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藥
本以為秦煜會有所行動,可一個月過去風平浪靜,我想他大概還是顧忌谷內各處機關,不敢輕舉妄動,慢慢的,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這天,我正在屋裏研究藥方,莫洛派人尋我去。到了殿內,一抹似有似無的檀香鑽進鼻尖,我抽抽鼻子,覺得甚是古怪,一擡眼卻發現葉天也在。莫洛今天破天荒披了身黑袍,顯得莊重許多,他來自異域,五官比秦國人更立體些,高鼻深目,膚色也更白皙,如今着了黑色,一張精致的臉襯得仿若由白玉精雕細琢而成。
他見了我,淡淡說道:“你與葉天明天啓程去異域,取一樣東西,具體的何堅會交代你們,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是。”葉天抱拳應道。
他吩咐葉天下去,将我留下。我習慣性的到他榻前去坐,沒等走近,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我大驚失色,仔細一看,那臉色分明是失血過多的慘白。這才明白他必是受了傷,淺色衣衫遮不住血跡,才換的黑袍。
“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會受傷?”我伸手便要扯開他衣袍去看。
他輕輕擺手,沖我一笑,只是失血體力不支,那笑有些勉強:“并非受傷,而是中毒。你可曾記得我曾說過十幾年前中過毒?”
我點點頭,他中毒是慕容一直在醫治,曾聽老頭偶爾提起,說那毒甚是陰狠,不會置人于死地,卻能讓傷口不得愈合,流血不止痛不欲生。而我的血,只能緩解毒性,卻不能根除。
他手指胸前,那裏似乎稍微隆起,我伸出手,輕輕撥開黑衣,胸前紗布厚厚包裹,卻仍有血跡滲出,看得出傷口并不小。這才明白殿中檀香是為了掩蓋血腥氣。
“本來,這毒有你的血壓制,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可五年前,我受了箭傷,這傷口便遲遲不能愈合。當時慕容說過,若找不到解藥徹底清除體內之毒,至多五年傷口便會開始潰爛,到時無藥可醫,我必失血而死。”他淡淡說道。
“那我的血……”
“也只能緩解些時日,從上月開始,這傷口便開始流血不止,頂多還有三個月時間。”
我想了想,問道:“那這次去異域找的,莫非是解藥?”
他攏了攏胸前黑衣,說道:“我雖在這裏受的傷,但所中之毒卻來自異域,這些年,我一直暗中派人尋找,終于在最近,查到此毒名叫“奈何天”,唯有玉竺國皇族的一道秘藥,才能解。”
我回味他的話,覺得奇怪:“當初你為何中毒,莫非是仇家?”
他看我一眼,言道:“你可知我來中原前是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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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只聽他說:“我本是無妄國的祭司,族人世世代代侍奉皇族,歷代國師都由我族祭司兼任。”他眼神黯了一黯:“十五年前,我剛剛當上新任祭司,無妄國便被敵國所滅,族人受到牽連,除了我沒有一個人活下來。我來到中原,被公主所救,從以九幽谷地宮為基礎,将公主帶來的守衛軍訓練,建了這個組織。”
聞言心中一驚,原來這谷中便是前朝隐藏的堡壘,難怪秦國國君要鏟除九幽谷,根本是為了清除前朝殘餘勢力這個心腹大患。
“這些年,我也查出,當年無妄國滅,是內外勾結,那些叛徒瓜分了宮中財寶,有幾人便逃到了秦國。于是,我找到他們,一個一個親手除去。五年前,就在殺其中一人時,被一支敷了毒的暗箭所傷。”
我皺皺眉:“暗箭?何人所射?”
他搖了搖頭:“當時只怕那叛徒逃跑無法報仇,被那放箭之人趁亂逃脫了。”
我又問道:“那解藥……”
“我已讓何堅将玉竺宮地圖交給葉天,近日秦國有使團前往玉竺,你跟葉天設法跟随使團,混入宮中探查藏藥之處。”他停了停,說道:“這些事,記住不要說與任何人知曉。”見我點點頭,又說道:“此去路途遙遠,本不想讓你去受苦,可慕容要守在我身邊随時診治,谷中唯有你得他真傳,驗明秘藥,不會被人以假亂真。涉及我的性命,唯一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我正色道:“你放心,只要找到解藥,我一定安全帶回來。”
他沖我一笑,伸手替我順了下額前碎發,叮囑道:“路上小心。”
我點點頭,看他精神不濟,說道:“你也要保重身體,多休息。”便轉身離開大殿。
我先去了到慕容老頭那,他正擺弄一桌子的草藥,見我去了,将一個小包袱丢給我。打開一看,裏面是堆瓶瓶罐罐。
“這是什麽?”好奇的打開其中一個胭脂盒般大小的綠色小罐,靠近嗅了嗅,“紅景天?”
