一樣。
黎簡的理智被轟隆隆的雷聲剝奪,他記得自己和他約法三章,只是追求關系,難道只是個夢?
幻境和現實交疊,所有的感官在黑夜中被調動,他發覺了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破土而出的新芽,他的手穿過堅硬的短發。
明亮的閃電劃過黑色的天幕,他看見那只蟄伏在陳江行後背的雄鷹正在展翅,那只鷹仰起頭,雙翅展開俯沖而下,他看見自己的手正一寸寸撫摸着雄鷹的羽翼,陳江行漆黑的眼眸如同看不見底的深潭。
“可以嗎?”陳江行問他。
黎簡早已亂掉分寸,雨夜注定是沒有理智的,真是讨厭這暴雨這閃電和這茫茫一片的江水。
陳江行又問一遍:“可以嗎?”
非得逼得他這薄臉皮回應,黎簡的嘴裏是說之乎者也的,是說禮義廉恥的,從未說過那些詞兒,昨晚好像被逼着說了什麽,他記不清了,反正他印象裏不說就不給,黎簡光是想起昨天,就恨不得鑽進地洞。
他撇過臉不想回,又回到了初始地。
陳江行卻是耐心得很,疲憊的身體在經過幾個小時的休息後現在又充滿力量,他把黎簡抱起來:“又這樣?”
黎簡真是下定決心不去理他那些污言穢語,但下一秒整個人被提去了窗邊,雨水順着窗沿滾滾滑落,玻璃上一層薄白的霧氣,瞧不見遠處的風景,只看得見黑漆漆的江水。
下一秒,他看見一艘亮着燈的貨船從遠處慢慢駛來。
他下意識去拉簾子,手剛伸出去卻被壓在牆邊。
“你!”黎簡有點惱,想踢他,卻被抓住了小腿,接着陳江行将他托起來,後背抵着玻璃窗,雨水隔着玻璃淌過那串脊背的珍珠骨。
黎簡下意識回頭,那艘貨船離得更近了,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覺自己在這江水中無從遁形。
陳江行見他惱火便進得更深,只等他那張金口說出些往日說不出的話,逗他是頂頂的好玩,這黑燈瞎火的船,沒人會看得見這船上風景,只有黎簡這種小傻子才會害怕,偏是這害怕叫人喜歡得要命。
船就快到了。
黎簡嗚嗚眼睛潮濕,趴在他肩頭:“好老公。”
聲音微乎其微,但足夠讓陳江行聽得見。
“什麽?”
黎簡扭頭,那船保守也就十米了,明知道陳江行故意的,可是他只能任憑他作弄,任命一般又重複一遍。
陳江行将人從窗邊抱走,抵在牆上。
雨下個很久,久到黎簡覺得這個夜晚過不去了,最後沉沉昏睡過去。
陳江行接近早上去替的李師傅,臨走之前,貼着黎簡的臉,親了他一口。
雨下了一整夜,對于跑船的人來說,大雨并不是好事,如果再下一天,這趟貨多半不用跑了。
“水位漲得很快,上游那邊聽阿張那邊說情況不太樂觀,很多大型貨船在嘉嶺閘口那邊回去了,有一艘小鳥船強行過閘後船翻了。”李師傅站起來,把位置讓給陳江行。
陳江行點頭:“我白天觀望一下,要是有什麽情況,咱就暫時先在南城岸口這邊停兩天,等洩洪之後再走。”
-
陳江行看了眼江上的情況,往年梅雨季過後不會接二連三的大雨,今年天氣确實有些反常,手機震動起來。
#南江市暴雨已致53戶受困
#南江市全域停水停電
…
南江離南城并不遠,南城往上就是嘉嶺閘,嘉嶺閘又是洩洪閘。
貨船運貨最怕遇見的就是洪澇災害,一是洩洪閘的閘口很難通過,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故,二是上游的樹木房屋被洪水沖垮後,順游而下,這些障礙物對于貨船都是致命的。
陳江行給建工那邊的人打了個電話,說明江上目前情況,雖是不可抗力因素,但航行江段并沒有出具禁航通知。
陳江行捏着手機,最終依舊沒能談攏,他理解建工的難處,也不指望建工能夠體諒貨運的難處,所以提出50%的賠償金,但建工那邊是要求85%。
中午吃飯時,老蔣說起南江市暴雨的事,陳江行想起什麽,看了眼一邊吃得慢條斯理的黎簡,本來行船也沒預見中途暴雨洪澇這事,運了這麽多年沒出過纰漏,想讓黎簡這個失戀的人散散心,結果遇到這檔事。
“李師傅,下午你在江中停一下,我把黎簡送到岸上去。”陳江行說道。
