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疚
這次任務橫生枝節，我倆不敢耽誤，快馬加鞭往回趕。葉天曾問起這六天中發生何事，因牽扯太多九幽谷機密，更不知如何解釋我想起與秦煜的一段過往，只說是被朝廷的人抓了，将秦煜和七星連珠的事，索性都略過了。他也沒有多問，只是一路上對我照顧有加，比來時多了一分體貼。
我有時會奇怪，羅小七殘存的那段回憶，并沒有谷中衆人的印象，唯獨葉天，在潛意識中，醒來後看到他那瞬間，第一反應竟是是防備和排斥，甚至有一點點的恐懼，讓我心中十分不安。我曾想問葉天與羅小七以前是否有什麽過節，又一想，這種沒頭沒尾的話總不好直接問出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作罷。好在這份不安并沒有在心中占據太多位置，對我而言，那些前塵往事早已過去。我寧願時間過得慢一些，回到谷裏，便常常見不到他。可終歸不能如願，再遠的路也有終點，很快便入了谷。
谷內并沒有如我們擔心一般出現異常，唯一不同的是回來時已是深秋景色，落葉缤紛，燦爛中透出一絲蕭瑟。見到莫洛，葉天彙報了經過，我低着頭，待他說完，也不說話，只擡眼瞟了眼莫洛，他心中有數，吩咐葉天下去，獨留我在殿內。待大殿中只剩我兩人時，他沖我招招手，讓我坐到榻前，伸手擡起我的臉，仔細端詳半天，說了一句：“見到秦煜了？”
我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他？”
“你失蹤第二日，葉天便飛鴿傳書回來，在他找你的同時，我接到都城來的消息，才知道這次任務多半與秦煜有關。”
見我不說話，他挑起我的下巴，問道：“你為何不問我秦煜是何人？”
那桃花眼中多了絲探究，我知道瞞不過他，低下頭承認道：“與他的事，我大多想起來了。”便說不下去，那段回憶太多悲傷，即使并非我親身經歷，心口也會隐隐作痛。
許久，莫洛輕嘆口氣，緩緩說道：“五年前，你央我把都城那件差事給你時，我便覺得不對勁，讓何堅去查了來龍去脈，待要去阻止你時終是晚了，你回來時被人用內力打成重傷，大病一場，躲在屋中足足一個月未出門。”他停了停，似是怕我想起那段不堪往事，轉了話題道：“三年前，你留下書信一封突然出谷，整整兩個月音信全無，再回來已是現在這般模樣，功力全無，記憶盡失，還被煉成藥人。我讓人查了那兩個月你的行蹤，只查到你去了都城，從此失了蹤跡。”
我接着他的話說：“是秦煜抓了我，打斷我全身經脈，泡在藥池中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身上的皮都掉了三層，每日還要被撈出來，在各處經脈彙通處紮上寸長的銀針，等長好便再次打斷，痛不欲生，接了三次方成藥人……”一雙手将我擁入懷中，輕撫着我的頭發：“好了，好了，別說了，都過去了。”我靠在他懷裏，閉上眼，那抽筋扒皮的感覺被這具身體銘記，那些慘痛經歷仿佛曾加諸于我身，每次想到便不寒而栗。稍緩些，我繼續說道：“變成藥人後，他囚禁了我，我裝作死心，終有一日尋了機會殺死守衛逃了出來，眼看馬上就要進谷，卻死在破廟中。”
“你可記起是誰殺了你？”頭頂那聲音透出一絲殺意。
我搖搖頭：“可惜沒有看到那人的臉，只記得那人輕功極好，跟我一路竟沒有發覺，他大概沒想到，我最後居然沒有死。”
“放心，會找到的。”他輕輕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
“莫洛，谷中……有奸細!”我從他懷中擡起頭，将見到秦煜的經過細細說了，他沉思片刻，說道：“從你上次遇襲，我便猜到谷中有他們的人，這幾天，也多少有了些眉目。”
“是誰？”
“現在還不能确定。”他眼神看向我一頭青絲，扯過一縷在手中繞來繞去，似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不想知道七星連珠的事嗎？”沒等我回答，卻自問自答道：“那位公主确實把七星連珠帶到谷中，她，便是阿笙的娘。”
我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我曾好奇過莫笙的娘親是何人，也奇怪莫洛這種性子居然這麽早便娶妻生子，現在看來，莫非是為了得到七星連珠才不得已獻身？腦補他這妖孽臉跟女子糾纏一起，該是何等旖旎缱绻的畫面，我不由得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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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輕敲我額頭一下，“胡思亂想什麽？”疼得我連忙打住滿腦子的少兒不宜。“我對那寶藏并無興趣，”他眼神望向別處，似乎想起久遠的過去：“那時剛從異域來到秦國，身受重傷，恰好遇到出宮游玩的她，便救了我，又将我帶到九幽谷養傷，這裏，本是前朝王室修建的一處隐秘地宮，甚少人知道。滅國之後，有一天她帶着七星連珠來找我，讓我幫她護住這寶藏。那時我身中劇毒，自覺時日無多，并沒有答應。慕容老爺子曾受先帝恩惠，她便央了他來救我，想出一個生子做藥引的方法緩解毒性，而她也需要一個孩子延續皇家血脈。”
