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谷
我們走的仍是三年前進來的路。三年中，變态莫洛逼着我走了無數次，直到走在山邊心不打顫、獨自一人進入地道不會心慌才放過我，所以我倆很快便出了谷。走出破廟，廟門前早已準備好一匹快馬，我心裏正嘀咕，莫非讓我們共乘一騎？葉天已腳尖一點翻身上馬，轉身沖我伸出一只手。
我遲疑着沒有接，若三年前那少女身量，就算他不願意我也會厚着臉皮跟他蹭一匹馬，可現在這身體發育的接近年輕女子，兩人一起未免太過暧昧，以前逗他無非過過嘴瘾，真要做點什麽反而拉不下臉。我這邊正糾結，他一下腰俯身過來，一只手臂抓住我腰間長鞭，輕輕松松便将我提到馬上。
側坐在馬上，我僵硬着半邊臂膀，盡量不靠在他懷中，只是一路上颠簸，難免手臂會碰到他胸膛，感受到那溫熱的體溫。這三年，我很少跟男子接觸，除了莫洛，我與他之間感情微妙，似兄似友，好像當他做中性人，動作再暧昧也不會有非分之想。
如今與葉天如此近距離接觸，原本一向大大咧咧的我竟然又沒出息的害羞了。好在騎馬是個遭罪的事，前世因為暈車暈機暈船暈所有交通工具，我心中對出遠門深有抵觸，羅小七這具身體雖然練武比普通女子結實些，在馬背上也是一路颠得東倒西歪，最後索性直接靠在葉天懷中，哪還管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好容易挨到了一座城鎮，葉天輕扯缰繩停在城門前，從馬背翻身而下，又将颠得七葷八素的我提下來。兩腳着地，腦袋好像還在晃，我原地蹦了兩下，舒展下筋骨，一邊揉着腰一邊觀察周圍。這座城門不算小，上面寫着兩個大字：汴邺。此時已近黃昏，快到關閉城門之時，周圍進出之人都行色匆匆。葉天牽了馬走在前方，我背着包袱跟在後面，慢悠悠進了城。
這座汴邺城看起來十分繁華，街上熙熙攘攘，夾雜着小販們的叫賣聲。我看到旁邊有一衣鋪，便拽住葉天說：“我要買衣服。”他斜我一眼，那意思是怎麽這麽多事。“這一身紅衣太紮眼了，而且你看我長高這麽多，衣服都短了。”我委屈的說。這三年我确實長了個兒，卻沒說的那麽誇張，不過我早就打算把羅小七這穿紅衣的習慣改了，太過高調，更喜歡素雅一些的顏色。被我磨得沒辦法，葉天說了句“快去快回”，把馬往衣鋪門口的柱子上一栓，站在那等我。我得了允許回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扭頭蹦跳着進了鋪子。
臨行前莫洛讓青青給我兩個元寶，笑稱讓我買糖吃，雖然對這裏貨幣兌換不怎麽了解，不過青青說買十幾件衣服都足夠了。我讓老板娘量過尺寸，找幾件布料舒适輕便、耐洗經穿的女裝，擔心葉天等太久，挑了兩套看起來款式低調的素色衣裙，便結了賬出門。
葉天在此期間已找到晚上投宿的客棧，我倆住了二層相鄰兩間客房，進屋簡單梳洗下，換了新買的一套淡青色衣裙，剛走到門前，便聽到葉天輕敲房門。我打開門，他措手不及與我打個照面，低頭掃到我一身青衣，眼中似乎閃過什麽，沒等我看仔細，說了句：“下樓吃飯。”轉身向樓梯走去。我低頭看了看，覺得沒什麽問題，心想他大概看慣我一身紅，不太習慣這樣低調。
用過晚飯，我說要在城裏轉轉，他意外的沒有反對，随我出了門。今天似乎是什麽節慶，街上挂滿了各種花燈，時常有煙火點亮夜空，行人也不比白天少，十分熱鬧。我對捏面人這些小孩玩意兒沒啥興趣，專門揀着人多的小吃攤往裏鑽，這個兩串，那個一包，不一會兩只手就拎滿了吃的。将兩手舉到葉天面前，興高采烈的說：“請你吃。”
他那冰山臉向旁邊一側，說道：“不用了。”
“那你幫我拿着，”說完不由拒絕把東西往他手中一放，自己挑了串炸丸子邊吃邊逛。我不擔心與他走丢，葉天是谷內有名的追蹤高手，就算我想逃跑，都不一定能甩開他，所以放心的在人群裏穿來穿去。眼看前方圍了一堆人，把手中吃了一半的丸子一扔便跑過去湊熱鬧。擠進人堆，方看清這是個賣河燈的攤子。
聽旁邊人議論說，這家是世代做河燈的手藝人，他家河燈在城裏出名的貴，但也是非一般的好貨。看那一地形形色色的河燈做成各種形狀，每一盞都精致得很。問過價錢，一盞都能趕上我半套衣服了。不過我這人花錢随性，圖個開心，蹲下身挑了一盞睡蓮一盞玉蘭，付了錢小心翼翼的護着鑽出人群。葉天正拎着那堆吃的等我，我興高采烈的沖他一舉河燈：“走，咱們去河邊！”
不知河邊在哪，我看準買了河燈的人大致都是一個方向，便随大流往那處走，果然不多時便來到一條不寬的河。此時河兩岸都是放燈的人，河中星星點點飄着不少燈，遠遠看去仿佛銀河一般璀璨，十分壯觀。
