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集神回憶錄

第3章 西域美人

西域美人

“将軍前面就是玉門關了。”

荒地沙漠，風吹着沙子發出響聲。遍地的黃沙。赤烏在天上射出耀眼的光。

不一會兒風大了，甚至卷着沙子上了天，遮住了赤烏。

前面是一個高大的建築物，沒人知道他是怎樣形成的。體型略方的巨大石塊，中間鑿了一個三角形通道。

當地的人都在說是天斧神工，風吹着沙子形成沙塵暴，而下了一場千年一遇的大雨，因此，形成了這高大的建築物。

風帶着沙子吹得撩煙睜不開眼。

風聲很大，風力很強，撩煙的黑色戰袍在風中飛揚。發絲，在風中淩亂。燎煙盡力地睜開一只眼睛，用胳膊擋住臉。

遣念神皺着眉，拉起撩煙的胳膊，把他帶到了玉門關那塊大石頭的內部。

這塊大石頭的厚度足夠抵禦風沙。

“将軍，你沒事兒吧？”

遣念神一邊說，一邊用手打掉撩煙身上的沙子，殊不知，自己身上沙子才是最多的。

“遣念神，你頭上……”撩煙抿着嘴。

“啊？”遣念神猛地低頭，只見一堆沙子從他頭上落下，嘩啦啦的一陣響聲，遣念神又捋了下自己的頭發。

“哈……哈哈哈哈……”撩煙沒忍住，笑了，随後就拿手遮住嘴。

平生第一次被逗笑。

因為成神的那段時間，撩煙曾一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頭，照了下鏡子，才知道自己一口獠牙。

身邊的小神官說那是虎牙，他愣是不相信，自那時起，他笑的時候都只是揚起嘴角，但卻給人一種邪魅的感覺。

雖然遣念神真心覺得撩煙笑得好看，但是還是表現出有點生氣、難堪的表情，皺着眉。

“将軍，你怎麽能這樣？”遣念神直接上手跟他打鬧起來。抓起一把沙子塞進他的衣服裏。

反應過來時，一團沙子球又朝自己飛來，在自己胳膊上炸開了“花”，随後傳來遣念神俏皮的笑聲。

遣念神躲在一塊石頭後面。

“你！”撩煙平生第一次被人用沙子砸，有點不知所措，撩煙假裝生氣，臉上露出氣憤的神情。

“好，将軍，我錯了，我錯了。”遣念神從石頭後面走出來，走到撩煙面前，打掉他身上的沙子。

撩煙卻繞到遣念神的身後不懷好意地露出笑容。

他用胳膊從後方鎖住遣念神的脖子，順勢往後一攬，遣念神便被他慢慢的放倒在了地上。

好吧，撩煙就是不懂怎樣跟人開玩笑，打鬧都打鬧出了打仗的氣勢。

“……”

遣念神躺在地上，兩只手都抓住撩煙的銀護腕，就是不松手。

撩煙半蹲了下去，倒着與他相望。

其實撩煙也就是和他玩玩，并沒有真的和他打架，就是架勢有點吓人，也不知道輕重。就算是當場把遣念神勒死，他也得反應反應再驚訝。

“服不服？”撩煙俯視遣念神，滿臉笑容，不知不覺還是露出了牙齒。

“服了，好将軍你快拉我起來吧。”遣念神被他逗的哭笑不得。

一陣悠揚的樂聲傳入撩煙耳中。

“你有沒有聽見樂聲？”

撩煙收了笑容将地上的遣念神一下拉起。

“聽着好像是琵琶……”

兩人四目相視，便警惕了起來，雙雙拔劍出鞘，掀起兩道寒光。

撩煙發覺樂器聲越來越大，而風沙聲卻越來越小，幾乎停了。

一陣強烈的風聲從大石頭上方響起，兩人紛紛擡頭。

一個紅衣女子在石頭上若隐若現，風沙在她身旁亂飛，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得到她帶着面紗。身着西域舞女之襟，身上的金飾被風吹的叮咚的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襲紅衣，膚白若雪。

“你是何人！”撩煙一個飛刀向她飛去。

不料那西域舞女直接咬住了飛來的，帶着寒光的刀。

風沙突然停了，樂器聲還在繼續，一時間靜的可怕，樂器聲悠揚不斷。

那西域舞女将飛刀只手掰彎，丢在地上，踩在腳底。她縱身一躍十分輕盈的從大石頭上飛下來，平穩落地。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

