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堪大用
錦繡的眉頭就此越發彎了起來,只因她基本已經确定,方麟這一行人前往大同應當不是為了緝捕她娘。
她前一世雖然只是個技術科痕跡室的技術員,和警隊裏的刑警同事打慣了交道之後,還學不到幾分本事麽?
那兩個黑衣人聽似只是短暫閑聊,待提起那個應文和尚來,方麟卻如臨大敵、還因此大敲馬鞭叫屬下禁聲,她又怎會判斷不出,那和尚才是這些人前往大同的真正目的!
他們既是為了那個“應文和尚”趕去大同的,她娘哪裏認識什麽和尚道士?
要知道她娘這些年可沒與佛門、道教有過任何牽連,一不拜佛二不信道!
誰知卻正是錦繡這一笑,也不知怎的就落進了方麟眼裏;方麟頓時皺了皺眉頭,站起來就走到了她的桌旁。
“我倒是忘了問你,你既是李勇從大同府帶出來的,這半年來可曾聽過大同府來過什麽特殊的生人,譬如挂單和尚、游方道士一類的?”
其實哪怕錦繡就是個土生土長的大同人,方麟也從未想過要問她些什麽。
誰叫她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家,就算她骨裏流着容三兒的血,到底沒接受過父族的教導,這樣的女孩兒哪堪大用,又哪裏會知道什麽消息有用處。
可就是她方才那一笑,令方麟突然覺得這笑容有些意思——看起來就仿佛她聽過那個應文和尚一樣,繼而又嘲笑他們這一行前往大同撲了個空似的。
再白了便是方麟本就是個多疑的,他自幼沒了親娘之後,在沒被外祖母接過去撫養之前,繼母可沒少給他苦頭吃,難免就養成了他懷疑一切的性。
更別論他十五歲就進了錦衣衛,這差事靠的也是從所有可疑之處抽絲剝繭,若學不會懷疑一切值得懷疑的,便不配吃這碗飯。
錦繡聽了他這話難免後悔極了。
雖她已是在這大明朝生活了十四年,到底還帶着前世的所有記憶呢,她既不是個真正古代人,又不是個真正的姑娘了,怎麽就能短短的幾日裏犯了這麽多錯?
她先是不曾發覺她娘假裝答應她、帶她一起去南方也就罷了,又不曾發覺她娘給她的飯食裏下了藥還就罷了,娘兒倆終歸是親娘兒倆,哪有動不動連親娘都不信的道理。
可眼下為何周圍全是陌生人,還都是不好惹的陌生人,她竟敢露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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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忍不住擡起頭來,雖滿面無辜卻略帶嘲諷的看向方麟:“方大人這話問得可真是好笑極了。”
“女雖是門戶出身,連帷帽都不習慣戴,戴了它就沒法兒吃飯,到底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哪兒會知道大同府來過什麽生人?”
“再大人不知道大同府有多大麽?”
言之意下便是大同府之大,哪怕她就是個包打聽,也不可能什麽都知道,方麟如今卻問起她這話來,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方麟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連眼神也冷厲起來:“那你方才笑什麽?”
敢情他以為這丫頭不堪大用還是看低了她!聽聽她這幾句話圓滑中又帶着鋒芒,這哪兒還像個不谙世事又沒教養的!
錦繡難免越發懊悔,懊悔于她的笑容果然被他看去了,又因此生了懷疑之心。
她便頗為無辜的又笑着指了指他的馬鞭:“大人的馬鞭上鑲了這麽些寶石,您卻用力拿它敲桌……就不怕将寶石全崩飛了?”
方麟登時就洩了氣——原來這丫頭想等着看他笑話,看他的馬鞭柄寶石四處迸飛?
他就麽,這丫頭既然一直流落在外,哪怕天生就是可教之才,那也得等真教過了才知道。
虧他還以為她會與她那個生父容三兒一樣,天生就是個極其敏銳的性,或許能從她嘴裏問出什麽來!
錦繡将他的洩氣神情全看在眼裏,臉上的笑容不禁更濃了;可等得衆人離開這處館重新上了路,她的心立刻又揪了起來。
她只是那一瞬間沒掩飾住笑容罷了,就這麽一點點漏洞還能被方麟捉了去,這剩下的路還長着呢,會不會真被他從李勇口中問出與她娘相關的話來?
李勇肯定不知道她娘的真實身份,否則也不會答應護送她回京。
可萬一方麟就是個刨根問底的,便從一星半點話語中發現她娘與衆不同呢?