他連頭都沒擡,半天才說:“雖沒去過異域,但聽他們說過,那裏氣候與秦國極為不同,上次的事傷了你身體的根基,多帶點藥總不會錯。”聽得我啼笑皆非,去異域頂多幹燥一些水土不服,不至于動用紅景天這種大補的藥吧?再看看其他藥,也多是治傷寒止血之類的,弄得好像我要去好久。不過,看老頭這樣關心我,倒是心中升起一絲暖意:“謝老爺子。”
他理都不理我,只顧着那堆藥,直到我問起莫洛的傷,他才擡起頭來,略一沉思,說道:“莫洛的傷,本不是什麽致命傷,可是經年累月不愈合,病氣入了五髒,已經開始惡化,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我去這麽久,這個月的血引……”
老頭擺擺手:“到現在這個地步,你的血也起不到多大效果,能救他的,只有解藥。”
還想問些什麽,他卻嫌我打擾他煉藥,把我趕了出來。我只好抱着小包袱往回走。快到竹樓,看到一個人立在房門前,等我登上樓,才看清是阿笙。他見到我,青澀的笑了笑,喚了聲:“姑姑。”
這一個月,阿笙時常來找我,我便教他一些基本藥理,還把老頭給我那本破書交給他,他每次來,便帶着想不通的地方請教,這孩子十分聰慧,過不不忘,僅一個月便将我近一年才勉強記熟的各類藥材背的滾瓜爛熟。
我開了門讓他進屋,待兩人在桌旁坐了,問道:“這次又遇到什麽問題?”
阿笙搖搖頭,說道:“聽說姑姑要出遠門,我來看看。”
我看着他與莫洛相似的高鼻深目,眼前浮現出那張憔悴的臉,心情漸漸沉重起來,故作輕松的說:“沒什麽大事,很快便會回來,不用擔心。”卻也說不出別的。
“姑姑,父親他是不是病得很重?”沉默片刻,阿笙突然問。
我一驚,警覺得問他:“誰說的?”
他搖搖頭:“是我自己猜測,從小父親對我不管不問,我早已習以為常,可近半年來,他卻突然讓何護法帶我了解谷中大小事務,還問起我讀過什麽的書,劍術學到哪裏。昨天,他又叫我過去,叮囑我許多事情,還說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可以找姑姑您,這谷裏他最相信的便是姑姑。”
我不知該說什麽,想到莫洛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心裏有些難受,卻又不能在阿笙面前表現出,想了想,便說:“阿笙,有些事,你早晚都是要學的,莫洛他不過是覺得你已經長大了而已,不要多想。”
他擡頭看我,一雙眼睛帶着心事,卻也沒有再追問:“阿笙知道了。”又坐了會兒,他說不打擾我,起身離開。
我看着那身影慢慢遠去,想到這少年從小失了母親,肩負如此錯綜複雜的身世,說不定又要失去父親,感嘆他命運的坎坷。嘆了口氣,回屋收拾明天的行囊。
将金鞭與袖刀藏好,從慕容給的小包袱中挑了幾種配起來複雜的藥備着,又從暗室中取了迷藥和□□防身,正要走出暗室,眼光掃到牆上挂着的墨玉蕭,腳步一頓。這支玉蕭,便是秦煜送與羅小七的定情之物。羅小七留着它,想必餘情未了,可每每睹物思人,便又将那愛恨情仇溫習一遍,痛苦不堪。我輕輕撫摸玉蕭,想起那些記憶碎片,不由嘆口氣。
只是,心中有個疑問一直沒想明白,秦煜為何将羅小七煉成藥人?如果想折磨她,有千百種讓她生不如死的方法,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況且,慕容說過,這種邪術來自異域,秦煜又是如何知曉的?羅小七沒有留下沒有如何被秦煜抓住的記憶,聽莫洛說她是自行離谷,趕往都城,這事本來就很蹊跷。我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細節被隐藏起來。還有那個殺死羅小七的人,多半不是秦煜。他既然開始沒殺羅小七,便沒必要尾随她至破廟中再動手,那麽這個人究竟是誰?他是否知道破廟內的機關?又或許,這個人便是隐藏在谷內的奸細?想來想去找不到答案,只好将疑慮暫存心底,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天一早,我跟葉天便離谷。我們的計劃,是比秦國使團提前出發,在快要進入玉竺國時找機會混入使團。途中遇到一個秦國商隊,葉天偷偷在飲水中下了些發作症狀看起來跟傷寒無異的毒,第二天便有許多人倒下,這時我找到領隊,自稱學過醫術,治好了衆人,他們便邀請我們同行。在路上,與秦國使團住在同一客棧,葉天在夜裏去做了些手腳,第二天便聽說随行禦醫摔斷了腿,不能跟使團繼續出發。聽說商隊有懂醫術之人,那領隊便派了人來,問是否能臨時受雇當使團的大夫。我們自然點頭答應,這樣,三天之後便随使團進了玉竺國。
在與其他人閑聊時,我聽說這次出使帶隊的是一名皇子,因不怎麽受寵,很少有人提及,此次不知國君為何點他出使。我對這等宮內八卦不怎麽關心,只想着趕緊取到解藥,因而那皇子叫什麽也沒聽清。
看天色尚早,我便想去驿館找葉天。怕人多惹人注意,他并沒跟我一起呆在使團,而是随商隊住在不遠處客棧。我出了門,正要下樓,卻見幾人正順階而上,走上樓來,為首那人赫然竟是秦煜!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修前幾章格式加标題,結果超過十章,初審到現在,新手說起來都是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