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同歸于盡
醒來時,已回到自己的床上,身上換上幹淨的寝衣,脫臼的腳腕已被複位,連手上的傷都被重新包紮。
擡手摸了摸脖子,那裏纏着厚厚的紗布,看來莫伽吸血的傷口不淺。動了動,周身沒有一絲力氣,即便不看,也知道身上多了無數條傷痕,提醒我發生的那些痛苦都是真的。
我沒有流淚,眼淚也不能挽回什麽,我的心中滿是恨,叫嚣着殺了那個折磨我的男人,讓他為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我一動不動的靜靜躺着,等着那個人出現。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我看向他的瞬間,突然驚呆了:“你……你沒死?”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人一身灰色長衫,竟然是陸蕭。他快步到我窗前,看着我一身傷口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眼中滿是心痛:“小七......你......你沒事吧?”
我聞言慘笑一聲:“沒事,我還能再發生什麽事?”他看我神色不對,打量我身上,突然伸手握住我手臂,将衣袖撸起,只聽他倒吸一口冷氣,我側眼看去,那手臂上遍布青痕,有些是手印,有些則是啃咬過的痕跡。他眼神順着手臂看向我頸側,突然伸手輕輕将我衣領掀開一邊,不用看,也猜得出那被咬之處紅腫不堪,我偏過頭,不想去看他的臉。
陸蕭呆住了,許久後才輕輕為我合上衣領,那雙手在衣領上停留了片刻才離開,只聽他黯然說道:“對不起,我......”
“不要說了!”我打斷他的話。為何每次他都在跟我道歉,為了利用我道歉,為了沒有帶我走道歉,明明他什麽錯也沒有,明明......一滴眼淚滑落臉頰,我此刻這副模樣,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為何來的偏偏是他?
忍住眼眶中的酸澀,我故作輕松的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
他默了片刻,才淡淡說道:“我醒過來後,發現你和莫伽都已不在,秘道也被人封住,只好回去跟國君禀告,我們猜測除了這條秘道,應該還有其他秘道通向觀星樓,于是連夜提審了已被收押的貴妃,她為了保命,交出了原本打算在篡位時用的前朝地圖,上面标注了宮內隐藏的所有暗道,其中便有這觀星樓。我們便帶兵順着其中一條進了這裏,只是沒想到,莫伽改造了其中一條,現在他被我們堵在樓頂,插翅難飛。”
他打開旁邊衣櫥,找了一件紫色絨裏大氅,回到床邊對我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裏。”說着伸手輕輕将我扶起,我後背亦有傷,繞是他動作再輕,也讓我悶哼一聲,他的手一僵,換了個位置扶着,用大氅将我仔細裹緊,看到那仍腫着的腳腕還有腿上淤青,他的手微微抖着,将寝衣輕輕蓋在上面,再用大氅包住。
我此時已幾日未進食,又被莫伽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身上毫無力氣,弱弱地說了聲:“水。”
他轉身出門,不多時端着一杯水回來,我虛弱的靠在床邊,伸手想去接,可一只手抖得不成樣子,他見了便将水杯送到我嘴邊,我就這他的手喝了水,覺得似乎有了些活力。他伸手将我托起抱在懷中,向屋外走去。
靠在那個熟悉的懷抱,聽着熟悉的心跳聲,還有那熟悉的氣味,眼淚悄然留下,無聲的哭泣。我曾那般逞強的對他講出互不相欠的話,想要證明自己沒有他也會活的好好的,那種不純的感情寧可不要。
可是,此時,卻又如此懷念他的懷抱,懷念他帶給我的溫暖。在經歷這麽多以後,我發現自己如此脆弱,甚至不能保護好自己。沒有莫洛,沒有陸蕭,我便什麽也不是,什麽也做不了。閉上眼,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力,到最後,我也不過是個只會流淚的女子。
陸蕭抱着我,不知從何處出了地下,來到樓外。此時正是白日,晴空萬裏,一輪冬日暖陽高懸天空,久違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讓我感到一種不真實的溫暖,仿佛那些黑暗的記憶都是一場噩夢。可是,身上的疼痛告訴我,那些不堪的回憶都真實發生過。我伸出手,接住一抹陽光,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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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樓頂吧。”我淡淡說道。
陸蕭腳步一頓,不假思索便拒絕了我:“不行!你現在這個樣子,去也沒什麽用,我不能讓你再受傷害。”
我靠在他懷中,有些不舍那溫暖,口上卻說道:“莫伽的攝魂術不可小窺,上次你們那麽多人也被他逃脫了。我是唯一破過他攝魂術的人,讓我去吧,不要讓再多的人白白送死了。”
他久久沒有說話,我知道他明白我說的是對的,若此刻我問的人是秦煜,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是陸蕭猶豫了,即便他一直是面若冰山,他的心卻是柔軟的。
“陸蕭,帶我去吧,”我伸出手放在他抱着我的那只手上,“莫伽不擒,我無法安心。”那只手緊了緊,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終于調轉步伐,轉身又向樓內走去。
通往樓上的石階上部署了手持兵刃的守軍,樓內撒發着兵刃的鐵腥味,還有淡淡的血腥。我低下頭,将臉隐在罩帽下面,縮在陸蕭懷中,汲取那最後的溫暖。
到了閣樓下一層,有帶隊守軍向陸蕭彙報,說莫伽已傷了十幾個人,此刻守住閣樓入口,占盡地勢之便,守軍們攻不上去。我讓陸蕭将我放下,他看我□□着的腳,擔心我在這冰冷地面着涼,我沖他淡淡一笑,說道:“放心,不會很久的。”
我光着腳,因體力不支,便扶着牆,一級級臺階慢慢向閣樓走去,陸蕭怕我出什麽危險,遠遠跟在身後。臺階并不多,但走到一半我便有些虛脫,靠在牆上歇了片刻,将頭上罩帽摘下,才繼續向上走。腳踏在冰冷的石階上,讓我冷的直打哆嗦,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咬牙忍着,終于走上最後一階。
閣樓還是我最後一次來時的模樣,莫伽站在我常常站的位置,還穿着那身織錦黑袍。此刻他受了幾處刀傷,有一道深可見骨,他的臉有些發白,手撐在窗邊才勉強立住。他擡眼看到我,那瞬間,眼神中晃過什麽,很快避開我便看向別處,冷冷說道:“你來做什麽?”