聲音在諾大的石頭內部回響，并不是從舞女口中發出，而是在四面八方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一時間只感寒氣逼人。

“将軍，不要輕舉妄動！”遣念神走到撩煙前面，眼神警惕，時刻準備戰鬥。

“你們……又是何人？”西域舞女緩慢向前，“為何來到此地？！”

語氣兇狠中透漏着一絲恨意，手中緊緊攥着一把匕首，緩緩向他們走來。

明明太陽當頭，涼風還是從領口直灌進來。

風吹掉了她的金色面簾，露出了一張美妙絕倫的臉，青發碧眼，中分的卷曲頭發，五官小巧玲。眉眼間滿是異域之美。

舞女的衣襟一如既往的大膽，妖豔，金色墜飾腰帶，開叉衣裙。紅衣在風中飛舞，衣裳上的金色墜飾叮咚做響。

能接的住撩煙刀的人不多，如若是凡人，八條命都該沒了，而那舞女竟直接咬住，這使撩煙對她警惕了起來。

“呵。”撩煙突然冷笑，“當初你要是有這本事，還能死的那麽快？！”

撩煙眼神裏充滿了鄙視和嘲笑，譏諷，成功的惹怒了那西域舞女。

那舞女奔向他們，揚起手拿匕首朝撩煙刺去。撩煙依舊紋絲不動，遣念神連忙拿劍擋住攻擊，劍法娴熟，一轉劍，挑掉女子手中的匕首。

匕首落在沙子上，一聲悶響。

舞女縱身一躍，直抓遣念神的脖子。指甲上滿是鮮紅的血，手如西域巫婆，靈山山妖般，皺的可怕。

遣念神靈活躲過，抓住她的手臂，血液順着舞女胳膊流向遣念神的手臂，遣念神猛地将她摔在石壁上。

遣念神拿着劍刺向她，直沖腹部，那西域舞女卻又突然消失。

撩煙就不動，靜靜的看着等着。

再現時，她的臉變得猙獰可怕，殷紅的血液從嘴中流出來，直沖脖子。瞳孔中滿是紅血絲，眼白猩紅一片。

“要我說，你要恨就得恨西域的人，老是殺中原人幹什麽？你又不是中原人殺死的。”

撩煙在嘗試激怒他，使她露出破綻。

“将軍，別說了！！”

撩煙看熱鬧不嫌事大，總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就像是戰争樣的殘酷、無情，直戳人心。

那舞女又突然現身，出現在了撩煙後面。

“給我……”她張開手，朝撩煙臉部抓去：“給我閉嘴！！！”

周圍也随着舞女情緒的波動再次掀起風沙，哄的一陣。

不料，她還未近撩煙的身，就被一道銀光掀飛，随之再次重重的摔在石壁上。

“什麽嘛？”撩煙彈了彈身上的灰塵，“那麽弱的嗎？”

他又看向遣念神，用不可一世的語氣道：“這麽弱的你都打不過？”

遣念神并未理睬撩煙，而是劍架在舞女脖子上：“束手就擒，放下怨念吧，再次轉世投胎，你便會忘記一切痛徹的往事。”

不假，飲下忘川水，便可忘記一切憂愁……

“你們懂什麽……”那舞女抓狂，瘋了一般的吼道，“你們什麽也不懂！！要不是你們中原人，怎會害得我離開家鄉，害的西域戰火不斷，血流成河！！！”

“我不甘心！！”

“你們害得我，害得我……”舞女跪在了沙地上，金飾随之發出空靈的響聲，那女子哽咽道，“有家也不能回……”

“我們并不是中原人，你冷靜一點。”遣念神劍還是指着舞女，但是心中還是挺為她擔心的，願她可放下執念。

撩煙不同，他只想快些消滅她。

畢竟他是個物集神，沒有經歷過什麽，不懂人情世故，管什麽三七二十一，任務成功了就成。

“我怎麽冷靜！！！啊……”舞女哭的撕心裂肺，兩只手狠狠地抓地面，地面被抓出了幾道深刻的抓痕。

風沙刮得更厲害了，轟隆一陣，建築物上的石塊已有幾處被掀飛。

“看這！”遣念神拿出一罐沙子，“裏面是敦煌窟的沙子。”

