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zero, zero……”
“……”
“zero!”
“嗯?”
手裏的毛巾掉到了地上,降谷零才回過神來, 短促的應了一聲。
地面的瓷磚上,原本就半幹的毛巾徹底變成了濕噠噠的一團,不時的水流沖擊都不能撼動它此刻的地位。
“……”
諸伏景光坐在木凳上轉了個身,彎腰把毛巾撿了起來,偏到一邊在水龍頭下清洗、擰幹後才遞還給降谷零。
“額……謝謝景,麻煩你了。”降谷零接過,手裏的毛巾被擰成了一個大.麻花卷,還散發着熱氣,手指不自覺的在上面搓了兩下, 思緒再一次半飄。
諸伏景光看着思不屬的幼馴染,心裏有擔憂又有疑惑,但他并沒有直接問,而是揚起和平常別無二致的笑容, 對降谷零說:“不是zero說要幫我搓背的嗎?我還等着在呢。”
“嗯?噢噢!景你轉過去,我來給你好好通通血。”
降谷零收回亂飛的思緒,強迫自己注意力集中。開玩笑式的做了個活動筋骨的動作, 做的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逗得諸伏景光忍俊不禁。
貓眼青年配合的轉回身,坐在木凳上背對着他,嘴裏還說着:“麻煩zero老板輕一點喲, 不然我可是不會付錢的。”
“哈哈!景老板就看好吧。”
金發青年握着淋浴噴頭對着面前光裸的後背沖了一遍,才從旁邊的瓶瓶罐罐裏擠出了一點沐浴露在毛巾上, 開始和幼馴染搓起了背。
兩個人小時候經常約着一起去公共澡堂洗澡,就着濕潤的空氣互相給對方搓背。久而久之這就成了兩個小少年共同成長的道路中, 一道獨特的解壓辦法。
說起來, 真的已經很久沒來過了。諸伏景光用眼神環視了一圈不久前才翻新過的澡堂。
後背的力道又松了一點, 毛巾與皮膚的摩擦感只從同一個地方傳來,諸伏景光就知道降谷零又在走神了。
他回想起早上,幼馴染沒有打招呼就跑來他公寓時的場景。眼神跟着沉了沉。
自從赤井秀一宣布退役,來日本的頻率也跟着上漲了很多,諸伏景光就搬回了他原本的公寓。
本來他搬去和降谷零一起住就是擔心會出現上次那樣的情況,怕對自己完全不怎麽上心的幼馴染在沒人知道的時候再次把自己折騰進醫院。
現在對方的男朋友回來了,對于赤井君的靠譜程度諸伏景光還是心裏有數的,加上也不想在這對常年異國戀的情侶中間做電燈泡,幹脆搬回了原本的公寓。
幼馴染的來訪很突然。
突然到要是再晚個五分鐘,兩個人可能就錯過了。
彼時剛穿戴整齊準備出門赴約的諸伏景光一打開公寓門就和門口正在用鑰匙開門的金發青年撞了個正着。
兩個人互相都有對方公寓的鑰匙,可以随意出入對方的房間,互相串門更是常會發生的事情,諸伏景光也沒有太在意,只當他又是和往常一樣是來找他玩,剛想開口讓幼馴染先在家裏等他幾個小時,他見完人就回來。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金發青年完全沒收力的一個猛撲,緊緊抱住了。
多虧諸伏景光也是有規律健身運動安排的人,才沒有因為手無縛雞之力被天生怪力的幼馴染給直接撲到地上,但繞是如此他的後腰還是撞在了後面的鞋櫃角上,痛的他一聲悶哼沒憋住。
平時多貼心的幼馴染此時卻對他的痛呼置若罔聞,箍住他的兩條手臂甚至更加收緊了,或者更可能的是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事了。
敏銳察覺到幼馴染情緒不對的諸伏景光也沒有去管自己撞疼的地方,迅速伸出手臂,把人牢牢的抱在了懷裏,手掌熟練的從青年有點亂的金色頭發一路順到後頸,娴熟的撸毛手法如此反複,才終于讓懷裏一直崩到僵硬的身軀慢慢軟化。
