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暮雲
暮雲
等襄垣走後,屋子裏又恢複了冷清。
杜時聞也不在意,繼續将懷裏的信掏出來看。他先前十分生氣的原因是杜時莺在信裏寫了她對裴懷雁的一些印象,還說自己以後可能不合離。
這讓他怎麽能忍?這才短短幾個月?她就已經嫁做人婦?她弟弟丢了難道不應該傷心嗎?
杜時聞越想越傷心,将頭埋到桌子上。
那裴懷雁他并不陌生,在這裏的半個月以來,狗皇帝經常在折磨他的時候收到從裴懷雁身邊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聽狗皇帝的意思,這人也是個蠢的,聽從狗皇帝的片面之詞與自己的老子決裂,這能是什麽好人?
杜時聞邊氣邊哭,只覺得身上的傷口也跟着心裏的疼一起疼起來了,他疼得倒吸冷氣,卻也不曾出聲一點。
如今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捏緊了手中的信紙,自知曉沈靜秋也在邺城,他便想着要見她一面。
只是國公府後院,也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杜時聞想到這裏,咬了咬牙,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緊接着,他猛地起身,将桌面上的物件兒一應掃到了地上,瓷杯碎裂的清脆聲音不絕于耳,外面的人聽見了裏面的動靜,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見他沒有将瓷片拿到自己脖子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說杜時聞沒有做什麽過激的事,那些士兵也是眼也不眨地直直盯着杜時聞,生怕他有個什麽閃失,自己可承擔不起。
杜時聞冷眼看着這些人,只輕輕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我腰間陛下!”
站在門口的兩人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這聖上,哪裏是他們說能見就能見的?
只是若是他們不停杜時聞的,又怕他一個生氣把自己給割了,他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先前那幾個看守杜時聞的,因為杜時聞尋死覓活而他們看管不力,于是所有人都被拉去做了最低等的雜役。
這種身份轉變,誰能受得了?
生怕杜時聞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其中一個士兵跑得飛快去通傳了。
他走到正殿李玉的禦書房前,還沒走近前去,就聽見裏面傳出來的靡靡之音,他羞得面紅耳赤,低着頭前進到禦書房門前的階梯下,就被門口守着的蘇主管給攔住了,還給他好一番訓斥:“聖駕面前,怎能如此沖撞?”
那士兵看着蘇總管,面露為難,“小的也是無奈之舉啊!偏殿那個……那個……掀了桌子上的所有東西,鬧着要見陛下,小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才來叨擾總管,麻煩總管轉告一下陛下!”
蘇總管在心裏暗罵一聲晦氣,如今禦書房裏聖上玩得高興,估計正一片混亂呢!讓他如何去開那個口。
只是偏殿那位,陛下也一直挺重視,若是耽誤了,出了什麽事,他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嘆了一口氣,看着面前低垂着頭的士兵,勉強道:“我只能幫你通傳,剩下的,要你自己去禀明陛下。”
他說着上了臺階,往禦書房的門口走去。
那士兵擇菜擡起頭來,陰狠地看着蘇總管的背影,真是老奸巨猾,怕自己擔責任,于是只通傳,讓他自己面對喜怒無常的帝王,若是惹了陛下生氣,別說去做最低等的雜役了,命留不留得下來都是個問題!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就見蘇總管敲了敲禦書房的門,裏面的歡笑聲頓了頓,緊接着傳出來李玉不耐煩的聲音:“什麽事?沒眼力見兒的東西!還有你,蘇傳聲,站在外面是幹什麽吃的!”
蘇總管被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了一通,點頭哈腰地賠不是,“陛下,是老奴啊!這守偏殿的。跑到門外說要我代為通傳,實在是那邊鬧得兇啊!”
他加重了偏殿這兩個字,就是想看那人在陛下心中占多大分量。
卻沒等到李玉的回答,緊接着,一個茶杯呼嘯而來,砸在門上,将門帶人砸得抖了三抖。
蘇總管往外面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等候差遣。裏面的李玉看着蘇總管搖晃着躲避的身子,無聲地冷笑一聲,随即将自己的小物件從身下的舞姬身上毫不憐惜地抽出來。
身邊服侍他的另一個舞姬見他這樣,嬌笑着将身子靠了過去,卻被李玉一把推開,身子撞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登時就紅了一塊。
那舞姬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苦?要換做以往,聖上都是把她放在心窩窩上疼的!也不知道是發生什麽了,竟然讓他在魚水歡上強行撤離。
而此時,躺在榻上的那個舞姬淚水已經盈滿了,無聲地隐忍看起來更是惹人憐惜,李玉卻看都不看一眼,他甚至沒有讓人為他更衣,就自己套上衣服出門去了。
他一推開門,就和站在門外的蘇總管面對面看着,蘇總管察覺到不對,慌亂地低下頭,沒有敢說他衣服沒有穿好,只是在心裏對偏殿裏的那位更加謹慎了。
聖上出門這樣急,連衣服都沒有穿好就要去見他,可見他在陛下心裏有多重要!
