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曝光
Chapter 36 曝光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有什麽辦法,咨詢師命賤呗,這行就是給人欺負的,來訪欺負完了還要被督導師壓榨,挨罵早就是家常便飯了。”
“連謝老師都栽跟頭了,咱們法務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回真要派上用場了。”
謝深秋踏進咨詢中心,迎面而來是幾十道齊刷刷的目光,咨詢師們三三兩兩紮堆在前廳休息區的空地上。經歷了程曦死亡的人們都還驚魂未定,緊接着就收到了公司和他雙雙被起訴的消息,接二連三的打擊令往日活潑放松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又沉悶。
寧璐站在人堆的最後方,眼巴巴地看着謝深秋往前臺方向去,欲言又止張了張唇。
“給裴琳打個電話,就說我邀請她和她父親面談。”謝深秋囑咐完米粒,帶着與裴琳相關的全部紙質資料敲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空曠的房間裏煙熏火燎的,許久不抽煙的霍瀾青現在煙不離手,煙灰缸裏堆出了一座起伏的小山包,見他進來才連忙按滅了煙頭。
“你們不嗆嗎,再抽幾根報警器該響了。”
霍瀾青勾了勾唇:“深秋,來坐。”
偌大的房間裏除了霍瀾青,還有法務部主管和他帶過來的訴訟律師。
謝深秋攤開資料,手指點了點文件夾:“這是我目前能提供的全部證據,裴琳和她父親的關系不一般,所有的內容都是她本人親口說的,不存在我給她植入陌生記憶這一說,人的大腦不是純粹接受存儲信息的硬盤,那麽容易聽話的話,心理咨詢就沒難度了。”
訴訟律師翻了幾頁資料,緊皺的眉頭硬生生擠出了個川字,“前期的咨詢記錄沒有太大問題,矛盾主要集中在這裏。”
他用筆圈住了第十八頁開篇的幾行字:“謝老師,你在長程精神分析治療中使用了催眠技術,要求來訪者回憶她和父親的互動,這段話裏的确有許多可以被推敲的點。”
謝深秋道:“那只是正常的引導語,是開啓催眠的必要模式,咨詢師不可能完全不構建意象情境就引入催眠。”
訴訟律師聽得直撓頭:“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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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務主管見他兩人自說自話,适時道:“咨詢技術有必要的程序這是當然,王律的意思是在心理學視角下非常正常的對話,一旦作為證據呈上法庭,以法律邏輯去理解詞藻可能會産生于我們不利的暗示和歧義。”
也就是說,單從段落的字面含義上看,是包含了一定的暗示意味的。他沒有引導來訪者想象的內容,但他引導了想象的方向。
霍瀾青忍不住又點起了煙,吐了幾口煙圈悠悠出聲:“裴明亮現在什麽打算?”
法務主管道:“他咬定強-奸是子虛烏有,是咨詢師通過專業手段将不屬于裴琳的陌生記憶植入了她的大腦,修改了真實情況。”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謝深秋反駁道:“裴琳只有十二歲,她來鹿溪之前我們根本不認識。這個孩子為了能順利咨詢,用五十塊錢從社會上找來一個女人假扮監護人簽字,騙過了我們所有人。如果她的父親真的對她好在乎她的話,她怎麽會連做心理咨詢都不敢跟家裏吱聲。”
法務主管越聽越心驚,眼下的情形對他們不利,怪不得裴明亮能一告一個準,他面色沉下來:“謝老師,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裴琳的監護人簽字是僞造的?”
謝深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記憶回到了兩周前的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裴琳從躺椅上醒來,眼角的淚痕尤未幹。
腦海裏可怕的畫面一遍遍閃現而過,這是她壓抑在心底将近七年的秘密,也是她突然抑郁厭世的根源症結,全部真相在催眠中像井噴一樣奔湧而出,那些曾經拼命想忘記的零碎片段,終于在謝深秋循序漸進的引導下拼成了一幅完整畫面——
她的親生父親曾屢次對她實施性侵。
“裴琳,你還覺得這一切是假的嗎?”
