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悸動
悸動
杜時莺看着四周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頓了頓腳步沒有邁出去。
突然,一陣光亮打在她的臉上,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照進來的。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看着那束光的方向前行而去。
可是她走了好久好久,就要精疲力竭,卻還是沒有摸到出口。她有些疲憊,就要放棄。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聲,灼熱的呼吸、傳出的熱氣就在她耳邊炸響。
杜時莺機械地轉過頭去,羅葳葳那沾滿血污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被吓了一大跳,喘着氣的羅葳葳目光忽然定在她的臉上,杜時莺大氣也不敢出。
杜時莺就慢慢往後退着,一如羅葳葳在羅剎面面前小心翼翼地退着的模樣。
退出去有一段距離了,杜時莺輕輕地出了一口氣,下一秒,羅葳葳便呼嘯着朝她撲了過去。
杜時莺轉身就跑,卻不料前方就是懸崖,她一腳踩空,掉了下去。
破空聲沖擊着她的耳朵,杜時莺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痛意,閉上了眼。
身後傳來羅葳葳狀若惡鬼般的笑聲……
“醒醒!杜時莺!快醒醒!”
杜時莺緩緩睜開眼,眩暈感還沒有消失,她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宋子毓焦急的帶着青黑胡茬的臉。
杜時莺看過他黑臉的、從容的、談笑風生的樣子,卻唯獨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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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邊的裴懷雁正眼也不眨地看着杜時莺,四目相對間,杜時莺想要努力地從他眼中找出什麽蛛絲馬跡,卻什麽也沒看出來。
失望間,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胸口蔓延至她的全身。
原來是宋子毓見她不語,一個激動抓住了她的衣領想要将她提起來逼問,扯住了她的傷口。
杜時莺看着自己被包紮得厚厚的胸口,這才想起來羅葳葳捅她的那刀,原來……那竟都不是夢。
熟悉的窒息感又回到了杜時莺身上。裴懷雁見勢不對上前拉開了宋子毓,對着她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将宋子毓一把拉了出去。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看着明亮的房間,杜時莺伸手,忽略那撕扯胸腔的痛苦,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沒安靜一會兒,隔壁間就傳來了一陣瓷杯碎裂的聲音,随即是激烈的争吵。
說是争吵,也不過是宋子毓一個人的爆發。
想着羅葳葳捅她的那刀,杜時莺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被被子蓋住的細碎的嗚咽細不可聞,只在外面看得出顫抖的輪廓。
隔壁宋子毓還在嘶吼,俄而一聲巨大的摔門聲響起,随後整個房間便恢複了平靜。
杜時莺在被子裏哭累了,被子裏的空氣有些不流通,悶得她有些頭昏腦漲的,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宋子毓和裴懷雁的争執她也沒有留耳朵去聽。
這廂杜時莺剛睡着,她的房間門就被打開了。
馬庚帶着人闖了進來,見她正在睡覺,對着跟進來那兩個女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慢步走近杜時莺。
到了近前來,馬庚看着面前将自己裹作一團的嬌小身子,嘆了口氣,将被子掀開,将杜時莺的腦袋從被子裏挖出來。
動作間,他的手誤觸到了杜時莺的額頭,滾燙的溫度灼燒着他的皮膚。
杜時莺被他這樣一掏,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眉頭高高蹙起,像是睡得不安穩就要醒來。
馬庚見她這幅不安生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想起來了剛剛鬧騰的宋子毓,于是将手伸向杜時莺的後頸窩,一個手刀下去,杜時莺的頭就軟軟地垂下去了。
見杜時莺這般模樣,馬庚這才放下了心,吩咐那兩個女人為杜時莺穿衣打扮,交代完以後便轉身出去了。
樓下裴懷雁正站在客棧門口,身邊站着鼻青臉腫的宋子毓,此刻,宋子毓正雙目憤恨,緊緊地盯着裴懷雁。
裴懷雁權當沒看見。
不多一會兒,馬庚便帶着兩個包袱下來了,身後跟着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身上背着杜時莺。
走近前來,裴懷雁就發現了杜時莺的異常,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馬庚,倒也沒說什麽。
那兩個女人七手八腳地将杜時莺往馬車上放,卻是怎麽也上不去,正着急間,裴懷雁便走上前去,一把将杜時莺抱起來。
懷中的女子很輕,風一吹就要化了似的。裴懷雁冷哼了一聲,上了馬車,将杜時莺輕柔地放在了事先鋪滿了軟墊的位置上。
做完這個,裴懷雁便順勢靠在了她旁邊的位置上。
車外的馬庚見他如此,馬車也不坐了,徑直走向了旁邊的棗紅色馬。
宋子毓看見那棗紅色的馬,又不由得紅了眼眶。
車下的兩個女人面面相觑,随後不約而同地往馬車上擠。裴懷雁聽到車外的動靜,側身掀開簾子,“你們自由了。”
短短五個字,他也沒放在心上,這兩個女人本就是從青樓裏買出來替杜時莺穿衣服的,現下也沒了需要她們的地方。
那兩個女人聽了這話,也不過是愣了一瞬,還是跪了下來,對着裴懷雁磕頭,異口同聲,“求少爺留下奴們吧!”
見裴懷雁不理她們,兩人跪着不住地哀求,畢竟她們這種做慣了活計的,自由了也養活不了自己。
裴懷雁将簾子放了下來,對着馬夫道,“走吧!”
