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往事
Chapter 9 往事
車子停在繁華鬧市街口一家輝煌的酒吧會所前,“繪色酒吧”四個閃爍着霓虹燈影的字映入漆黑的瞳孔,這就是今早魏靖澤和他說過的地方,想起昨晚的不速之客陸青,謝深秋不自覺皺起眉:“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白天魏靖澤已經給他表演了“後花園除草”的戲碼,現在拉着他親自來一趟後花園,總不可能是準備實地斬草除根了吧。
魏靖澤停穩了車,伸手去解安全帶,又順着那根銀色帶子回彈的力道摸到謝深秋柔軟的腰上揩油,四目相接的瞬間,他擡起頭微微一笑:“進去你就知道了。”
酒吧的老板林寒從包廂迎了出來,剛三十出頭的男人臉上堆着明亮的笑,大老遠就和他們打招呼:“老魏啊,你可是好久不來了,清心寡欲得我都以為你從良了呢。”
“嗤。”謝深秋不動聲色冷哼了一聲,他臉上挂着禮貌的微笑,可心裏那股子醋勁兒嘩嘩往外冒,就這麽一個反應,吓得魏靖澤直咳嗽,心虛得湊到他耳邊:“寶貝兒,他說的是以前哈。”
“這不是聽說你會所重新裝修了嘛,”魏靖澤将手裏拎着的禮物遞給林寒,笑着道:“我們正好有空,過來給你捧捧場。”
“客氣了,今天晚上好好敘敘舊。”
林寒接過禮物,目光落在謝深秋身上。這個男人五官英挺俊朗,比這裏很多人都要好看百倍,他只字未言,林寒卻隐約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貴族氣質,憑借多年生意場裏識人的慧眼,他立刻斷定眼前這位是個有錢的主兒,于是笑問:“這位帥哥是?”
“鹿溪臨床心理中心的創始人,謝深秋。”
當着謝深秋的面,魏靖澤怕林寒又說出自己以前那些不得了的黑歷史,沖他擠眉弄眼又補了一句:“他是我男朋友。”
林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怪不得昨天陸青灰頭土臉的跑回會所,大概率是在醫院碰到了謝深秋,“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所以魏靖澤才帶正宮出巡到這兒來了。
“哎喲謝總,您好您好,快請進。”
林寒走在最前面引路,率先踏進了金碧輝煌的包廂門。魏靖澤和謝深秋并肩走在鋪了紅毯的長廊裏,冷不丁一只涼冰冰的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這還是謝深秋第一次這麽主動去牽手,他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了。
“看什麽,還不快走。”謝深秋冷飕飕地說。
魏靖澤反扣住他的五指,将十指相扣的雙手舉到他眼前,像是很受用他這股醋意,唇邊的笑容就沒褪下去過:“你這是不是也耀武揚威得太明顯了點,林寒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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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看着他這個得瑟樣子謝深秋就來氣,年紀輕輕的大好青年不學好,非學別人吃喝玩樂泡酒吧。他自認不是個自私小氣的人,可只要看到魏靖澤和別人有說有笑,肺管子都要氣炸了,自己的男人當然要自己來管好!
謝深秋看着他涼涼出聲:“聽你的語氣好像還有點遺憾,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關系?”
“怎麽可能!”
