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反常
Chapter 20 反常
春節前夕的北京寒風凜冽,從南到北飛行三小時跨越近四十度的溫差,剛下飛機謝深秋就深刻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天寒地凍。
出門的行頭是他特地給自己搭配好的,起飛前穿剛好合适,落地後就過于單薄了。雖然有點冷,但是在溫度和風度之間謝深秋還是果斷選擇了後者,沒挨過凍的人根本意識不到北方寒冬的厲害。
所以當魏靖澤從行李箱裏拿出一件長款羽絨服的時候,他瞥了一眼立刻就拒絕了:“我不穿這件,顏色都搭不上。”
“你确定?”魏靖澤指了指航站樓外的冰天雪地:“天氣預報說今天零下二十二度。”
“……那也不穿。”
謝深秋拉着行李箱繼續往外走,他對零下幾十度沒什麽概念,只是憑着一種頭鐵的頑強精神和對穿搭服飾的執着追求走出了航站樓大門,這種試與天公較高下的膽識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五分鐘,就被門外呼嘯而過的寒風卷走了一半。
好冷!寒風像刀一樣破皮刺骨,冷到皮肉開始發痛,反而冷出了一種被燙到的感覺。
魏靖澤單手抱着羽絨服,和魏曉月穿成了兩只粽子挪到他身邊,戲谑道:“還不穿衣服嗎,我的車在家裏車庫放着,咱們可要在這裏排隊等出租了,你看那隊伍多長。”
謝深秋看了眼他懷裏的羽絨服,還是嫌棄那顏色,邊抖邊道:“不穿,它不好看。”
魏靖澤呼出幾縷白汽,笑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在北方冬天不穿秋褲和羽絨服是要凍死人的,再這麽下去就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了,而是生病發燒好不好治了。”
魏曉月哆哆嗦嗦地擡頭,看着謝深秋單薄的風衣她更冷了:“謝叔叔,你不冷嗎?”
“不…不冷。”
又嘴硬了十分鐘,眼看着前方乘車的隊伍半天都沒有動靜,年前回家探親的人實在太多了,照這個速度他們還要再等很久,維持秩序的交警和保安站在道路中央指揮吆喝着,謝深秋凍得腳都快沒知覺時,終于向那件不時髦但暖和,平平無奇的羽絨服低頭了。
“把衣服給我吧。”
魏靖澤笑嘻嘻地給他裹上了衣服,幸災樂禍地說:“這才對嘛,還從沒見過哪個人在大自然的寒冬面前不低頭的呢,保暖的秋衣秋褲我也給你買了一套,回家穿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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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顏色的?”
魏靖澤道:“紅色,過年嘛喜慶又避邪。”
謝深秋瞳孔地震:“……不穿!!”
汽車路過沿途熟悉的街道,街邊是被雪堆覆蓋的枯枝矮木,魏曉月興奮地擺弄着送給外公的禮物,半跪坐在後車座上看着離家越來越近的風景。別墅區的大門提前敞開了,車子穩穩停在一棟雙層別墅門口。
“滴滴——”
房裏還系着圍裙的童媽搓着手走上前來,看到車裏坐着的人時驚喜叫道:“哎喲是魏先生,曉月寶貝兒也回來了,你們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快進屋快進屋。”
魏曉月跳下車:“童奶奶,我想死你了。”
“乖寶貝兒,奶奶也想你。”
魏靖澤拉着謝深秋下了車,微笑着走到她身旁擁抱了她:“童媽,這是我同事謝深秋,這次特地邀請他來家裏過年的。”
童媽笑道:“謝先生你好,快請進。”
謝深秋點頭微笑,将手裏拎着的登門禮遞給了童媽,跟着魏靖澤慢悠悠走在後面,因他剛才那句“同事”嗅出了點異樣:“家裏人還不知道你是……那個?”
“哪個?”
魏靖澤失笑道:“當然知道啊。我怕你有壓力嘛,再說這也是我第一次帶人回家,怎麽着也得有個緩沖,他們都明白的。”
進了裝修豪華的客廳,童媽從廚房端來了洗好的果盤和零食,給兩人泡了上好的茶葉,坐在一旁給魏曉月沖高樂高喝。
“童媽,我爸不在家嗎?”
二樓書房的門敞着,魏靖澤擡頭向上看了一圈也沒見魏老爺子的人影,微微擰起了眉。往年這時候他老子早就站在門口接孩子了,魏榮欽對他是一副冷淡放養的态度,對魏曉月那可是上心得很。
“他還在醫院忙吶。”
童媽笑着說:“年前也不知道怎麽的會議特別多,估計這兩天顧不上你們了,等年二十九才能回家。”
還在百鳳山團建時,謝深秋第一次從齊爍那裏知道了魏榮欽,謝宗佑把魏家上下三代查了個明明白白,背景資料也通過齊爍第一時間發給了他。魏老爺子是精神病學領域的學術泰鬥,又任當地某醫院院長,年輕時與院內某科室的女醫生許沫一見鐘情,共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魏靖澤笑道:“老爺子馬上快退了還這麽拼命,是不是忙着培養接班人啊。”
童媽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去外邊發展,醫院這活兒你爸爸肯定重點培養你,肥水不流外人田,也輪不着別人了,我也能天天伺候我們曉月寶貝兒,多好。”
“算了吧,我跟他不是一個發展路子。”
魏靖澤撇了撇嘴:“他那個愛管人的毛病就是領導位子上坐久了坐出來的,在我爸手底下幹活兒,早晚被他打死。”
“瞧你說的。”
童媽咯咯笑着看向他們:“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們做,謝先生有什麽忌口的嗎?”