被提及的人猛然擡頭,黎簡正把一塊排骨放進嘴裏,只聽得見陳江行已經做了決斷。
李師傅點頭:“行啊。”
陳江行扒拉兩口米飯,實在沒什麽胃口,回房間把那一堆美術用品打包進紙盒裏。
黎簡也吃完了,站在門外看他,早晨陳江行去開船後他就醒了,想了很多,既然和陳江行已經發展至此,那他覺得可以試着去接受這個比他小十歲的人,總不能真的就只當個炮.友,那樣對他對陳江行都不公平。
但是,沒想到陳江行這麽快就想把他送走,而且沒有經過他的同意。
“這些我不要了。”黎簡開口。
陳江行正把畫板塞進紙箱,身形頓了頓,回頭:“你把你東西收一下。”
黎簡搖頭:“上船就沒帶什麽。”
“那行,吃飽了嗎?”陳江行有些難過,早晨他确實很想在南城岸口停一陣子,但老蔣他們還都要吃這口飯,他不能因為确保黎簡的安全而不顧其他人。
黎簡點頭。
陳江行走過來:“送你去岸上,南江市這幾天暴雨,你不要往那邊去,南城下午四點有回江城的車,你上岸之後,會有輛豐田尾號866的車來接你,他會直接送你去汽車站。”
黎簡愣愣瞧他,原來陳江行早就打算好了一切,把他送走,連送他去車站的車都找好了。
或許就像他想的,對陳江行而已,他只是個炮.友,上過兩次床,覺得無趣無聊所以玩膩急于撇清關系,那些談對象,交代家底,還有什麽演講,校服,笑起來很好看都是哄他的。
一個二十幾歲的少年,憑什麽會看上一個三十幾歲的叔叔。
黎簡現在明白了,一切串起來了。
只有他信以為真,甚至開始慢慢思考不能只是炮.友。
“知道了。”黎簡淡淡回。
今早的吻大概就是告別吻。
說着不讓他喜歡渣男,真是兩面三刀。
陳江行見他情緒恹恹,他知道黎簡對他沒意思,他們的關系只不過因為夜晚的情.欲作祟,兩場雨,兩個夜晚,他認了。
只盼黎簡上岸後能稍微記着一點他,那絲不甘心叫嚣着令他心裏憋悶至極,他知道黎簡上岸以後,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再有關聯。
“我去放拖船。”陳江行錯開他。
黎簡看着他離去,不知怎麽他感覺到一陣凄涼。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如此,相逢之後就是別離。
他看着這簡陋的房間,三天前上船時只有桌子椅子和床,現在滿眼都是畫具,很多都是全新未拆開的,他不知道下一個住進這間房的男人會是誰,是不是也喜歡畫畫,如果也喜歡畫畫,那這些會給那個人嗎?
以什麽理由?
優秀學生欄的照片?還是藍色校服?還是演講?
可是,這些是陳江行送他的。
黎簡甩了甩頭,甩掉那些不爽,他怎麽可能對一個認識僅三天的人動心,這真離譜,可是傑克和肉絲不也是一見鐘情。
他被自己腦海裏“一見鐘情”四個字驚了。
他走到床頭櫃前,抓起皮筋,剛想紮頭發,想起什麽,把皮筋放到回原地,伸手抓了抓中長的發,他想自己得剪頭了,等上岸以後,剪短一點。
陳江行放好拖船,踩着梯子上來,黎簡正站在他上面,微風吹拂起他披散開的發,露出雪白的臉,溫潤的眉眼,他居高臨下看着爬上來的陳江行,帶着一股淡淡的疏離和高冷。
陳江行抓着船沿躍上來:“抓着梯子,自己慢慢下去。”
黎簡點頭背過身,伸手抓着鐵質梯子,大黃還不知道即将分離,站在一邊搖着尾巴,黎簡看了它眼,大黃晃着尾巴就沖他過來。
陳江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大黃:“大黃,別鬧,哥哥下船,很危險。”
黎簡的手緊了緊,“哥哥”不是“叔叔”,原來陳江行一直都拿“叔叔”揶揄他,以後再也沒人叫他“叔叔”了。
他垂眉,把心口那絲酸澀憋了回去。
“手抓緊,到底的時候,跳到拖船上。”陳江行說道,但又有點不放心,“你先等一下,別動。”
說話間,他從旁邊拉個根缰繩,雙手一拉,背過身,踩着船身,緩緩滑向拖船,率先跳了上去。
然後對黎簡說道:“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