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民宿新開業，很多來捧場的都是老朋友。他們在院裏支起了方桌和烤爐。擺着一壺燒熱的紅茶，竹編的小籃裏裝着紅棗、花生、桂圓、板栗、玉米、橘子、柿子。
每人都先斟了一杯紅茶喝。林生瑜看食籃新鮮，問：“這些怎麽烤啊，就把它們丢烤架上嗎？”
陳明祝将空的瓦罐茶壺擺上烤架，倒上零星茶葉，道：“圍爐烤茶，當然是先烤茶。”
他又将桂圓、紅棗這些放在茶壺旁烘烤。很快，淡淡的棗香味兒就漫開了。
擰開枸杞蓋子，又倒入少許的枸杞放壺裏，一時茶香、棗香，飄散出了誘人的味道。
陳明祝将桂圓剝了殼，将水倒入壺中，又将棗和桂圓投進壺裏。
林生瑜抿着先頭的紅茶看他動作。
他很是不急不緩，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種雅致的從容。
林生瑜好奇這烤過的桂圓味道，伸手從烤架上撚了一粒，沒想到烤得正燙，她嘶一聲松開了手，桂圓滴溜溜滾到了陳明祝手邊。
他低笑一聲，手指微動，撚起了那粒桂圓，不緊不慢地掐開殼，撕開了桂圓皮，遞到了林生瑜面前。
頭頂挂着的小燈在風裏搖晃，橙黃而晃蕩的光落在他修長有力的手背上，他轉手将潔白的桂圓肉遞到林生瑜面前。
林生瑜心頭微動，撚過陳明祝遞來的桂圓，送進口中，甜滋滋的果肉還是熱的。
陳明祝不喜歡應酬，經理特意給他安排了個比較空曠的位置，又叮囑了服務生不要過去打擾。
青木回了房間洗澡換衣服，此時他們這一桌上只坐着他們倆個人。
陳明祝将金銀花、陳皮、冰糖都倒進茶壺中，等待茶水煮開的過程中，林生瑜靠着椅背抿着紅茶看手機消息。而陳明祝放下夾子後便環着手臂盯火爐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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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一桌安靜得只能聽到旁邊客人說笑聲。
曾經相愛過的兩個人，如今卻只能無聲地對坐着。對彼此的故事都太過了解，以至于他們無話可說，此時提起任何一個與彼此相關話題都會逾越了界限。
火爐噼啪作響，漸漸翻滾的茶水咕嚕咕嚕起來。
一陣沐浴清香襲來，青木換了一身簡單的中式休閑裝走過來道：“你們這是在等我嗎？”
盯着手機發呆的林生瑜回過神，放下茶杯和手機回頭笑道：“你這個澡洗挺久啊。”
“不好意思，我有點潔癖，吃了東西不洗澡的話就難受。”
林生瑜微笑着指了下一側的凳子，“坐吧。”
她穿着一件挂脖的亞麻長裙，發絲被風吹得飛揚，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那種漂亮不是張揚醒目的，更是一種內斂而又自在的力量。
這是青木在見過她後，猶豫許久，卻還是決定加入她的工作室的原因。
他實在好奇她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林生瑜給青木的感覺矛盾而又複雜，勝過太多一眼就能看穿秉性的人，像是一株紮根頗深的植株，有一種不顯山露水的故事感。
青木欣賞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林生瑜身上。今晚風大，他問她：“你冷不冷？”
“不冷啊。”
一口溫熱紅茶喝下去，身體也就暖了起來。
瓦罐茶壺輕碰杯口，發出清脆的叮當作響，陳明祝說：“茶好了。”