我慢慢走向他,腳步有些踉跄:“你已經跑不了了,放棄吧。”
他冷笑:“原來你是給他們當說客來勸降的。”
他低了頭,正看到我□□的雙腳,那笑僵在臉上,慢慢散去。他轉臉朝向窗外,不想讓我看到那眼中的情緒:“我以為,我能控制住他,不會讓他傷了你。可是......”
我知他所說的那個“他”,便是每到月圓之夜出來作惡的那個莫伽。他從小受盡摧殘,生出另一個人格反抗,那個“他”生性殘暴、嗜血如命,以折磨人為樂趣,每到血毒發作自制力變弱時便會出現,這也是為何每次月圓之夜他都性情大變,仿佛化身惡魔。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恢複神智,看到另一個自己對我做出的那些事,會是何等心情,想必為我清洗、換衣那人便是他吧。他并非極惡之人,也曾經努力對我好,甚至用攝魂術控制我,只為留我他身邊,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你一直都沒有殺我,”我問道:“明明你有過那麽多機會,為何讓我活下來。”
他聞言轉頭看向我,那雙紫瞳中仿佛有一絲茫然,他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确應該殺了你的,沒有你,會少了很多麻煩。大概,我獨自一人太久了。我終于理解哥哥當年做大祭司時,曾對我說過,他寧願遠走江湖,也不想當這個大祭司。當時,還以為他是炫耀,他不知道對于他來說理所當然的東西是我從未得到的。後來,我當上國師,才發現,在這個位置上,是如此的空虛,我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甚至連國君都成了我的傀儡,可是我卻常常悵然若失。”
他眼中突然一亮:“直到那天你來到這觀星樓,我發現,竟然有人敢直視我,你害怕我,卻始終将我當做一個人,不像其他人将我當做巫醫、國師利用。我突然對你産生了興趣,幾次去找你,躲在暗處觀察你。看的越多,我便越覺得你與其他人不同,仿佛眼中永遠都有光芒。那樣的你,讓我覺得,如果留在身邊,也許我便不會這麽寂寞。”
他停下緩了口氣,苦笑道:“可惜,最終還是差點害了你,幸好最後一步收了手。我本就該活在黑暗中,偏偏要去觸摸你這道光。也許,該聽他的話,早一點殺了你,那樣我便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擡起頭看着我:“此刻你一定恨不得殺了我,那就動手吧。”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你錯了,莫伽,我并不恨你。變成現在這樣并不是你的錯。可是,我不能讓你體內那個他活着!”我看着他,平靜的說:“他殺了太多的人,血債血償,決不能留他繼續作惡。”
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放在他握着刀的手上,我的身體還留着對他的恐懼,不由自主的發抖,我極力控制,看着他的臉說道:“這麽活着很痛苦是不是?即便你殺了莫洛,得到了無上的權利,可是你仍然痛苦,它永遠折磨着你,永遠不會終結。”我想起失去心智那段時間,他常常陪我在這裏遠眺,那時的他似乎笑過,其實,他也只是一個孤獨的可憐人啊。
他失血的臉愈發蒼白,那雙紫瞳仿佛也失去了神采,我伸手撫上他的雙眼,想起莫洛臨死前,也是這樣看着我,喃喃說道:“只要死了,便不會再痛苦了,我已經失去了我愛的人,而你從來未曾擁有過什麽,我們都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天真,仿佛無邪的孩童,心中一痛,這應該是他真正的模樣吧。柔聲對他說:“結束吧,我陪你一起。”
他笑着看我,答道:“好。”
向我伸出手。我毫不遲疑的抓住那只手,被他輕輕擁入懷中。我轉頭看向石階,陸蕭正遠遠地站在那,他看到我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麽,大驚失色,向這邊沖來,大喊着:“小七,不要!”
我沖他一笑,終于,我也騙了他一次,我們扯平了。
莫伽抱着我縱身一躍,從窗口跳下。我們一齊墜落,呼嘯的寒風在耳邊劃過,我隐約聽到莫伽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謝謝你,小七。”
接着便是重重落在地上,我倒在他身上,吐出一口鮮血,艱難的擡起頭,莫伽那雙紫瞳半睜着,他的眼珠向我轉了轉,終是停住了,眼光慢慢暗了下去。
我看到周圍蜿蜒四散的鮮血,分不清是我的還是他的。終于都結束了,我閉上眼,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小天使說這個文太悲了,因為是第一個文,沒有把握好,越來越向悲劇靠攏,可能也跟個人經歷有關。目前開的新文應該屬于正劇,但是女主偶爾也會虐心,畢竟經歷過波折的感情,才更彌足珍貴。感謝大家支持到現在,謝謝!
剛剛改名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