他放開我的頭發，伸出手将身前的長發攏了下，繼續說道：“以我的性子，一般女人哪會放在眼中，更不要說跟她同床共枕，生兒育女，哪怕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身負滅族之仇，手刃仇人之前，如何甘心去死，于是便答應了她。”
我沉默片刻，問道：“她是怎麽死的？”
“七星連珠的消息終于還是傳了出去，新帝派出大批人馬尋找公主下落，為了不暴露這裏，她早就留下遺書一封，待阿笙出生後，便服毒自盡。”
大殿內陷入寂靜，我沒想到真相居然會是如此悲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心情也有些低落。莫洛卻輕笑一聲，絲毫不以為意：“你想不想知道七星連珠現在在哪？”
“不想。”我低下頭，看着他散在紗衣上的發絲，說道：“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險，我如此怕疼，必定承受不住嚴刑拷打，所以，不要告訴我任何秘密，我不想害了你們，也害了自己。”
他似乎沒想到我做如此回答，默了一默，難得正色道：“放心，有我在，斷不會讓人傷害你。”
離開大殿，我總覺得最近似乎會有事發生，于是先去慕容老爺子那取了幾味藥，被折磨過的身體仍虛弱，這種時候不能生病，還是自己調理下盡快恢複。出了屋，想到什麽，又繞路到溪邊阿笙的住處。輕敲兩下門，屋內似乎沒有人，門卻并沒有上鎖。我輕推開門，畢竟不請自入不合禮儀，只大體掃了一眼屋內。這屋子陳設比我那還簡單，一床一桌一椅，再加一個簡單的衣櫃，桌上擺着筆墨，摞着厚厚一層一層宣紙，最上面一層墨跡未幹，他應是沒有走遠。關上門，四處望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揮劍破空之聲，便循聲走去。
屋後參天古樹下，一個綠色身影在紛紛落葉中卷出朵朵劍花，那人身形極快，幾乎看不到出劍的招式，只見陽光下劍光閃動，與綠衣混成一片。出完最後一招，那人收劍而立，劍風一止，原本被劍氣彈開的漫天落葉輕輕飄落，綠衣、銀劍、黃葉，宛若畫卷般美好，我不禁被這畫面吸引，愣在當場。那人轉過頭，目光對上我，正是阿笙。
許久沒仔細看過他的臉，曾經的消瘦少年，現在已身形挺拔，一張青澀未褪的臉像極了他爹的眉眼，卻不同于莫洛的妖媚，別有一番異域陰柔氣質。他見到我，眼中顯出驚喜，快步跑了過來，卻仍恭恭敬敬叫了聲：“姑姑。”
我應了聲，贊到：“劍術練得不錯。”
他似有些害羞，輕聲說：“姑姑過獎了。”
我看着他，想起莫洛提起的身世，心中不由一陣唏噓。寒暄了幾句，我便要回去。阿笙猶豫了下，問道：“姑姑，以後我可以去竹樓找你嗎？”
我有些好奇：“找我有事嗎？”
他低了頭，說道：“慕容爺爺說我這身體天生帶毒，時常需要調理，可以跟姑姑簡單學些醫術強身。”
我暗暗埋怨慕容那老頭着實太懶，自己不願接的徒弟便推給我。卻又不好拒絕，只好答道：“好吧，我若在你便過來吧。”
阿笙聽了眼中帶笑，看的我心神一恍，這孩子随他爹長了一張比女人還好看的臉，又笑的這麽禍國殃民，将來不知勾的多少女孩子春心蕩漾，罪過罪過。
阿笙執意送我回去，我拗不過他，便一起往回走。因着姑姑的稱謂，我自認為他的長輩，總覺得跟一個半大少年不知說什麽好，加上他本就是內向的性子，一路上，他不言，我不語，偶爾有風過樹林的唦唦聲，倒也不顯尴尬。眼見竹樓就在前方，我讓他不要再送，自己慢慢向竹樓走去。到了樓下，回頭一望，遠遠地那個少年仍站在原處，他沖我一笑轉身往回走，不多時消失在叢叢森林中。
慢悠悠的登上竹樓，卻沒有進屋，斜倚在竹欄旁看着遠方山巒疊嶂，天上此刻陰雲密布，太陽早就不知隐蔽在何處，一陣山風襲來，帶起漫天落葉，旁邊窗上懸挂的風鈴叮當作響，似有金戈鐵馬之聲，山雨欲來風滿樓，谷中漸漸暗了下來，顯得山色更加暗淡，多了一絲陰森感覺，我望了望天，嘆了口氣：看來，天要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收到站短，簽約又被拒了，大概我寫的真的太差了......曾經看過一個帖子說過：發表小說沒人看怕丢人？你這種想法真丢人！你的夢想也丢人！所以，這篇文一定會努力寫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