他倒了一杯茶，推到林生瑜的桌前，一粒煮開的桂圓也落在了她的茶杯裏。林生瑜俯身正要端起茶杯。陳明祝卻沒有放開手，他擡眼看了她一眼，說：“燙。”
他還記得她剛剛冒冒失失撿桂圓被燙的事。
林生瑜伸出的手指頓了頓，陳明祝也松開了手，擡手時他們指尖輕輕相碰。林生瑜像被燙了一下，食指微微蜷了蜷。
陳明祝極盡地主之誼，又拿了杯子給青木也倒了一杯，遞到了他的桌前。
青木彎腰接過杯子，笑道：“謝謝陳老板。”
陶瓷防燙的杯子，握到手上時并不覺得燙，青木抿了一口茶，神色一僵，側過頭嘶了一口涼氣才把杯子放下。
陳明祝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慢慢悠悠說：“新茶燙是常識，慢慢喝。”
林生瑜看向青木，關切問：“沒事吧？”
青木張嘴伸了下舌尖，道：“燙了下。”
“好像有點紅了。”林生瑜認真看了看說。
陳明祝喝茶的動作一頓，目光也停在了他們身上。
林生瑜俯身看向青木，而青木也親近地探出舌尖給她看。
他看了眼旁邊籃子上的柿子，撿了一個扔向青木。青木餘光瞥見一個不明物體朝他飛過來，擡手抓住後才發現只是一個冰柿子。
陳明祝道：“冰的，趁涼吃。”
林生瑜聞聲看向陳明祝，她的一側眉頭微微挑起，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思。
陳明祝避開了她的目光。從籃子裏又拿了幾個橘子和錫紙包好的地瓜放在烤架上。
茶溫得差不多了，林生瑜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和偏淡的紅茶不一樣，自己煮出來的茶口感層次很豐富，又很清甜，她有些意外地道：“挺好喝的。”
“這裏放了什麽？比一般的茶葉好喝。”青木也問。
林生瑜：“有桂圓紅棗還有菊花什麽的吧。”
“白茶。”陳明祝補充說。
“你們平時都喝茶嗎？”青木問。
林生瑜道：“看場合，之前在法國一些客戶喜歡réunion，午宴喝茶多一些，晚宴喝酒多一些，但我平常喝咖啡多一些，不常喝茶。”
“法國人喝茶喜歡加糖和牛奶。”陳明祝說。
林生瑜一下笑了，“對，很多法國人都喜歡喝咱們中國的奶茶，契合他們的口味。”
陳明祝：“巴黎奶茶店門口都排長龍。”
林生瑜不能更贊同，感慨道：“一般咖啡廳裏的人還沒奶茶店門口的人多。”
“法國年輕人愛喝奶茶，一杯奶茶六七歐，比咖啡還貴一點。”
林生瑜笑道：“是啊，但是在法國怎麽能不喝咖啡，巴黎的左岸咖啡文化可是享譽世界。”
陳明祝說出了法國那句經典名言：“太陽比工作更重要。”
不喜歡曬太陽的林生瑜在法國待了五年半後深刻理解了法國人對這句話的踐行程度。在員工強烈建議下，她甚至不得不租下了一棟有陽光的辦公樓。每到下午，大家都帶着電腦上到天臺或者陽光正好的窗邊辦公。更豪放的在地上鋪着瑜伽墊，直接曬起了日光浴。
只要工作完成，林生瑜并不幹涉員工的生活自由。
那裏自由而又浪漫，比起工作，大家都更享受生活。而作為資本家中的一員，林生瑜對法國人的“自由”又愛又恨。
“你去過那家聖日耳曼大道和聖伯努瓦街轉角的Flower嗎？”她問陳明祝。
同在法國生活過，他們很能說到一起去。陳明祝颔首說：“嗯，他們熱巧克力和拿破侖蛋糕不錯。”
“熱量太高了，我比較喜歡他家的花神咖啡。”
看他們相談甚歡，青木感覺自己在這其中還真是有些格格不入。他嘗試加入話題，“你們以前是一起留學嗎？”
林生瑜微微搖頭，揶揄道：“怎麽可能？陳總的年紀可比我大。”
能用上“年紀”這兩個字來說明，怎麽也得奔四了吧？
青木道：“那陳總看起來可真年輕，有家庭了嗎？”
陳明祝：“......”