謝深秋捧着茶杯暖手:“哦,我都……”
“他不吃辣。”魏靖澤道:“其他的你看曉月還吃什麽,弄點家常菜就行了。”
童媽進廚房後,曉月也蹦蹦跳跳看動畫片去了。魏靖澤興致盎然地拉起謝深秋:“走,我帶你去參觀參觀。”
一樓客廳靠近樓梯轉角處是廚房,旁邊就是童媽所在的卧室,純中式的雕花地毯沿着古銅色的旋轉樓梯一路蜿蜒向上。二樓有書房和家裏人住的卧室,魏靖澤推開自己房間的房門,漆黑的屋子霎時亮了起來。
開放式書架裏擺滿了他從小到大看過的書和得過的榮譽競賽獎狀,謝深秋站在書架前捧起一個相框,照片裏的魏靖澤穿着籃球隊服站在陽光下,懷裏抱着金燦燦的獎杯。
“這是我初中時候照的,帥不帥?”
謝深秋笑了:“你那個時候就十項全能了,追你的小姑娘應該有一大群了吧。”
魏靖澤把相框放回原處,笑看着他道:“初中那會兒我忙着當學霸呢,壓根不看女生。等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都二十了,現在除了你,別的人我可都看不上。”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兩人繞過書架繼續往裏走,卧室的裝修很有魏靖澤的風格,這裏有他的飛機模型、限量款籃球,還有成年後許多新添置的衣物。裏間超大尺寸的床極有彈性,魏靖澤仰面往床上一倒,順勢将謝深秋也拉到了床上。
兩人并排躺在柔軟舒适的床上,天花板上的輕奢歐式吊燈的燈飾在光芒裏輕輕搖曳着。偌大的房子裏寂靜如斯,除了窗外呼嘯的北風再聽不到其他動靜。卧室的門一合,就好像掉進了絕對的靜谧空間裏。
魏靖澤輕輕勾住他的手,望着天花板露出一個悵然若失的笑容:“小時候過年我家很熱鬧的,爸媽坐在客廳看電視,魏思嘉為了搶一個玩具能追着我跑兩個小時,可惜現在這房子裏唯一的女人就只剩下童媽了。算命的說,魏家留不住女人,現在看來是真的。”
謝深秋側過頭擁住他:“你很想她們吧。”
魏靖澤沒有言語,只默默點了點頭。
床邊的白色相框裏有一家四口的合照,魏靖澤的母親在一場針對醫生的惡性-事件裏身中數刀後喪生,據齊爍給他的資料來看,這位女醫生接診的病患不幸去世,患者家屬鬧事鬧了很久,最後将滿心的悲痛和憤怒全部撒在了醫生身上。
捅刀的人是患者的兒子,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名字叫樊浩。
——
“他早該死了。”
午夜時分在房門外接電話的魏靖澤如是說。
“該贖罪的人不光是他,”男人在電話裏嘆了口氣說道:“當年醫院那批藥物有問題,許醫生只是盡自己的職責本分,可是上游的醫藥公司在招标開始前就已經和醫院以及監督部門的官員有接觸了,拿回來的根本就是殘次品,那種東西無論哪個醫生開出去都可能會出問題,上游人員早在出事前就溜之大吉了,許醫生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
魏靖澤垂在身側的拳頭漸漸攥緊了:“一個小小的醫藥公司哪裏有膽子一手遮天,你查到背後的投資人是誰了嗎?”
“不是個人,也是一家公司,叫錦華。”
魏靖澤又追問:“法人是誰?”
男人嗤笑了一聲:“那個人叫柏染,目前人在臺灣,只是個挂名法人罷了。錦華的實際控股股東藏在這個工具人背後,這麽多年從沒在公開場合露過面。”
“繼續查。”
魏靖澤狠道:“我一定要讓這群醫藥販子為當年的事情付出代價!”
——
樓下傳來童媽叫吃飯的聲音,魏靖澤拉着謝深秋從床上爬起來,一前一後出了房門。走廊盡頭的一扇門“砰砰砰”地來回拍着,那力道之大似乎要把門框拍下來。
“靖澤,那邊窗戶是不是沒關?”
謝深秋轉道走向走廊深處,北方冬天的寒風可真是不容小觑,他剛推開那扇陳舊的門,就被裏面飛揚的灰塵嗆到了。這間屋子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住了,就着走廊依稀的燈火隐約看到裏面純白的床單,純白的牆壁還有立在桌上純白的——
“別管了,我們去吃飯。”
魏靖澤驟然擋在他身前,将剛剛推開的一條縫的房門用力拽上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關門的動作帶了幾分粗暴和莫名的惱怒,好像在無聲埋怨謝深秋亂闖亂撞一樣。
那雙漆黑的眼睛隐約又有點渙散,魏靖澤拉着他的手扶着樓梯下樓,邊眨眼邊輕輕搖了搖頭,似乎要晃走眼前什麽東西。
“你怎麽了,眼睛不舒服?”
魏靖澤笑了笑:“沒事,隐形眼鏡有點幹,我一會兒換框鏡戴吧。”
謝深秋步子一頓,兩只腳釘在了樓梯上。忽然想起他們見林寒的那一天魏靖澤也是這樣搪塞他的,他看着魏靖澤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寬邊眼鏡,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怎麽偶爾表現得就像沒活在現實裏一樣。
“……可是,你戴的就是框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