撩煙挑了下眉，瞬間明白了沙子用處，面上不說，心中還是有對他這個一心向善的小神官的佩服。

聽聞，舞女站起，抹了把眼淚，踉踉跄跄的朝遣念神走去。

風沙漸漸小了，驚礫沙石也慢慢的重回地面。

“我知道你是想家的……如果想的話，就回去看看吧……”遣念神将沙子和罐子的遞給他。

舞女碧眼眸裏含着淚，呼了一口氣，臉上也沒了猙獰，她接過沙子。

她，有家不能回，族人說她是怪物，要将她火祭，放血……

她的家人也畏懼她，将她拒之千裏，即便是那樣，這一年半時間裏，她也沒有動敦煌人一根毫毛。

有時候回家對于某些人來說也成了一種奢望。

舞女雙手捧着罐子，将她放在心頭，心裏念着的，全是家人們對她的好，他們在一起跳舞，在一起吃飯，騎駱駝，在一起畫壁畫……

她們家鄉那一帶大部分都是長輩包辦婚姻，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結果只有家庭的支離破碎。

只有她的家庭不一樣，她的爹娘是兩心相悅的，是許過海誓山盟的，也經歷過兩方家庭的反對，她娘以死相逼，換得了十五年的世外桃源生活……

十五歲的她，能歌善舞，風華正茂，青發碧眼動人心弦，大概是她十五歲的時候，敦煌上邊來了人……

“你是誰家的！”

“奴家名哈塔娜敦域。”

“帶走！”

“絕對不行，你們不能帶我妹妹走！”

“滾開！”

“這是你能決定的嗎？！獻她一人，便可保西蠱國太平百年，懂什麽你！”

“被選上是你那賤妹的福氣！”

皇宮富麗堂皇，馬車搖搖晃晃行駛了很久。

一杆帶着火星的箭“嗖”的一聲朝馬車飛去，刺破了馬車上的紙窗戶，鮮血噴灑了一車……

“我也想家……”舞女心中默念。

她緩緩閉上雙眼，希望就此死在回憶裏也好……

“可是當我死了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經不跳了。”

“不過也許家鄉的土地裏埋葬着我的心跳……”

遣念神微笑的看向她，又朝撩煙看去，只見撩煙不也知不覺的微笑，但是他又稍微放大了了瞳孔，挑了下眉。

一把長劍穿過舞女心髒，劍尖的血慢慢的滴了下來 。

那瘋癫東西的弱點就在此了，如若靈魂在作祟期間回想起人世間的好，或者有了情感，那他們便會生出血肉之軀，重新變成人族那種脆弱不堪的東西。

如果他們的情感不被喚醒，處于瘋癫狀态，心中只有恨，殺戮，毀滅，會不顧一切的複仇，被仇恨包裹，那麽執念便永不回散去，他們也就不會因此而亡。

那舞女還是微笑着的，仿佛已經沒了直覺，懷裏還抱着裝沙子的罐子，她慢慢倒下，跪在地上。

舞女回頭，想最後看看到底是誰那麽恨他。自己盤踞玉門關一帶那麽久，不論是西域也好，中原人也好，還沒有哪支軍隊消滅過她。

在這期間，她的确殺害過不少人，甚至讓一些人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除去自己的家人，僅剩的也只能是恨她的人了。

是個男子，男子眼神兇狠，手中緊緊握住劍柄。

“啊！！！”那舞女立馬叫了出來，望向那男子的臉，深深呼着氣仿佛要窒息了，她哭不出來了，喉間已沒有了聲音，只有眼淚還在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撩煙似乎也已經猜到那人是誰了。一旁的遣念神緊攥着手，愣住了。

男子把劍從舞女身上抽出，插入劍鞘。

那舞女緩緩的倒下，眼前只看得到自己的淚水從眼眶流出，越過鼻梁，越過臉頰，越過頭發，滴在地面上，滲透在沙子裏……滴在了不屬于自己的土地上。

她最終還是沒能回到故鄉……

“我就是……想好……好好活着……”她閉上雙眼，流下了最後一滴淚。

男子向撩煙和遣念神行了禮。

“失禮了。”

男子中原話說的還算不錯，但還是有點生疏。

“你是何人。”遣念神，“為何殺死她？”

“說來慚愧，此女子名曰‘哈塔娜墩域’正是阿妹。”

“她的血肉之軀已生出來，明明過幾個時辰便可消散，□□也會灰飛煙滅，你為何還要殺他？！”遣念神咬着牙，“為何剝奪她對人間美好的最後一點回憶！”

撩煙實在是忍無可忍，他想找到舞女破綻也只不過是想讓她自行了斷，卻不料他……

“感謝兩位少俠出手相助，不過……屍身我要帶走，葬在敦煌……”

那是她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