就見那馬夫一揚鞭子,一聲破空聲響起,那鞭子打在馬屁股上,車轱辘緩緩動了起來。
底下的一個女人咬了咬牙,決定作最後一番掙紮。
“少爺留下奴家吧!奴們會伺候少夫人。”
車內一片安靜,她想象中的被接納沒有到來。她雙腿一軟,拉着旁邊那個女人癱坐在了地上。
就聽前面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在她們聽來,卻不亞于天籁,“上來吧!”
聽了他的話,那馬車夫勒緊缰繩,馬車停了下來。
她擡起頭來,就見裴懷雁掀開簾子,背着光打量着她們。
那男子如斯疏離,金光打在他身上,竟不似凡塵中人。她心底一窒,一陣失神。
旁邊的女子見她這般,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她才如夢初醒般,同那個女子一起進了馬車。
她們也算老實規矩,一進去就坐在了裴懷雁和杜時莺的對面。
她們剛坐下,馬車就啓動了,兩個人只好緊緊抱在一起,以免被撞傷。
剛平穩下來,她兩就見裴懷雁正僵硬地抱着杜時莺。
方才機敏轉變時機的那個女人倒是膽大,“少爺與少夫人感情真好。”
裴懷雁沒有理她,只伸手将杜時莺漸垂漸低的頭撈了上來,扶正在他肩膀上。
那女子見他忽視自己,竟也不覺得有什麽,又開口道,“奴家喚作春棠,她叫秋李。少爺若是懶得起名,便就這般喚奴。”
這廂裴懷雁總算是有了回應,他淺淺地點了兩下頭。
就是這個動作,打消了春棠心中不少忐忑。
她打消了顧慮,看着不住搖晃的杜時莺的頭,“少夫人這樣晃着會難受的。”
說着,她大着膽子朝裴懷雁那邊蹭了過去。
她的注意力都在杜時莺身上,沒有注意到裴懷雁的眼神瞬間冰冷下來,見她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只是将杜時莺的頭擺正,然後放到他肩上。
裴懷雁面色這才恢複如常。
春棠沒看到他的變化,秋李可是從頭到尾、明明白白地看在眼裏。
只是也不知道這春棠是用了什麽法子,杜時莺的頭再也沒晃來晃去了,安安穩穩地靠在他身上。
裴懷雁僵硬着身子,感受着脖頸處那抹溫熱的氣息,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方才春棠問的那個問題。
他和杜時莺,感情好嗎?
他這樣問自己,心中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他這樣的人,也配有感情嗎?
不知怎的,出了中順縣往天益縣的道上流亡的人卻沒有很多。
車內的裴懷雁忽然有一絲不安,他看了看還在昏迷的杜時莺,強自壓下那點不安。
車外的馬庚也察覺出來了不對,向身後做了個警戒的手勢。
官道上就只有他們一行人,慢慢地往前行着。
就在這時,宋子毓動了,他突然停了下來,調轉馬頭往回奔去。
馬庚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沒有動作。手下士兵急了,自動請纓要去抓他回來,馬庚只搖了搖頭,帶着車隊繼續前行。
眼下時局不明,不能貿然行動分散了。要是敵人各個擊破,他們一行人都得折在這裏。
一行人就這樣膽戰心驚地行了一段路。
不遠處的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驚鳥撲棱翅膀,一行人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看着馬庚。
馬庚看了看另外一條野草有半人高的岔路,又看了看明顯有埋伏的大路上,犯了難。
就在這時,馬車裏傳來了裴懷雁的聲音,“走官道。”
不知怎的,馬庚這時候竟對裴懷雁産生了一種信任之感。他看了看前方筆直的官道,下令前行。
車隊又緩緩地行了起來。
越走近方才驚鳥那片樹林,衆人就越緊張。
就在這時,一陣白霧彌漫在了林子裏,并不斷往車隊這邊擴散。馬庚想要帶着車隊往回走,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霧氣像帶着生命力一般,動得很快,眨眼間就将整個車隊吞了進去。
雖看不見了,但馬庚身為習武之人,耳力靈敏,自然能聽見那輕盈的腳步聲,踩在腐葉上發出細微的擠壓聲。
走近了些,馬庚勉強能看見他們的影子,高呼小心,以此來提醒衆人,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霎時間,十幾個黑衣人便聽見動靜朝他走了過來,馬庚自是不怕的,主動加入了戰局。
裴懷雁坐在車裏,聽着混亂的腳步聲、喘息聲、慘叫聲,心知再這樣下去定是不行的。
他将杜時莺的頭輕輕地放在馬車壁上,掀開車簾子走了出去。
那白霧還沒散去,車裏的兩個醒着的女子看不清情況,只好縮成一團。
這邊的人看不見對手,對方的人也看不見他們,局勢陷入了膠着。不知啥時候起,那細微的腳步聲停了,林子裏一陣詭異的寂靜。
驀地,一陣破空聲起,無數細密的箭射了過來。怪不得突然沒聲兒了,原來是撤回去改成遠程攻擊了。
馬車裏,杜時莺心口突然傳來劇痛,猛地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兩個陌生的姑娘抱在一團,也沒有注意到她,她痛得沒有力氣,還沉浸在之前的恐懼裏。
她輕輕地往馬車門那邊挪去,趁她們沒發現自己,她要逃!
她剛打開門,就見一支箭朝着她的方向而來。
她的血液一瞬間就涼了,僵住在那裏,避無可避。
她閉上了眼,等待着另一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