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毒
中毒
那只帶着黑色鴉羽的箭裹挾着勁風而來。
一陣冷風過,杜時莺就聽篤的一聲,吓得她一個哆嗦,但預想中的痛感并沒有到來。
她緩緩睜開眼,就見那支箭正明晃晃地插在了馬車的木門上。
距離她的面門,不過一寸。
杜時莺看到這個,不由得覺得自己鼻子隐隐發痛……
她這廂還沉浸在利箭帶來的恐懼中,戰局卻已瞬息萬變。
從射箭到馬車這邊,不過幾個呼吸,就聽遠處弓箭手唰唰唰地倒下一大片。
等杜時莺回過神來的時候,裴懷雁已經帶着滿身血污從漸漸稀散的白霧中走了出來。馬庚亦是如此,垂了頭跟在裴懷雁身後。
待裴懷雁走近前來,山風卷着一股濃郁的血腥氣直沖杜時莺鼻腔,熏得她睜不開眼,內心一陣翻湧。
她捂着嘴,才将将壓下去那本就無多的食物與膽水。
裴懷雁見狀,便就在車下脫下外袍,将它扔得遠遠的,做完這些,他才上車。
杜時莺看着他上來,又見馬庚死沉着臉,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往周圍一打量,杜時莺好像明白馬庚為啥喪着一張臉了。
就見他帶來的那一隊精銳,已經折損過半了。三三兩兩的互相攙扶着站一塊兒,垂頭喪氣者有之、傷痛皺眉者有之。
杜時莺見此,心中有些不忍,卻也沒有辦法去說些什麽,只撇過頭,這一轉,杜時莺便看見裴懷雁漆黑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一動不動。
她看着裴懷雁,卻總覺得他有些不太正常,一時半會兒卻又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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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自壓下心中異樣的感覺,索性閉上眼,誰也不看。
出個門,咋這麽不省心呢?
她剛閉上眼不久,馬車便動了。
若她此時掀開馬車簾子便會發現馬車行得很慢,一群殘兵拖泥帶水地跟在馬車後面。
也不知道為什麽,從方才混戰以後,這馬車便不穩了,走走停停搖搖晃晃,杜時莺搖着搖着就感覺馬車架子快要散架了。
一陣困意襲來,杜時莺正昏昏沉沉中,迷迷糊糊就覺得身上重了起來,像是馬車架子真的倒了下來。
那架子越來越重,漸漸地,杜時莺便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了一般,她努力地睜開眼。
待她看清楚情形後,便苦笑一聲,那哪兒是什麽馬車塌了?那就是裴懷雁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還沒意識到什麽,只當裴懷雁是睡着了,就拿手去推搡裴懷雁,想把他叫醒。
她的手并沒有什麽力氣,裴懷雁在她手裏卻像一灘爛泥一般,沒有骨頭架子似的亂晃。
那混沌的腦袋驀地被什麽擊中一般,杜時莺費力地捧起裴懷雁的頭,想要将他放在馬車靠背上。
待看清裴懷雁那張臉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指只見裴懷雁那張瘦削的臉有些浮腫,嘴唇已經烏青了,饒是杜時莺再沒有經驗也知道他這多半是中毒了。
她也顧不得什麽了,掀開馬車簾子便是一陣大喊,“馬将軍!世子他好像中毒了!”
聽見這話,馬車夫也耽擱不得,靠着路邊停了下來。
她這一嗓子,并沒有将裴懷雁喚醒,倒是旁邊兩個被吓暈的女子被她吵醒了。兩個人正坐在那裏,看着裴懷雁這可怖的面色大氣也不敢出。
杜時莺還在等馬庚進來看,就覺得眼睛突然一花,一眨眼,馬庚就已經進到了車裏。
原來是從車窗外面翻進來的,杜時莺看着那大開的車窗,在心裏慶幸還好這車窗大,不然以馬庚這體量,怕不是要卡住。
杜時莺這般想着,就覺得有個涼飕飕的視線往她這邊瞟,她順着看過去,就見馬庚面色冷凝地看着她。
杜時莺一口氣吊着,憋得胸口的傷口生疼,她看了看緊閉雙眼的裴懷雁,了然,忙擺擺手,“不是我!”
