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引
一連幾天，我躲在屋裏埋頭研究慕容老頭那本破書，內容不算複雜，是各種草藥圖注及藥效，可滿篇的繁體字着實看起來累人。好在前世我喜歡買臺版港版小說來看，雖慢些倒也不至于看不懂。看得煩了便靠在軟榻上面朝窗外發呆。上次受傷的手腕，差不多應該結疤了，這點小事不值得再麻煩青青，我找了把剪刀慢慢剪斷紗布拆開。這身體愈合能力很強，兩三天時間，傷口就只剩一條淺淺的紅印，估計不會留下疤痕。我輕輕摸索下，腦子裏猛地想起什麽，跳到地上就往門外跑。
白天路要比夜晚好找，記得青青說過莫笙住在溪邊木屋，我沿着上次到過的小溪一直走，果然發現孤零零一座小木屋，屋外坐着一人，不是莫笙是誰？
他看到我似乎很詫異，剛站起來，沒等反應左手便被我抓到面前，撸起袖子，上次看到的傷口似乎好了不少，已經結疤，我伸出手腕，跟他的并在一起比對，果然……這次莫笙沒有抽回手，我擡起頭，正對上他一雙眼，那裏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麻木。
“是他做的對不對？”如出一轍的傷口，同樣的部位，難怪看着如此熟悉，那個變态對自己兒子做了什麽？！心中頓時有些惱火。
“為什麽？”
莫笙依然沒有回答，只輕輕抽回手，放下袖子遮住。
這時背後響起一道慵懶聲音：“這麽想知道，怎麽不來問我呢？”
這聲音此刻聽來尤為瘆人，驚出我一身冷汗，慢慢轉過身，那個如鬼似魅的變态主上此刻正站在我身後幾步之遙，比女子還要妖媚臉上帶着邪異的笑，再配上一身暗紅紗衣，要多詭異有多詭異。他身形一晃，未見邁步便已來到我身前，冰涼手指抓住我的手腕，輕輕摩挲着：“看來傷好的差不多了。”一頭未束的黑發順勢落下，在陽光中，似乎泛着些紅。他擡起頭，對上我的眼睛，笑道：“你猜的沒錯，阿笙的傷是我弄的，因為我要吸他的血。”我看着那雙眼睛，在陽光下竟然現出淡淡紫色，配上他高鼻深目的深邃五官，有一瞬間，甚至懷疑他是妖非人。
“以後不要來打擾阿笙休養。”他說罷，便扯着我離開。
我回頭望一眼莫笙，那個少年依然面無表情的站着，身影越來越遠。
被帶回到殿中，主上松了我的手，往榻上一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斜倚着遠遠瞧我，一雙眼睛裏看不出情緒，直瞧到我有些不自在，才問道：“想知道什麽？”
我猶豫下，問道：“我究竟出了什麽事？”
他直截了當的答道：“我也不清楚。”稍作停頓，又說道：“你出谷時只留下書信一封，說有事要辦，并沒有說去哪裏，從此便失了蹤。葉天找到你時，已是三個月後了。”
除去住在婆婆家那一個月，也就是說羅小七失蹤了兩個月，這兩個月，她被人擒住制成藥人，還被掐死在破廟中，考慮到破廟有入谷的機關，羅小七相當于在家門口被殺。殺她的人是自己人？亦或是被人追蹤，只差一步入谷卻被追上？
“殺你的絕不會是自己人。”主上似乎看透我在想什麽，否定了一種可能。“而且，我讓何堅去查你這兩個月行蹤，所有知情人沒留下一個活口。”他淡淡說道：“看來，你惹上一個大麻煩呢。”
我反問道：“或許這麻煩是沖着九幽谷呢？”
Advertisement
他一笑：“說的也是，”邊說身子邊向前一探：“你替我受了這麽大委屈，要怎麽補償你呢？”我立時炸起一身雞皮疙瘩，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應該的。”卻被榻上人伸手扯過手腕拉入懷中。他一臉委屈的對我說：“小七怎麽對我如此疏遠，從前你不是直呼我莫洛嗎？”原來他的名字叫莫洛。不對，這個不是重點好吧，我想掙紮着起來，卻被他雙臂圈住。他紗衣上依然是那種特殊的香氣，清淡卻不難聞，慢慢的我不再掙紮，這具身體似乎對他的懷抱并抗拒，羅小七應該非常信任他吧？一只手輕柔順着我的頭發，頭頂傳來喃喃自語：“敢碰你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
我靠在他懷裏，慢慢放松下來，莫洛對羅小七應是很好的吧，雖然他帶着一身邪氣，對莫笙所做之事也有些殘忍，可我潛意識中覺得，他不會傷害我。于是，問出我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你的手為什麽這麽冰，你……是不是生了病？”
頭上那只手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一下下的順着。“被你發現了，”他輕笑一聲：“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喝血？”
“治不好嗎？”
“沒那麽容易死的。”
“喝我的血……有用嗎？”慕容老頭說過，我的血可做引醫百病。上次他吸我的血，大概要試一下效果。
“比阿笙的好喝一些，你的比較甜。”他半是認真半是玩笑說道。
