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逼迫
Chapter 25 逼迫
從臺北家中帶回來的那些銀行卡被謝深秋鎖進了密碼保險櫃裏,深褐色鑲銀邊的櫃子就藏在床下不起眼的角落裏,鎖着這些年家裏給的全部錢款。
他會把自己賺的錢和家裏給的錢區分開。
看着眼前裝滿財富的百寶箱,謝深秋不禁悵然,這個櫃子裏裝的是很多人終生夢寐以求的東西,卻是他心底的陰霾所在。
人,真的可以不勞而獲嗎?
他有什麽資格獲得這些東西,僅僅是因為出生在謝家嗎,做一個德不配位、混吃等死的廢物和謝英麟又有什麽分別!
哦不,還是有分別的。至少他二哥從來不會糾結這些問題,一伸手,錢就來了,又何必費神去琢磨錢到底從哪裏來的呢。
他們擁有的實在太多了,多到如汪洋大海,謝宗佑就像巍峨的一座山,穩穩屹立在世界的盡頭,也正因為有這座山的庇佑,作為子孫後代的他們從不擔心突發事件的降臨。所有的狂風驟雨都被這座山擋住了,謝深秋站在山的另一邊,時常覺得自己生活在一片廣袤溫暖的樂園裏。
他總是仰望那座山,與山鬥,與同在樂園裏的衆親友們鬥,趁山不注意的時候在山腳下鑿出一個缺口,獨自去看外面的世界。
然後,再也不願意回到山裏去。
旁人見他,似乎是想扳倒這座山。
可他也許只是想,成為另一座山罷了。
若成功果實唾手可得,一步登天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從不像大哥、二哥那樣公開在媒體前露面,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可以窩在城市的人潮裏開開心心當一個無名小輩,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而他與那座山唯一的聯系,是齊爍。
為了在謝家這樣的虎狼之地站穩腳跟,齊爍背後付出的代價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三少爺”這個稱呼的背後凝結着無數的血淚。
齊爍什麽都能做都能拼,只有一點是他此生永遠無法達到的高度,血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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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一點,做什麽都寸步難行。所以他需要謝深秋的立場,需要謝深秋始終如一地在這個家裏占有一席之地,才能實現自己內心的宏圖壯志。
從感情上來說,兩個孩子半路一起長大,齊爍是真的拿他當親弟弟對待;從利益角度來看,他們兩人也确實只有抱團才能實現能力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拼,不光是為了他自己。還為了有能力能庇護他所要庇護的人,愛人和親人。
謝深秋默默将保險櫃推回原處,緩緩站起來拂去衣上的灰塵。
鹿溪咨詢中心開門營業的第二周,迎來了一位熟悉的不速之客。
譽瀾集團的老員工李仁忠,年前他因打人在被公安局民警教育了幾句,檔案裏也有了記錄。項目做完以後,經過魏靖澤的評估,他原本已經消失在大衆視野裏很久了。
而此刻,四十多歲的男人穿着沾了機油的工裝服,黑乎乎的手裏拿着兩張蓋了章的白紙顫抖着。他神情激動,坐在會客廳藍綠色的布藝沙發上反反複複念叨着:“你們今天必須把錢賠給我,你們害了我一輩子。”
“你還是走吧,我們只接待心理咨詢,工作的事你去勞動仲裁,找我們沒有用。”
秦舟與他面對而立,應該是被磨煩了,眼睛始終盯着手機屏幕刷來刷去,偶爾擡頭回他一兩句,語氣不是很好。
“賠錢,或者我就堵着門口坐在這兒,來一個人我給你轟出去一個,反正我時間多,咱們就耗着,誰也別想開張做生意。”
秦舟氣得牙癢癢:“你這不是耍賴嗎!”
“再不走,我們就報警了。”
“報!現在就報!”