見陳明祝吃癟，林生瑜快憋不住笑了，煽風點火道：“陳總黃金單身漢，眼光可高，你身邊有什麽漂亮姑娘也給陳總介紹介紹呗。”
針鋒相對，陳明祝微笑反問她：“我眼光高嗎？”
她一頓，意識到了陳明祝的言外之意，語調揚了起來，“怎麽，你的眼光還不高嗎？”
“哦？也就一般吧。”陳明祝抿了一口茶。
林生瑜皮笑肉不笑，“一般？我覺得陳總的前任很不一般啊。”
陳明祝挑起了眉頭，從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說說哪裏不一般？”
“能看上陳總，這眼光就不一般，非常人可比，你說呢？”
青木一時搞不明白他倆這是又吵起來了，還是商業互捧，聽起來都挺陰陽怪氣的。
他笑着插話：“連前任都認識，倆位應該認識挺久了吧？”
陳明祝淡淡說：“還好吧，有點熟，但也不是很熟。”
也不是很熟？
林生瑜冷笑一聲，“是啊，陳總貴人多忘事，哪記得人生中那麽多過客？”
青木：“......”
他又一次插不進他們的話題之中了。
“那橘子是不是快焦了？”他指了指火上的吃食，打斷他們拌嘴。
此時陳明祝正好來了個電話，他一邊拿着夾子将焦了的橘子夾開，又将熟了炸開的板栗夾到林生瑜盤中，起身道：“我去接個電話。”
他的動作太自然，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留下林生瑜錯愕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
坐在原位的林生瑜和青木一時無話，仍是青木先打破了寂靜，他主動過來拿起夾子，将烤架上燒焦的一一拿走，烤好的分別放在三人盤子上。
錫紙包着的紅薯也烤好了，林生瑜戴上手套将紅薯拿起來，仔細剝開錫紙，皮一破，一股濃郁清甜的地瓜香味就飄溢了出來。林生瑜問青木：“你吃一半嗎？”
青木笑着搖了搖頭：“過了21點，我不吃碳水了。”
林生瑜理解地點點頭，她晚上也不怎麽吃東西，只是今天氛圍到了，怎麽也得吃兩口。
她習慣性地将紅薯掰成兩半，另一半就放進了陳明祝的盤子裏。
青木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的動作。
她會先問他吃不吃，卻自然而然地将另一半分給了陳明祝。
陳明祝回來時，聽到林生瑜正在和青木正在聊工作。她拿着紅薯，很燙，她一邊吹，一邊小口小口地吃着紅薯。
她好像意識不到自己此時的舉動有多可愛，青木的目光就像黏在她臉上一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同為男人，陳明祝怎麽會讀不懂青木的眼神。他将手機扔在桌上，發出“嗙”一聲重響，吸引了兩人目光。
林生瑜向他看過去，莫名其妙道：“怎麽着，接個電話回來還上火了？”
他笑着問她：“紅薯好吃嗎？”
“還可以，就是燙。”
“燙就放放再吃。”他道。
林生瑜覺得也是，便将紅薯放回了盤子裏。看到陳明祝夾給她的板栗，她心念一動，拿起板栗，掰開板栗殼，咬了一口，又粉又軟的板栗吃得滿嘴是香。
陳明祝目光從她身上挪到了青木身上，他勾起一邊嘴角，看似友好地随意問：“青，嗯——青木，你什麽時候睡啊？”
他這話問得突然，青木一下就聽出了趕客的意思。他微微眯了下眼睛，道：“平常睡得早，但今天可以晚點睡。”
陳明祝看似關切地道：“看你話不多，也不怎麽吃東西，困了還是去早點睡吧。”
他還什麽都沒說，陳明祝先給他下了“困了”的判斷，青木扯了下嘴角，正要不動聲色地反駁。林生瑜也看向了他，關心道：“沒關系，困了就去休息吧，我待會也要回房間了。”
青木頓時啞口無言了。
陳明祝用防燙布握住茶壺，給林生瑜倒了一杯茶，道：“你又不困，把東西吃完了再走。”
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麽會看不明白他那點醋意。
林生瑜端起茶杯低頭吹了吹，藏住了嘴角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