公寓的大門已經因為反作用力自己關上了,諸伏景光就摟着降谷零,兩個人擠在玄關門口坐着。
降谷零的身體一直在止不住的顫抖,他的腦袋埋在他肩窩,低低的嗚咽從他口中發出。
如果不是沒有感受到衣服的浸濕,諸伏景光會以為降谷零已經哭的不能自已。
然而事實是,他并沒有。
金發青年一看就是受了很嚴重的打擊,整個人就像即将碎裂的玻璃杯,裂痕在杯身上越來越顯眼,越來越多數。
他的眼睛沒什麽焦距,他看着諸伏景光,卻并沒有只看着他。
紫灰色的眼瞳驚顫不止,眼眶紅的不行,臉上和眼珠卻都是幹澀的。
他微微躬身側着頭将耳朵緊緊的貼在了他的左邊的胸膛上,仿佛正在聆聽心跳。
諸伏景光配合着他,盡量減緩呼吸聲,讓他可以聽的更真切一點。
他沒有貿然開口說話,也沒有做出別的動作,他無條件的陪伴着幼馴染,用他們都熟悉的方式試圖緩解他的痛苦。
降谷零保持那樣的姿勢好一會,直到諸伏景光覺得自己腿都有點麻了,懷裏的金發青年才有了動作。
他的身體驀地軟了下來,整個人趴倒在諸伏景光懷裏,好一會才聲音嘶啞的說了一句,“抱歉,景。我做了一個噩夢。”
諸伏景光推掉了邀約,拉着降谷零坐到沙發上,自己火速沖進卧室找了件外套出來給他披上。
金發幼馴染身上還穿着一看就是睡衣的衣服,單薄的不像話。
雖然現在還不是冬天,但氣溫也做不到支撐人直接穿着短袖短褲出行。
某人一看就是醒過來後神情恍惚的衣服也沒換,直奔他這裏來了。
幸好路上沒出交通事故。諸伏景光心有餘悸的想。
降谷零雖然緩過來了點,但精神和情緒仍是不大好,和諸伏景光說着說着話就開始跑神,或者發呆。
回過神來已經不記得他們剛剛在聊什麽了。
諸伏景光也沒有點破,只是坐在他身邊握着他的冰涼的手陪着他一起上下邏輯不通順的随便聊。
直到午飯過後降谷零才終于是恢複了過來,雖然仍然會走神,一副正在深思的模樣,但至少不再是那種不過腦子的恍惚模樣了。
午餐結束後,降谷零突然提議想一起去泡澡,諸伏景光欣然同意。
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降谷零一邊跑神一邊用毛巾逮着一塊地方一直撮,回一會神換一個地方,回一會神換一個地方,一通下來,諸伏景光整個後背竟然紅的還很均勻。
他拿起擱在旁邊的淋雨噴頭對着紅彤彤的後背一頓沖,“好了,景去沖一下吧,我們去泡澡。”
諸伏景光站起來,“zero不用搓背嗎?我都準備好了。”
降谷零搖搖頭,笑意很淺,還帶着點莫名的疲憊,“我不用。”
“……那好吧。”貓眼青年彎起眼睛,藍色的眼瞳裏是對他溫和的包容,“我去沖一下,很快的,zero等我一會。”
降谷零就坐在諸伏景光剛才做的木凳上,仰看着他點了下頭,“好。”
他目送黑發的幼馴染找了個無人的淋雨噴頭站在下面從頭到腳的沖。手指輕輕搓了搓,剛才對方溫熱的血肉觸感還有殘留。
是真實的。降谷零垂眸。
景的左胸位置有一處胎記,嫩粉色的一塊不規則的圓,他後背相對應的位置上也有一塊同樣的胎記。
簡直……
……簡直就像是什麽東西從左胸切入,射穿心髒,再從背後的那個位置穿出,一樣。
他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動。
另一只手從上面伸下來沒有任何猶豫的抓住了他那只手,冒着熱氣還很濕熱的手掌包裹住他神經質抖動的手指。
降谷零愣愣擡頭,貓眼青年似乎什麽也沒察覺的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諸伏景光溫聲說道:“我洗好了,走吧,zero,我們去泡澡吧。”