李仁忠聽到報警兩個字愈發激動,他現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癢,公安局裏走了一個來回也不過如此,橫豎就是一條命,誰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他大罵道:“我怕警察嗎,讓他們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現在什麽都豁得出去。”
“怎麽回事,你們在吵什麽,秦舟。”謝深秋走上前看了秦舟一眼。
秦舟憋着滿肚子火,順了口氣道:“他被公司開除了,來要錢的。”
兩張皺巴巴的文件紙遞到了謝深秋面前。
“這份是派出所出具的檔案記錄,這個是譽瀾集團管理層給他的辭退聲明。”
辭退理由并不是他的心理評估結果問題,而是他公開場合暴力毆打他人,給公司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這個男人在測評階段就很不配合,被迫害妄想症似的說高層要清洗開除他們,一路騷操作玩得飛起,終于把自己給玩死了。
李仁忠瞪大雙眼騰地站起身,顫抖的手指點着謝深秋:“我記得你,你和那個魏醫生是一夥的,你們兩個究竟在報告裏寫了什麽東西害我丢了工作,給我賠錢!”
謝深秋将那兩張紙塞給他:“報告只會如實記錄你的心理健康狀态,我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害你,公司的辭退理由寫明了是毆打他人,不是心理問題。”
李仁忠像是被戳到了痛處,他很後悔演講那天莽撞行事,可這件事情總要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他承擔不了失業的惡果,這幾乎要了他後半輩子的命!渙散的雙瞳一瞬間又蓄滿了憤怒的火焰。
“這都是你們串通好的,如果不搞什麽心理測評,我也不會被開除。領導才不會在辭退聲明裏寫真話,都是胡說八道。”
“随你怎麽想。”
謝深秋扯了扯嘴角:“心理測評的事是你們公司高層授意,我們兩家只是合作關系,項目結束服務即終止。秦舟也跟你說過了,我們只負責心理咨詢,賠錢你得去找公司。”
謝深秋從前臺取了兩張名片遞給他:“菁鳥律師事務所,他們有專人負責勞動糾紛官司,這方面我不太懂,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引薦。”
李仁忠推了謝深秋一把,嶄新的名片脫手落地,上面多了幾個鞋印:“我不找什麽狗屁律師,你們要是不賠錢,那就告訴我魏醫生的辦公室在哪兒,我去找他說說。”
“說話就說話,動手幹什麽。”
秦舟上前一步隔開了他們兩個。
一大清早就吵架實在觸黴頭,趁着他們争執的空檔謝深秋給魏靖澤發了條消息,大意是囑咐他在醫院小心李仁忠的可能造訪雲雲,出乎意料的,他又沒有等到回複消息。
李仁忠的嚷嚷聲吵得他腦仁疼,最早開始咨詢的一批咨詢師已經開始工作了,厚重的隔音牆都沒能擋住會客室的鬼哭狼嚎,有八卦的來訪者咨詢到一半忽然拉開房門,探出頭來好奇地看戲。
“你們幾個,把他弄樓下去。”
霍瀾青鐵青着臉迎面走來,身後跟着穿藍色制服的保安人員。他沒和李仁忠廢話半句,直接遣人将這個撒潑打滾的家夥拎出了公司門外,兩名保安拖着又推又打的李仁忠上了電梯,殺豬般的嚎叫封死在電梯門裏。
“你沒事吧?”
霍瀾青關切地看着眼前人,克制住自己想要觸碰謝深秋的渴望,只默默伸出了一只手,把三根手指上挂着的那杯紅棗豆漿遞了過去:“上樓前在餐廳多點了一杯,還是熱的,你拿去喝吧。”
謝深秋遲疑了一瞬,接過杯子:“謝謝。”
“下次有事打電話叫我過來就行,你和他講道理講不通的,再傷了自己就不好了。”
門口的風鈴又響了幾聲,程曦和寧璐風塵仆仆地走進來,和會客廳裏的秦舟隔空對視,兩人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了。
程曦冷冰冰的,寧璐目光躲躲閃閃。
謝深秋的眉頭微微簇起來,為什麽他還是覺得秦舟和他們兩個有仇一樣,上次在莫尼小鎮的病房裏,三個人也是這般劍拔弩張又強裝友好的模樣。
“走了,深秋。”
“下個季度的工作任務我們得談談。”
霍瀾青跟着他往辦公室裏去,拐過走廊時謝深秋還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那三個人連招呼都沒打,就各自忙活去了。
“瀾青,我怎麽看他們三個有點不對勁。”
霍瀾青不動聲色往前走:“有嗎?”