“那以後，不要喝阿笙的，只喝我的好不好？”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念頭，現在自身難保的我，實在不應該給自己惹麻煩。事後回想起來，大概因為動了些恻隐之心，只是此時的我沒想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頭頂那人靜默好久，才淡淡說道：“你可知，阿笙之所以出生就是為了做我的血引，我中了毒，找不到解藥，便找了個女人生了阿笙，他天生便是我的藥引，牽制我身上的毒。”
“你現在有我這個藥人，不要再用他的血了，讓他像個正常孩子一樣長大吧。”
“……好”
此時的九幽谷主，似乎變成另一個人，沒有魅惑的笑，沒有令人不安的邪氣，溫柔的能讓我安心躺在他懷中。我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許，兩個都不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前世的我，因為錯信朋友、愛人，受了許多的傷，最後都硬扛了過去。但在這個刀光劍影的陌生世界，信錯了人，便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沒機會再重來。閉上眼，意識漸漸模糊，算了，不再糾結了，将來的事，将來再說。
從此，我便在就九幽谷待了下來。
曾經問過莫洛，為何我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實際年齡卻差很大。他說，我從小便做了殺手，長期服用一種藥物，導致身體生長緩慢，畢竟，很少有人對一個少女加以防範。現在功力盡失做不了殺手，沒必要在服藥，因此，慢慢的我的身體開始發育，三年後，已長成十七八歲的女子模樣。
這三年中，每個月便要被莫洛取一次血，他的體溫比原來暖了許多，也遵守約定，沒有再傷害莫笙。我很少見到葉天，即使偶爾見到他也對我視而不見，我卻喜歡逗他，看他冰山臉要發火再笑着跑開。慕容老頭在考驗過我之後，正式開始教我制藥、制毒，我每天忙着記各種草藥、藥方，還要提供自己的血給老頭研究新方子，日子過得十分充實。直到有天，一件事打破了我的平靜生活。
這天，我正拿戥子按照老頭開的方子秤藥，有人來找說主上命我速去殿裏。等趕到大殿，發現難得見到的葉天也在。他依然是那身灰衣，一張俊臉越發成熟了。莫洛還是那副沒骨頭的樣子斜靠着，沖我說道：“小七，這麽久沒出谷了，這次的任務，你跟葉天一同去。”
“我？”我瞅了葉天一眼，莫名其妙的說：“我現在不會武功，跟廢人一樣，出去能幹什麽？”
“有時候有個廢人也是好的，”他一臉戲谑：“這樣葉天這冰山臉在人群中便不會這麽引人注目。”
好吧，雖然這是變相的說我是拉低團隊顏值、戰鬥力的豬隊友，在谷裏悶了這麽久，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去慕容老頭那拿了傷藥和幾瓶防身□□，順便告了別，出門時看到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莫笙比上次見到要胖了些，個子也長高了，陰柔的眉眼長開了些，卻仍然稚氣未脫。看我出來，便轉身看向我，恭敬叫了聲姑姑。
“你在等我？”
“是。”
我有些詫異，只見他微低了頭，輕輕說道：“聽說姑姑要出門，我來看看。”原來是為這個，心想他大概是因為免了每月取血折磨，對我心存感激，便沖他一笑：“謝了，阿笙，多注意身體。”說完便離開木屋。
回到竹樓收拾了幾件衣服，從暗室中找出細麻包袱,将衣物與藥細細裹了，又取了暗格中拇指大小兩個瓷瓶，這是我前幾天制好的防身□□：灰瓶是粉狀迷藥，向空中一灑，順風飄散，迷倒四五個人沒問題；綠瓶無色無味的液狀□□，只需一滴便殺人于無形。倒不是打算毒死誰，畢竟沒那殺人的心腸和膽量，只是江湖兇險，萬一遇到惡徒，我便放出□□做要挾，反正傷不了人命，待脫險只需幾滴我的血，便可解了毒。又把金絲長鞭束在腰間，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條金線束腰，這三年我一有時間便去樹林練下鞭法，莫洛偶爾也稍作指點，雖然沒有內力，但他說這長鞭是件神器，僅憑我自身體力，只要勤加練習，也能應付個把武藝不精之人不能近身。
收拾完畢，差不多已是約定的出發時間，我拿起包袱推門而出，下了竹樓，直奔吊橋。遠遠地，已看到葉天在橋頭等候。此時又是秋風起時，谷中樹葉紅黃相接。一陣風來，輕掀起他青色衣袍，幾片金黃落葉與衣角相交而過，他微一低頭，順手接住面前飄過的一葉，動作利落潇灑一氣呵成，配上英俊的劍眉星目，那一瞬間，我心中好像也有一片落葉飄下，激起圈圈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