馬庚瞥了她一眼,轉而将視線往裏看去,他那目光攝人,杜時莺都不敢對着看,只好順着去看那噤若寒蟬的兩人。
春棠和秋李可是見着這殺神殺人才暈過去的,見他這般盯着自己,渾身顫抖如篩糠,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杜時莺這才細細地打量起來了她們,只是此時兩人都瑟縮着,臉也深深地埋進了肘彎裏,看不清。
馬庚見她們這樣,長嘆一口氣,一只手架住裴懷雁,一只手在他周身摸着。
也沒有什麽明顯的傷痕。
杜時莺就見他越摸,臉色越沉,便跟着盯着,半點不敢松懈。
這廂馬庚剛把裴懷雁翻了個個兒,杜時莺便驚叫了起來,一只手指着裴懷雁垂下來的手,馬庚跟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就見他的手心劃開了一道烏黑的口子。
那口子并不深,只是微微擦破了一點點皮,饒是這般,毒發的速度也挺快的。
馬庚見到這傷口,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
杜時莺就見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出了馬車。
她心底不由得疑惑,這是怎麽回事?裴懷雁已經沒救了嗎?正疑惑着,就見馬庚去而複返,手裏還拿着一支箭。
她不由得向後退了退,就見這馬庚拿着箭離她越來越近,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便見馬庚将那箭頭掉了個頭,将箭柄對着她,示意她拿起來看。
杜時莺見他不是遷怒于自己要殺自己滅口,這才松了一口氣,接過那箭,細細地端詳着。
那箭身粗糙,沒神魔可看的,唯一值得一點注意的便是那沾了點血的箭尖。
杜時莺看着那染血的箭尖,又看了看裴懷雁手上的小傷口,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什麽。
她看着昏迷的裴懷雁,心中一陣酸澀,她好像,欠裴懷雁的越來越多了……
将箭拿給杜時莺後,馬庚又轉身出去了。
杜時莺就那樣坐着,一會兒看着那箭,一會兒看看裴懷雁,看着他的頭不停地晃動,她竟覺得他這樣會難受。
便自己攬過裴懷雁,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也許會好過一點。
自馬庚走出去以後,馬車又開始前行。杜時莺極力忽略着心口傳來的痛楚,轉移注意力般看向角落裏那兩個女子。
也許是不久前才為她換過衣服的緣故,春棠并不怕她,“少夫人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杜時莺眼底漸漸浮上來疑惑,随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
又聽春棠道,“少夫人太過羞澀,連衣服都不讓少爺換,還是我們姐妹來的。”
杜時莺恍然,原來是這樣,便敷衍地點點頭,她實在沒什麽精力去應付她們了。
春棠倒是不怯,見她這般,熱絡道,“少夫人累了吧?要不換我來?”
這話一出,杜時莺便下意識地将手一收,圈緊了裴懷雁。
等她回過神來,見自己這般模樣,又見春棠的神色,這才覺得不妥,讪讪地松開了手。
春棠卻沒有伸手過來接裴懷雁,方才杜時莺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她想要待下去就要老老實實的。
馬庚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時辰。等他回來的時候,杜時莺的眼睛皮都已經在打架了。
馬庚鑽進馬車,帶回來了一陣冷氣,那冷氣直往杜時莺脖頸裏灌。
她打了一個冷戰,便清醒了,再擡眼一看,馬庚那烏黑色披風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
許是瞌睡沒睡醒,她好像看見那鼓鼓的東西動了動,這般想着,杜時莺便又揉了揉眼,就見那披風又動了動,從裏面鑽出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童子。
此時那童子鬓發散亂,正惡狠狠地盯着馬庚,許是披風裏不太透氣,捂得他臉有些紅,看起來有些純稚。
馬庚并沒有給他什麽緩沖的時間,将他往前推,讓他看裴懷雁的情況。
誰知那童兒看到裴懷雁的樣子便咋咋呼呼叫了起來,“沒得救了!”
他雖面目純真,說出來的話卻不甚好聽。杜時莺聽了這話,心中也不好受。
就見一陣銀光一閃,一柄細長的銀色的劍就架在了那童子的脖頸上。
那童子也不知道是何身份,劍橫脖頸了也不怯,倒挂上了一抹笑意,“準備棺材替他收屍吧!”
不知怎的,杜時莺見他這般,忽然覺得他似乎有辦法可以治裴懷雁,當下從懷裏掏出了幾顆糖,伸出手去,“弟弟,來吃糖,這位哥哥沒有壞心思的。”
曉寒見她拿出來糖,嗤之以鼻。心裏一陣不屑,感覺這些人腦子都有問題,深夜被擾讓他有些不耐煩,卻還是甜甜笑着,“姐姐傷口發炎了呢!若是不好好處理,就會跟這位一起長眠哦。”
他說着,看着裴懷雁不住地搖頭,杜時莺聽他一句一句全是咒話,心中也有些氣,看着裴懷雁卻還是壓了下去。
“弟弟,你就幫忙看看吧!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的!”
曉寒看着她濕漉漉的眼睛,覺得跟自己以前養的那只兔子一般,不由得有所觸動,又想起師父閉關的那句話,在心裏想了想,覺得可以幫忙。
只是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只正色,作苦惱狀,“可是,我的行醫藥箱沒有帶來。”
馬庚一聽他這話,覺得有機會,便抖了抖披風,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杜時莺和曉寒聽着聲兒轉過去。
就見馬庚面前堆了一堆小盒子,有的盒子沒蓋緊,沖在地上便開了,露出裏面明黃的絹布和嬰兒手臂粗的山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