魏靖澤啃了一口他的手背,笑道:“我巴不得你趕緊拿着大喇叭滿大街說去,咱倆索性就鎖死,這樣就再也沒人惦記你了。”
謝深秋一臉“還好你有求生欲”的表情,進門前那股邪氣終于順了些,他收斂了周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昂首闊步邁進了包廂。
套間裏煙酒食物應有盡有,林寒領着他們兩人參觀了一圈,邊走還邊吐槽他跑建材市場被坑了錢的血淚教訓。轉完一圈幾人又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上,他把文件資料往茶幾上一拍,對魏靖澤道:“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裏,自己看看吧。”
跨越不同時段的兩起刑事案件,毀掉了魏家僅有的兩個女人,也毀掉了整個家庭。這麽多年過去了,魏靖澤始終沒從執念裏走出來,尤其是對他一奶同胞的姐姐魏思嘉。明知她恨他恨得要死,還是不願放棄尋找她下落的任何一個機會。
不光是為了魏曉月,也為他自己。
他欠魏思嘉一個真誠的道歉。
林寒解開檔案封上纏繞的棉繩,翻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基本情況遞給他:“這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他叫莊七,是個混混。”
A4紙上只有張黑白照片,影印得不太清楚,但五官還能辨得清,謝深秋替他接過了這份報告,兩人一張一張傳閱翻看着。
“八年前他在北京城裏打零工,後來跟了個厲害人物,一起做點灰色生意糊口。你姐姐出事以後他就躲起來了,前兩年我朋友在珠江新城一家便利店裏見過他,穿的破破爛爛的,戴個鴨舌帽,應該混的不太好。”
林寒憂心道:“這麽多年他就像個幽靈一樣跟着你們從北京一路南下,也不清楚是不是知道了曉月的存在,你得提防着他萬一對孩子有什麽動作。畢竟從法律上來說,他才是魏曉月有血緣關系的親生父……”
“曉月是魏家的血脈,誰也別想搶走。”
魏靖澤怒視着紙面上的黑白照片,狠狠拍在了桌上。如果莊七敢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這次他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強|奸犯!
手裏的資料盡數散落在沙發坐上,魏靖澤靠在椅背上忽然有點頭暈,這幾天接二連三的事情太多,身上的新傷和心裏的舊傷疊加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靖澤,你怎麽了?”
謝深秋看他神情不對,以為他後背的傷又開始疼了,連忙攥住了他微微發燙的手心。
“沒事,可能累了吧。”
魏靖澤晃了晃不清醒的大腦,将那堆資料歸攏到桌上,又問:“我姐姐有消息嗎?”
這個問題他執著地問了七年,每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可他從未想過放棄。魏思嘉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她一天不出現不回來,魏靖澤的心就像被禁锢在囚籠裏似的不得安寧。八年前那個夜晚,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的所作所為,當晚沒有接到的那幾通求救電話,成了他一輩子的痛。
林寒長嘆一聲,意料之中地搖了搖頭。
“老魏,這些年我一直有個疑問想問你。”
魏靖澤看了他一眼,“你說。”
林寒起身從酒櫃取了三只杯子回來,他默不作聲開了瓶紅酒給三人各倒了一杯,半透明的紅酒液落杯時撞出悶響,他眉心緊簇着不緊不慢地開口:“出事那天晚上你和魏小姐明明在一起,為什麽她呼救你卻沒有第一時間上樓去救她?”
這也是謝深秋一直疑惑的地方。
他翻閱了桌上的資料,裏面清清楚楚記錄着那晚魏靖澤和姐姐去酒吧明明是慶祝他自己順利回國的,玩到後半夜一樓忽然發生了流血鬥毆事件,魏思嘉被莊七擄到二樓房間一直在呼救,在給魏靖澤打電話。可他當時人就在一樓待着,沒有接電話,沒有回應,甚至都沒想過要報警,這到底是為什麽?
牆上的鐘表響了又響。
魏靖澤望着眼前的半盞紅酒,一個字都沒有說。他的臉色由鐵青轉為蒼白,深邃眼瞳的光芒有些渙散。在意識到自己呼吸不太順暢的瞬間,他攥緊了謝深秋冰涼的手。
“魏靖澤,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冰冷的手在他臉頰上拍了又拍,魏靖澤那雙失焦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他,有那麽幾十秒鐘謝深秋感覺身旁這個人好像抽離了靈魂,變成了一個空空蕩蕩的軀殼。直到他眼底的那束精光回歸,人才忽然回了神。
“啊,哦,在聽,”魏靖澤揉了揉發酸發脹的眼睛,尴尬地笑笑:“這副隐形戴上眼睛好幹,回家換框鏡戴吧,難受死我了。”
“你剛剛和我說什麽?”
謝深秋觀察着他的神情,收斂了眼底擔憂的情緒:“沒什麽,你沒事就好。”
他怎麽就像沒聽見林寒的話一樣?