兩個人泡進水池子裏,甫一接觸還很滾開的水讓兩個人都瑟縮了一下,但習慣過後那種高溫又能讓人覺得無比舒适。
“這家澡堂最近才翻新過,增加了許多單獨的小型湯峪池。”諸伏景光趴到水池邊緣,側頭對他笑着說:“是不是方便很多?以前我們為了避開客人高峰期,總是一大早就跑過來,有一次困的還在水裏睡着了,幸好老板把我們叫醒,不然說不定會出事呢。”
他的聲音和緩動聽,帶着點點笑意說着他們小時候的趣事,降谷零聽着聽着也漸漸放松下來,剛才為止還在痙攣的手指也慢慢平複了下來。
他輕笑着說道:“我們小時候可做了不少傻事。”
諸伏景光無所謂的笑,“那也沒什麽,我們那個時候可都是小孩子啊。有的時候在還小的時候犯傻也是一種幸運。”
“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
聽到這句話,降谷零的眼睛微微睜大。
諸伏景光轉過身來直視他,臉上的笑意很鄭重,眼神也無比認真,他說:“因為zero一直和我站在一起,不是嗎?”
“從小到大,我們始終在彼此身邊。未來當然也是,對嗎?”
這句話不知戳中了金發青年心裏的哪一個想法,他原本搭在一旁的手臂驀地僵了一瞬,無意識往回收了半寸。
他看着眼前非常敏銳的幼馴染,心裏一時五味雜陳,但在跳脫了那些負面情緒之後,一股近似劫後餘生的酸澀占據了他的頭腦。
降谷零倉皇扭過頭,避開幼馴染的視線,掩飾性的吸了吸鼻子,又暗自做了深呼吸才壓下那股酸澀。
“那是當然的啦!”金發黑膚的青年在池水裏露出了今天為止的第一個笑容,“我們可是幼馴染啊。”
得到了幼馴染隐晦的承諾後,諸伏景光才終于放了一半心。
他心道,在我,還有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獨自離開,之類的想法,降谷零你絕對想都不要想。
*
在幼馴染家裏賴了兩天後,降谷零終于決定要離開了。
他和諸伏景光說自己先不回家,他要去橫濱那邊找一個朋友敘敘舊。
諸伏景光沒有強硬的要求跟随,他相信幼馴染的分寸,也知道只要他答應好的事情他是不會失言的。
不過在糾結了一會後他還是問了降谷零,要不要和赤井秀一說一聲。
降谷零沉默了幾秒才說自己待會會給他發短信。
諸伏景光便不再多問,只和他抱了一下,就目送他上了新幹線。
随着那輛載着他的幼馴染的列車駛離車站後,黑發貓眼的青年才拿出手機,屏幕上是那位綠眼睛的長發男人約見面的短信,諸伏景光回了一個ok。
*
受赤井秀一的影響,降谷零在初高中時期也經常跑到俱樂部裏練習射擊,從而結識了一個可以算的上是除赤井秀一以外,在他射擊方面為他啓蒙的亦師亦友。
降谷零根據對方給他的地址找到了俱樂部。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來的人不是很多,他要找的人也正以一個閑适的姿态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應該是在玩游戲沒跑了。
“陣哥。”降谷零叫了他一聲。
那人應聲擡頭,被紮在腦後的銀色單馬尾還擺了兩下,一雙與某人顏色酷似的淺綠色眼睛看過來,降谷零臉上真情實感的笑容突然就卡了一下。
“你來這裏幹什麽?”銀色長發的男人暗滅手機,語氣淡淡。
降谷零早就習慣了他的性格,也沒覺得對方是在不待見他,他揚了揚手裏粉色的提袋,笑着說:“您的最愛,七屋的奶油巧克力泡芙,我可是特意饒了好遠,排隊去買的。”
男人挑了下眉,伸手接過紙袋,打開看了一眼又将它放到一邊,“說吧,找我到底什麽事?”