我拽着葉天找了處人少的地方，把玉蘭燈塞給他，自己抱着那盞睡蓮小心踩在水中露出的石塊上，一手扯着裙角，彎腰輕輕将燈放入水中。單看沒發現，這麽多燈擺在一起，一對比便看出我這盞的與衆不同，別的燈多半發出豆大黃光，而我這盞光中帶着一絲青紫，在一衆黃光中一眼便能找到。
扭頭一看，旁邊葉天也将玉蘭燈輕輕放入水中，河中數百盞燈閃耀，唯我倆的與衆不同，即使飄出十幾米也看的分明。眼見着河燈看不到了，我回過頭，正看到葉天望着那河燈消失的方向，眼中星星點點不知在想這什麽。此時一輪明月當空，河中燈光映在我倆臉上，時間好像靜止在那瞬間，周圍的喧鬧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跟他。
回去路上，我們之間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街上人流依舊，面前閃過的人臉各個模糊，唯獨他走在我面前的身影清晰無比。我默默啃着買的那堆吃的不說話，一個沒留神，被迎面而來的人撞了一下，失了平衡旁邊倒去，一只手從後面穩穩地扶住我，我擡過頭，葉天一張臉平靜的看着我，少頃，放了手不自然的看向前方，說了句：“走路小心些。”我嗯了一聲，緊緊跟在他身後，腦子恍恍惚惚，不知道怎麽回的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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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便出發繼續趕路，坐在馬上依舊颠簸，只是，心境卻有些不同。靠在葉天懷中，夾雜着一點點喜悅的溫暖充盈在心中，以我對自己的了解，大概有一點喜歡上葉天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我不知道，也無關緊要。雖然隐隐感覺我們之間有什麽不愉快的過往，但是無所謂，他并不讨厭我，這就夠了。或許不會有什麽結果，可我從來不是在乎結果的人，有了徹骨的回憶，就算沒有結果又如何？只要有回憶，這一生便沒什麽遺憾。我在心中胡思亂想，自導自演着獨角戲，時間過得很快，再次停下馬蹄，便到了此次的目的地—秦國國都郦京。
國都與普通城鎮果然不同，城牆比汴邺高了一倍不止，進城時還有守衛盤查，葉天拿出早就備好的通關文書，我倆順利進了城。走在都城內又是另一番景象，不止行人穿戴更加講究，街邊建築也精致了許多。我們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棧開了兩間客房，用過飯葉天便來到我房間，仔細觀察了門外後關上門，告知我此行目的。此次的任務是抓一個人，此人是郦京有名富商第三子陸蕭，住在城東單獨一間宅院。因為九幽谷接委托從不問委托人目的，所以我們并不清楚抓陸蕭的是什麽人，只要将陸蕭送到城外南山寺接應處，任務便完成。
葉天已做好計劃，我的任務是以丫鬟身份混進陸蕭府上，将迷藥摻進府上晚飯中，待藥性上來，葉天便動手抓人。我有些奇怪，以葉天的功夫，抓個人輕而易舉，為何還有如此大費周章？他說此次任務，是主上安排給我的試煉，要看看我現在何水平。我暗暗磨了磨牙，打算回去再找莫洛算賬。正想着，葉天将一個粗布包袱給我，打開一看，裏面是一身半舊衣衫。“你準備下，明天便要入府，”葉天說：“兩日後是陸蕭生辰，必定要慶賀，就在那晚動手。”我點點頭。他不在多說，讓我早點休息，便推門出去了。
我從懷中掏出藥瓶，慶幸提前備了藥，不然怕是要熬夜現制，莫洛此次出發前沒告知我，估計也是要考驗我随機應變的能力。初次接任務，心中有些興奮，想到明天一入府便只有自己見機行事，又有些緊張。
第二天一早，葉天便帶着換了粗布衣裙的我去了城中一處偏僻小院，開門的是一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打量我一番，沖葉天一點頭，對我說：“跟我走吧。”我跟着那人，回頭看一眼葉天，他沖我微微一點頭，那意思似乎是讓我放心，心裏頓時踏實許多。跟着那人在巷子裏繞來繞去，走到盡頭，一座氣派宅院出現在眼前。朱色大門上方牌匾寫着：瀾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