謝深秋端坐了一會兒,望着魏靖澤神态自若地和林寒聊起了別的話題,那張剛才還蒼白無血色的俊臉正在漸漸恢複紅潤。謝深秋腦海裏有個答案呼之欲出,那個詞語能夠精準描述魏靖澤當下的狀态,可惜它只在大腦裏停留了幾秒鐘,就飛速掠過去了。
踏出包廂那一段路誰也沒有說話,等出了會所大門,謝深秋摸了下衣口袋忽然站住了。
“怎麽不走了?”
謝深秋道:“家門鑰匙忘辦公室了。”
魏靖澤一只腳踏在臺階上回頭:“要不今晚住我家吧,或者我們不回去了,上樓開間房也可以。”
“那可不行。”
謝深秋走下臺階,認真地說:“你先回家陪曉月吧,我回公司取鑰匙,進不了家門的話湯圓又該挨餓了。”
魏靖澤孤零零地站在夜風裏,目送着謝深秋消失在長街盡頭,兩只腳才慢悠悠挪向停車場。誰能相信,他求愛路上最大的兩只攔路虎竟然是他的小外甥女和一只貓。
夜色闌珊,粵海大廈二十四層辦公室裏閃爍着幽暗的燈光,謝深秋進屋找到了鑰匙往外走,路過霍瀾青辦公室的門口時,裏面傳來女人沉重悲傷的恸哭聲音,那聲音半真半假,在這濃夜裏如惡鬼哭嚎,十分瘆人。
房門輕輕叩響了三聲。
“瀾青,你在裏面嗎?”
謝深秋推門而入,那鬼戾般的哭嚎驟然停了下來。霍瀾青警覺地看向門口,看清來人是他後松了口氣,不動聲色扣上了筆記本。
“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謝深秋道:“我來取家門鑰匙,你一個人窩在辦公室也不開燈,我剛才聽見好像有女人哭,你在看咨詢錄像嗎?”
“沒有。”霍瀾青笑了笑,兩只手始終護着他的電腦:“一個鬼片,不開燈才有氛圍嘛。”
霍瀾青今年剛過三十,比他還大了幾歲。謝深秋記得他這位師兄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清心寡欲得要命,畢業這麽多年了,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如今竟然黑燈瞎火的坐在辦公室裏看鬼片。
謝深秋指了指了屋外漆黑的走廊:“這層樓都熄燈了,你一個人坐在這裏不害怕嗎?”
“害怕呀,”霍瀾青按滅了手中的香煙,揚起頭來認真凝視着他,忽然笑了起來:“要不你過來陪我一起看吧。”
謝深秋站在一旁直搖頭,讓他看鬼片還不如直接弄死他算了。那些陰森森的東西總是讓人聯想到不愉快的記憶,他長這麽大,連見血的警匪片都不看,更別說鬼片了。
“一個人确實挺無聊的,回家也沒意思。”
霍瀾青臉上盡是落寞的神情,看得謝深秋心裏也不是滋味,忍不住問道:“瀾青,從我們上學到畢業,這些年從沒見你和什麽人走到一起過,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霍瀾青又取了支煙叼在嘴裏,打火機“砰”地燃起淡黃色的火焰,他吐了口煙圈,灼熱的目光落在了謝深秋臉上,這張臉他看了好幾年卻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于是,只輕飄飄說了一句:“……有啊。”
霍瀾青笑了笑:“我喜歡那個人很久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歡我。”
謝深秋眼睛亮了亮,他還以為他師兄是萬年鐵樹不開花,原來是個腼腆派。“有緣就盡力争取吧,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拒絕,總比你大晚上孤零零坐在這裏看鬼片強吧。”
“好,我會找機會和他說的。”
“哦對了,過兩天我們舉辦一次團建吧。”霍瀾青忽然說:“新來的這批咨詢師和團隊不太熟悉,上次案例報告會上人都認不全。”
謝深秋點頭贊同:“好啊,那我們去哪裏?”
“百鳳山,莫尼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