裴琳沒有回答謝深秋,她只是趴在躺椅上無聲地哭,哭她幼年的無力反抗,也哭她對未來的迷茫。
謝深秋欠了欠身,深褐色的雙眸久久凝視着她,心底冒出無數個問號。在這間咨詢室裏她從未提起過自己的母親,尤其是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身為母親和妻子的女人不該完全無動于衷。
“你媽媽今天會來接你對嗎,可不可以給我們十幾分鐘的時間,我想跟她談——”
“別,謝老師,千萬別!”
裴琳驟然起身,垂落的手指絞着裙邊上雪白的蕾絲,她閉了閉眼,吐出長長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看向謝深秋:“其實…她不是我媽媽,是我從街上雇來的。對不起,我騙了你。”
謝深秋的目光裏沒有被愚弄的憤怒,他在想一件事,究竟是什麽樣的家庭氛圍壓抑着她,連出門看病她都要避着親生父親。
“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裴琳接着說:“是你們這裏非要監護人簽同意書,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找到了那個不認識的阿姨。”
謝深秋:“你的咨詢費是哪裏來的。”
裴琳小聲說:“都是我攢的壓歲錢。”
謝深秋深呼吸了幾次,語氣更認真:“咨詢剛開始我們就談過保密例外的事項,我猜你那個時候并沒有認真聽。裴琳,這件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我們兩個人能控制的範圍,你父親可能已經涉及刑事犯罪,我有必要考慮一下是否替你報警。”
“不行!絕對不可以!”裴琳大叫道。
謝深秋平靜道:“你寧可找人假扮監護人簽字也要來找我們咨詢,難道不也是想從這泥潭裏走出去麽?”
“我就要走出去了。”
裴琳眼淚汪汪地道:“下學期我就會轉學到新的環境,是寄宿學校。我對他眼不見心不煩,不學習的時候我也可以去做兼職,我有好多事都可以做。可如果你報警抓了我爸,周圍人會怎麽看我,我結婚怎麽辦,找工作怎麽辦,他的犯罪記錄會成為我一生的污點。我和他是牽一發動全身的關系,不報警我只需要忍一時就能擺脫,報了警我永遠都走不出他的陰影了。”
“所有我已經想起來的事都不想再經歷一遍了,”裴琳眨巴着噙滿眼淚的紅眼睛,字字珠玑:“我不想一群警察圍着我,詢問我甚至是審問我,讓我一遍遍回想和複述他當年究竟是怎麽把我給……你明白嗎?”
謝深秋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緩慢點了點頭。
他沒有放棄自己的堅持,但這一刻也沒有咄咄逼人地要求裴琳同意,只是淡淡道:“你希望我怎麽幫你呢?”
“別報警,求你了謝老師。”
裴琳語氣更加卑微:“我會自己安排好這件事,即便要報警,也別在這個時候。等到時機成熟了,我會和他攤牌的,那時我也許還會回來找你的。”
她起身面對謝深秋,彎腰深深鞠躬,鄭重地道了聲:“謝謝。”
瘦小的身軀緩慢開門又關門,謝深秋背靠在咨詢室寬闊的沙發椅上,輕輕閉上了眼睛。那一刻,他知道裴琳不會再來了。
訴訟律師聽得雲裏霧裏:“既然她自己做了決定,就不該有後面這檔子事了。為什麽裴家又突然起訴,這不合常理啊?”
“也許是因為裴明亮又對裴琳做了什麽事,她才不得不舊事重提威脅父親的吧,”霍瀾青點弄着手機屏幕上一個小小的軟件,就在他關閉了軟件運行的幾秒後,鑲嵌會議室外某間咨詢室的隐秘攝像頭驟然停止了拍攝。
“裴明亮若沒有受到威脅,又怎麽會突然一口咬住深秋不放,把矛頭對準我們呢?”
法務主管點了點頭:“霍總說的有道理,這件事八成早就被裴琳抖出去了,她讓裴明亮陷入了要被警察追捕的恐懼裏,這才惹惱了他,狗急亂咬人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