降谷零也沒有繞彎子,直截了當道:“來這裏還能是什麽別的事嗎?當然是來讓您驗收下我的成績。”
“……”
*
“砰。”
“砰,砰。”
“砰。”
降谷零将幾發子彈全部打空後站直了身體,在這之前他已經被黑澤陣帶着嘗試了一遍俱樂部裏所有種類的槍支了,也是當年黑澤陣教的他。
黑澤陣同赤井秀一一樣,也是前射擊運動員,赤井秀一是美國代表隊的,黑澤陣是日本代表隊的。
兩人有一定的年齡差距,赤井秀一正式進入國家隊的時候,黑澤陣已經退役了。賽場上兩人從未遇見。
但拖了降谷零的關系,赤井秀一也算是與黑澤陣認識了,兩人私底下偶爾會比試一番,自從黑澤陣離開東京跑到橫濱之後,幾個人的交際才算是減少了。
“成績不錯,進步很大。”黑澤陣在看一旁機器上記錄的降谷零的成績。
他向來都是有話直說的性格,輕易不會誇人,現在能這麽說就代表在他心裏降谷零的成績确實很出色。
降谷零聽到他這麽說,輕輕笑了一下。
其實以前他的射擊成績也不差,雖然距離赤井他們這種職業的還是有一點差距,但是也能看得出來是很有天賦的厚積薄發式選手。為這個,降谷零以前還真的猶豫過要不要走和赤井秀一相同的路。
但在深思熟慮過之後,他還是覺得比起握槍,他更喜歡校園的生活,那種平和的日常能讓他心靈收獲莫大的滿足。
但射擊也同樣是他一直沒有放棄的愛好,這些年來一有空就會去俱樂部練習。
黑澤陣作為曾經的職業選手,兼現在的職業教練,曾就他的成績給他的評價是,“他沒有想要戰勝對手的決心。”
“那是與單純的好勝心不同的東西。”
降谷零一直沒當回事,直到今天來到俱樂部,握着槍對準槍靶時,他才恍惚間明白黑澤陣話裏的深意。
一件事情頭緒過多就容易導致這件事成了一個謎團,梗在心裏。
他有很多事還沒搞明白,也有更多的事還是一團漿糊糊在腦子裏。
但他不會因為這種“未知”而心生畏懼。
金發青年的垂眸看着手裏的槍,眼睛裏是一閃而過的堅定。
*
“你和赤井那小子吵架了?”
“咳咳咳咳!”
晚餐時分,從來不懂委婉為何意的銀發男人直言不諱的表達出了自己的疑問。
降谷零一口牛肉卡在嗓子眼裏,被噎的死去活來,幸好一旁的侍應生及時送來一杯冰水,才解了他燃眉之急。
金發青年的聲音還是啞的,他好奇的看着黑澤陣問:“這麽明顯?”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以你的性格,他要是讓你不開心了,你肯定會揍回去。冷戰和逃避可不是你的作風。”
黑澤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順着自己的話在說。看似在自言自語,其實也是在說給降谷零聽。
金發青年垂眸不語了半晌才苦笑道:“是我的問題。”
黑澤陣瞥了他一眼,突然道:“一會回去加訓。”
“诶?為什麽?!”
“不為什麽。成績爛成這樣還好意思來吃飯。”
“可你剛才還在誇我?!”
作者有話說:
*锵锵!更新奉上!
*感謝大家的喜歡與支持!祝大家周二快樂!
*馬上就要端午假期了!大家加把勁,一起熬到美妙假期吧!當然如果氣溫能下來一點,太陽可以再小一點就更完美了~(熱到融化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