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上山
上山
若是方才杜時莺還有一點理智,她現在便是毫無理智,竟然是這樣,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竟是以家破人亡作為條件的。
裴文看着渾身顫抖,雙目無神的杜時莺,有些緊張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卻又找不到什麽話來安慰她,只得結結巴巴開口,“節哀。”
杜時莺壓根沒有聽他的話,像是失了神一般跌坐在地上,過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神志一般,“是誰?”
裴文一臉不忍,“是陛下身邊的一個男寵,叫暮雲,他親手殺了沈夫人!”
杜時莺笑了笑,暮雲?她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呢,所以是什麽愁什麽怨呢?
裴文看着她充滿仇恨的眼睛,吞了口唾沫,艱難道:“陛下還說,還說……你弟弟在他手裏,若是你不回邺城,他就殺了你弟弟。”
杜時莺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跑,裴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好拔腿就追。
杜時莺悲痛之下,竟爆發出極大的動力,她一心只想着回皇城,就連知會一下裴懷雁都不曾。
她跑到院子裏去,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那人痛哼一聲,杜時莺定睛一看,原來是裴懷雁,此刻裴懷雁正捂着自己的肩膀,眼睛卻一直盯着自己。
杜時莺此刻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不妥,她看着裴懷雁,語氣有些僵硬,“你沒事吧?”
裴懷雁搖搖頭,見裴懷雁搖頭,杜時莺也不跟他耽擱了,只是丢下一句話,“我要回邺城一趟!”
她說完這話,拔腿就跑,袖子卻被裴懷雁扯住了。她回過身,有些埋怨地看着裴懷雁,“你拉我幹嘛?”
裴懷雁目光憐憫,杜時莺最是反感這種,先前裴文這樣,裴懷雁也是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怎麽了呢!
見她有發怒的征兆,裴懷雁強硬地将她拉進屋關上門,又叫裴文在門口等着,他這才松開杜時莺的手。
杜時莺卻誤會他要将自己關起來心裏百感交集,又是失去親人的悲痛,又是遭遇背叛而遭受囚禁的無奈與辛酸,她看着裴懷雁,此刻心中的委屈如山洪一般爆發,“我是個人!不是你的附庸品,你讓我回去!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系!”
她一邊哭喊着,一邊捶打着裴懷雁。她力氣很大,一般人都受不了,偏偏她又死命地砸,不多時,裴懷雁的肩膀就被血洇紅了一大片,陷入悲痛的杜時莺卻絲毫不知。
裴懷雁也跟感覺不到痛一般,死死地抱着她,他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杜時莺安靜下來,“殺你母親的,是暮雲,也是你弟弟——杜時聞。”
一聽他說這話,杜時莺就從他身上滑落下去,嘴裏依然喃喃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裴懷雁也順勢蹲坐在地上,“你不要鬧,我跟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他說着這話,嘆了一口氣。也不管杜時莺有沒有回應他,自顧自地開始講起來,“當朝皇帝上位,靠的是奸臣顧懷之,可以說,這個人從龍之功達到了半數以上。”
他笑着為杜時莺擦去臉上的淚,動作很輕柔,“可是,有從龍之功的是我父親,皇帝要殺顧懷之,只不過是因為求而不得,因愛生恨,顧懷之不願意做皇帝的玩物,于是皇帝栽贓陷害顧懷之,說他意圖謀反,居心不良。”
“我爹為了不讓自己步顧家後塵,于是當着我的面,殺了我娘,他要我一直保持着決心,保持着鬥志,然後将我也送走。在之後,就是我在天益縣的日子了,我爹不知道,我剛去天益縣,皇帝就找到我。”
一時間,杜時莺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她看着裴懷雁,一時間都不知道誰更可憐了。親生母親在自己面前被自己生身父親殺死,在十多年前,裴懷雁也只是一個小孩子!
裴懷雁見杜時莺冷靜下來,松了一口氣,這才開口,“你的弟弟已經被他看上了,更何況,你是顧家血脈,若是貿然地去邺城,到時候你和你弟弟都出不來!”