他以後可不能開罪這位。蘇總管打定主意就跟在李玉身後去偏殿了。
而此刻,偏殿裏杜時聞正坐在椅子上,那些士兵就站在他的四周,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就拿起地上的瓷片往自己身上招呼。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寧願這人往自己身上招呼,至少他們不會因此丢掉性命!
就在這時,李玉帶着一大群人來到了偏殿,見到他來的時候,這群人是一點不害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君王,反而心中還帶着幾分雀躍,這刺兒頭就該拿給這有能力管住他的人管,這一天天的看着杜時聞,他們就沒怎麽好好休息過。
李漁鷗一走進屋子,就看見滿地狼藉,他也不說話,只對着這些下人做了個收拾,讓他們都退下去。
等一群人都走出去帶上門以後,李玉才看向杜時聞,臉色算不上好看,“說罷!你費盡心機鬧這出,是所謂何事啊?你今天要說不出讓我滿意的答案,我這筋骨,可好些天沒有好好活動了。”
他話是這樣說,杜時聞卻一點沒在意。雖說是活動筋骨,可是這皇帝也就是個花拳繡腿,傷不了人,只會擺擺架子。
他如今叫人來,不過是從長遠來謀生計和活路。
他當即咬了咬牙,跪了下來,他面前的地上還有自己方才摔碎的瓷片渣子,他也沒說要挪開一點再跪,而是直挺挺地、果決地跪下去,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也不知道是彰顯自己的決心,還是在告訴自己與過去那個他告別,“小的願為陛下鞍前馬後,任陛下驅策!”
他将手高高舉過頭頂,長身拜了下去。
地面上的碎瓷片鋒利無比,沒多一會兒,他的手下就有血跡洇出來。
李玉看着跪趴在自己面前的杜時聞,冷笑了一聲,一腳踩上了他的手背,碾了幾下,“前一陣子還要死要活的,花了寡人好些天材地寶,怎麽這麽快就想通了?”
他用力地将杜時聞的手往下壓了壓,鋒利的瓷片陷入杜時聞的手掌心裏,饒是這樣,他也沒有變色半分,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滴在了李玉的鞋子上。
李玉嫌惡地看了一眼自己鞋子上洇進去的那汗珠,默默地将腳移開了去。
杜時聞趁着這個機會,沉着臉咬着牙,沉聲道:“請陛下賜名!”
他低着頭,李玉看不清他的神色,卻很好奇,究竟是什麽讓他在短短幾天內改變了主意。
“你若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寡人,可就要在這深宮裏呆這一輩子,同那些妃嫔一樣,更甚至,你還會被萬人唾罵。這樣,你也願意?”
杜時聞擡起頭,再次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的眉間額心也被碎瓷片劃破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滲出來,為他未長開的稚嫩臉上多了幾分妖冶。
只那匆匆一眼,李漁鷗看得并不真切,卻還是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他看着腳下這人單薄的身子,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還要好生養着。
他伸出手來,想要去扶他,卻在看到他一身血污,滿身狼藉的時候收回了手,“行了,你起來吧!這偏殿就不要再住了,寡人會另外給你安排個住處,到了那邊去,好好洗漱一番,不要叫人看了笑話去,好歹也是一宮之主!”
杜時聞低低地應了一聲是,随即再次提醒道:“陛下,請陛下賜名!”
李玉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從今往後,你就喚作‘暮雲’。”
杜時聞低着頭,乖乖應道:“暮雲謝陛下賜名。”
李玉看着對他言聽計從的杜時聞,心裏十分暢快。
往日裏,這人只知道跟他對着幹,脾氣死倔,他有好幾次都想着要不直接把這人直接弄死算了,反正也不聽話。好在現在轉了性子,他也算是沒白費力氣。
這樣想着,他便擡腳走了出去。
門外的蘇總管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自己什麽也沒看見。李玉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哪能不知道他?
他也不想跟蘇總管計較,畢竟蘇總管跟了他這麽多年了。他看也不看蘇總管,吩咐道:“給你們的暮雲主子尋個太醫來瞧瞧身上的傷,小心醫治,別流下疤痕,此外,賜住華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