不過再想到方麟不過問了她和尚道士的話,并不曾牽扯和她娘有關的一個字,又想起李勇讓她戴帷帽那一幕,她突然就納過悶來,她可能是白擔憂了。
要知道這古代的規矩重極了,尤其對女為甚。
李勇在這鎮上都不忘叫她戴上帷帽遮臉,處處都不忘替她那個混蛋父族考量,她娘既是她那混蛋爹的女人,他又怎麽可能對旁人提起她娘一個字!
而那方麟還管她的混蛋爹喊一聲“容三哥”呢,平白追問打聽“容三哥”的女人又算誰家道理?
只是想歸這麽想,錦繡也不忘掀開轎廂側簾,沉聲警告起跟在馬車邊的李勇道,她娘雖然不是容指揮使的什麽人,兩人到底生了她。
“若我一直都不回歸父族也就罷了,可如今既然我已在路上,我娘的聲譽自也重要起來……還請李百戶心裏有個數兒。”
“這之後不論誰問起你關于我娘的任何事來,你都不許回答一個字,否則等見到容指揮使後,我定會叫你好看。”
錦繡這番話着實不客氣,甚至還帶了十二分的冷厲。
李勇卻是以為這位大姐想起他曾經不止一次出入宋家,她娘還屢屢擺出一副不莊重的樣來,這才在路上便提醒他管住嘴。
雖宋娘那個做派只是為了迷惑這位大姐,全為了順利将大姐送走,卻架不住大姐當了真,就以為她娘和他李勇發生過什麽事不是?
李勇慌忙讪笑道大姐盡管放心:“宋娘為了送大姐回歸父族,着實用心良苦,李勇既明知宋娘的苦心,定然不會再提半個字。”
再就算不為了宋娘娘兒倆的聲譽着想,大姐的話也是為了他好,無形中已是替他摘了黑鍋不是?
因此上哪怕大姐不提醒他,他這輩也不會出宋娘一個“不”字來啊。
單之前方大人便問過他,大姐的親娘究竟是什麽人,為何不跟着一起回京,他都裝作一問三不知、只顧得搖頭呢……
現如今卻也不等他主動表白,大姐便提醒他三緘其口,既如此他也不用擔憂大姐在指揮使面前給他告狀了,這不是你好我也好的事兒?
錦繡聞言便滿意的笑了——她就這古代規矩重麽,如今可不是被她斷定了,李勇根本再不會提起她娘來?
她就笑着颔首道,李百戶明白利害便好:“你應當知道,我也怕等我回了容家,指揮使的夫人不願接納我。”
“可誰叫我終究是指揮使的骨血呢?萬一她不敢拿我開刀、卻轉頭暗自去尋我娘撒氣,難不成我還能将她砍了?”
“我們大家若現在便都管住嘴,也便給将來減了許多麻煩呢。”
李勇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要知道指揮使如今的繼室夫人可是安親王府的郡主,這位郡主若是真想為難宋娘,還不是擡擡手的事兒?
想來大姐這便是已經從宋娘留給她的信中得知了,輔國公府容家如今是個什麽狀況,指揮使那個房頭又是個什麽狀況。
因此上別看大姐還在路上,也免不得為生母擔憂,這才叮囑他萬萬別将宋娘的住處與行蹤透露給別人知道。
李勇就不得不在心頭贊嘆一聲,這位大姐真不愧是指揮使的女兒,人還未到京城,便已開始極是周到的替宋娘解決後患了。
可惜大姐終歸是個女孩兒家,若要是個男孩兒……指揮使已是後繼有人。
怎知錦繡卻猶嫌不夠,眼瞧着李勇已是答應絕不透露與她娘有關的一個字,卻還不放下手中的側簾,還緊跟着就打探起了方麟口中的和尚來。
“難道朝廷想要抑制佛教、宣揚道教了?”
“方大人一行這才趕赴大同緝捕那個和尚,還連我一個丫頭都要抓過去詢問兩句?”
李勇聞言騰地變了顏色,又慌忙打起手勢叫她別問了。
就是這麽一個應文和尚,自打當今聖上登基後,已經是派人通緝連帶追蹤十幾年了,卻始終沒摸到一點點邊兒,這等秘辛哪裏是大姐一個姑娘家可以打聽的?
只是李勇到底也明白,他只是打着手勢阻止大姐遠遠不夠,萬一這祖宗哪天又想起來,又指不定向誰問出了口,那才真是惹了大麻煩。
他只得盡量壓低聲音道,那和尚根本不是什麽真和尚:“……據是之前那位讓皇帝。”
錦繡也就不等李勇再欲仔細提醒她,今後萬萬不能提起這個和尚,也與李勇一樣變了臉色。
“讓皇帝”這個人她當然知道,那不就是她娘口中的惠帝麽?原來這人并沒死,而是當了和尚?
那她娘會不會也聽了這件事,這才無論如何将她送走?也省得這人終于落入天羅地,再将密諜名錄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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