杜時莺已經對自己的身份有所懷疑,如今親耳聽到裴懷雁說出來,她心中還是一陣絞痛。又聽裴懷雁道,“我安插在宮中的眼線來信說,你的母親,殺了你弟弟的親生父母……”
後面的話,杜時莺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想着以前的種種,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母親總對杜時聞無條件的好,好得她都有些嫉妒,她甚至真的想過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是母親生的。
裴懷雁說是自己的母親殺了杜時聞的生身父母,杜時莺八成就知道了是什麽時候。
她六七歲的時候發燒,被燒壞了腦子,醒來以後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只是有一個村莊被火燒的場面還會來回在她夢裏出現。
記憶中,每次她向沈靜秋問當初那場大火的時候,沈靜秋都三緘其口,并讓她不要再提,尤其是在杜時聞的面前。
原來每一件不被允許的事情,背後都有一定的緣由。只是……她是顧家人,沈靜秋又是誰?
為何要冒着危險将她從邺城中救出來?
似乎是察覺到她眼中的疑惑,裴懷雁嘆了一口氣,起身朝着杜時莺伸出手,“起來,帶你去個地方。”
杜時莺不明所以,卻還是伸出了手,她明白裴懷雁說的有道理,自己孤身一個人回邺城,又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她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還有一個杜時聞。
雖然此刻杜時聞在皇宮中身份憋屈,可好歹是安全的,若是她去了,兩人都活不了。
兩人剛走出院子,就見院子裏正分為了兩派,以宋清婉和王許雯為首的是一派,正站在以馬庚為首的裴懷雁一邊的絕大部分人馬是另外一派。
兩方對峙,見杜時莺和裴懷雁出來,宋清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杜時莺,轉而對着裴懷雁道:“世子殿下,您都為了這個女人連累了整個裴家,還不将她抓回去将功折罪嗎?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她言辭懇切,苦口婆心。杜時莺聽見她說的話,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裴懷雁,似乎是在看裴懷雁會不會聽宋清婉的話将自己送回去。
裴懷雁緊緊握住杜時莺的手,“宋二小姐,在下已經說過了,我這一輩子,就這一個夫人,既然是我的夫人,自然要與我同甘共苦。”
對面的宋清婉氣急地跺了跺腳,看着裴懷雁這邊人數衆多,也不敢貿然動作,于是便只帶着王許雯還有幾個蝦兵蟹将返回去。
馬庚看着裴懷雁朝着他使了一個眼色,裴懷雁搖搖頭。馬庚有些不甘心,卻也聽他的,不再對宋清婉采取什麽額外的動作。
杜時莺看着自己面前這個男人,覺得自己要是餘生和這個人一起過,好像也不是不行。
裴懷雁見她看着自己發呆,擔憂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怎麽了?”
杜時莺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想這些,過了一會兒,她才岔開話題,“你說的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是哪裏啊?”
裴懷雁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告訴她,只說了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讓馬庚安排好剩下的士兵,自己帶着杜時莺上了山,看着上山的道路,杜時莺皺了皺眉,“要去找山上的那個古怪的老頭嗎?”
裴懷雁搖搖頭,“他可不是普通的老頭。”
杜時莺聽着,心裏卻不以為然,能有多不普通?
裴懷雁察覺到杜時莺并沒有多上心,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半個時辰後,看着曲折的小道上林立的棧道木頭,杜時莺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她明明記得之前這裏也沒有這些東西。
裴懷雁解釋道:“這裏就是那個老頭兒真正地居所了,你上次來的,約摸是他家後院。”
杜時莺緩緩踏上了那棧道,棧道口處有兩個穿着精簡的士兵模樣的人,身上還披着獸皮。
見到兩人,對面兩人紛紛拿出自己的武器,一臉堅毅地看着兩人,似乎只要兩人再上前一步,他們手中的武器就會将對方刺個對穿。
裴懷雁伸出手将杜時莺拉到自己身後,牢牢地護着她,這才行了一禮:“我們是顧老舊交,今日特來拜訪,還請兩位代為通傳。”
那兩人對視一眼,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害怕自己一個人會在這裏遭受這兩個來歷不明的人暗算。
就在這時,棧道上方的小山丘上傳來一道男聲:“放他們進來。”
杜時莺往上一看,就見一個身着紅褐色衣服的人站在那裏,腰間一個黃色束腰十分突兀。
雖然說這人在穿衣方面有些奇葩,樣子卻十分不錯。與裴懷雁的少年老成、外柔內剛不同,這人就像那天邊的太陽一樣明朗。
山丘下面的兩人聽見這人說的話,異口同聲:“是,少主!”
随即便側開身子,為杜時莺和裴懷雁讓路。
兩人進去以後,小山丘上的那人跳下來,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為兩人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