——
另一間咨詢室,秦舟進門反手落鎖。
他背靠在門板上,緩緩擡頭看向沙發裏坐着的兩個人,微微一笑:“二位想好了嗎?”
程曦臉色不虞:“在山上我就和你說過了,這件事我不參與,當然也不會幫你們。”
秦舟道:“哦,那你是準備去洩密嗎?”
“當然不是!”
程曦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我只是個新人咨詢師,你們有那麽多的實驗對象何必折騰我和璐璐,我們出來混飯吃求個安穩平安而已,你也是替人做事的,你應該懂。”
“我當然懂,”秦舟道:“所以才會好意提醒你們,從你知道這個實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遠離了安穩平安的生活。我想你們應該是聽到了些有關于實驗的風言風語吧。”
程曦和寧璐對望了一眼,雙雙沉默。
等了一會兒程曦又說話了:“霍總和謝總為什麽會同意上桌簽字,我們沒有收到邀請,你沒有權利逼迫我們做什麽。”
程曦的話給了寧璐莫大的鼓舞,她想了想擡頭質問:“四年前有位海外的咨詢師意外失蹤了,據說她人消失之前就是參加了這個實驗項目,有沒有這回事?”
秦舟沉默了片刻,冷靜地說:“看來你們是專門去做過功課了,誰告訴你的?”
寧璐抿緊下唇不說話了。
不能輕易放走這兩個人,實驗目前尚在保密階段,他們需要确保已經知道內情的人是可控的。秦舟接到的任務就是招攬實驗對象,這兩張白紙一樣的咨詢師原本是他們選定的人,誰知道臨近會議開幕,上頭又忽然改了主意邀請機構裏的其他人。
這兩只預訂好的小白鼠忽然沒了用武之地,還真是個棘手的麻煩。
“給你們兩個選擇。”
秦舟忽然說:“要麽成為實驗咨詢師,要麽成為實驗的輔助人員做事。”
“我要是都不選呢?”程曦站了起來。
“都不選的話……”
秦舟輕笑了兩聲:“心理學這個圈子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的。凡事皆有代價,你們可以選擇離開,但是沒人能帶着秘密走。”
寧璐瞪大了雙眸,像看惡鬼一樣看着秦舟。
“路我已經留下了,走不走看你們自己。”
房門開了又合,程曦呆坐在沙發上,張開五指掌心裏全是冷汗。大概過了有五分鐘,那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才漸漸消退。
“怎麽辦,小程。”
寧璐拽着他的袖子急道:“我們太被動了,根本不知道這群人究竟要幹什麽,他們憑空弄出這麽大的項目,就不怕被人舉報嗎?”
“跟誰舉報?”
程曦的心涼了半截:“學術大拿就是權威,官方會議上常露臉的那幾位把控了現在最有威望和熱度的協會、委員會,所有人都默許了這場實驗,他們也只當這是實驗。”
“我們去找督導!”
寧璐狠道:“魏教授也在咱們這兒,或許他能幫幫我們呢。”
“絕對不行。”
程曦厲聲否決了:“魏教授天天和謝總在一起,我懷疑他可能是知道的,貿然行動只會在他面前暴露我們自己。”
“那怎麽辦,難道就沒人能幫我們了嗎?!”
是啊,他也想知道應該找誰來把他們兩個從虎狼環伺的泥潭裏拉出去。程曦怔怔望着滿地金黃色的陽光,暗暗下了決心。
“實在不行,就只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