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端倪
端倪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吾怎的從未見過你?”
杜時莺愣了愣,仔細地端詳起來眼前開口的婦人。
她一身素白,全身無一件配飾,只腕間帶着一串佛珠,被盤得光滑透亮。
她眉目間隐隐帶着苦意,眉頭苦鎖,眼眸間帶着些看透世間的明悟,只是不知怎的,杜時莺看着她,竟心生親近之感。
杜時莺努力忽略心中的那一絲異樣的感覺,仔細在腦海裏回憶與這位婦人相關,卻沒有搜索到一分一厘關于這位婦人的印象,她便可以确定,自己是從未見過這位。
“這位夫人,您恐怕是認錯人了吧!進屋坐,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她近乎是逃也似的離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慌亂,好似不離開就會發生什麽事一般。
留下身後思緒萬千的顧風語。
顧風語站在那裏久久未動,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在了何處去。直到相熟的禦史夫人王清斂挽住她的胳膊,邀她去賞花,這才将她喚醒。
她依舊看着那個方向,一把回握住王清斂的手,她的手都在顫抖,那雙通透的眸子裏閃起無盡的希冀,“你說,當年顧家那苗子,是不是還活着啊!”
王清斂聽見她說這話,連忙要去捂她的嘴,又氣又急,低聲訓斥,“你不要命了!敢在這裏說當年顧氏一案!”
見她仍是不死心,王清斂又開口,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皇上為了追逃顧氏餘……後代,将皇城四周村落排查了個幹淨,最後将西南邊那西水村全村都屠了!最後就剩那一個丫頭片子,還那麽小,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顧風語搖搖頭,眼睛裏滿是不認可,執拗道,“話也不能這兒樣說,至少沒有找到那丫頭兒的屍體,總還是有希望的。”
她這樣說,王清斂也沒得說了,又聽她絮絮叨叨,“我今兒瞧着,剛剛走去那丫頭兒,像極了我大姐。”
王清斂一急,就将手從她手中抽出來,用力地拍她,“你糊塗啊!那可是裴國公府世子新立的側夫人,聖上賜的婚,你這不明不白的話,叫人聽了去,可不是害了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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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一說,顧風語也頓覺不妥,忙咽下話語,拉着她進了內室。
*
早已回到春辭居的杜時莺并不知道她們的談話,只匆匆進了裴懷雁的門,轉身合上。
羅葳葳正為裴懷雁換藥,見了她來,便将手中的布帶交給了她,自己退了下去。
杜時莺也不扭捏,上前一步,就用布帶将裴懷雁纏了個嚴嚴實實。
羅葳葳在旁邊見了,笑出聲來,調侃她道,“嫂嫂這是防賊,生怕別人瞧了小裴哥哥去。”
聽了這話,裴懷雁将身旁的被子扯了過來,蓋住自己精瘦的上半身。
杜時莺見狀,本來心裏什麽也沒有的,如今倒顯得自己做了什麽似的,渾身不自在,當下便扭了頭去,啐羅葳葳一口,“初見你還不是這般,如今倒愈發顯得不聽話了。”
羅葳葳調皮地笑笑,又聽她道,“不如早早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省得不讓人省心。”
她一下子就垮了臉,也沒再回杜時莺的話,杜時莺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卻也怕自己越描越亂,當下也不再說話,空氣中散滿了難捱的沉默。
杜時莺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總也找不到合适的實際,只得去看站在一邊的宋子毓。
宋子毓倒是恢複了一貫的黑臉狀态,從杜時莺進來就站在一邊不發一言,杜時莺說錯話了,他也沒什麽表态。
杜時莺這樣想着,便又看了一眼羅葳葳,心中只暗暗惋惜,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這般想着,杜時莺搖了搖頭,将手中的東西放好,伸手去替裴懷雁掖被子。
就聽裴懷雁輕咳一聲,“我要休息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杜時莺就感覺自己手上一輕,原是他自顧自的将被子扯了去,自己給自己蓋上了。
按理來說,受傷了本不該自己去用力。
但杜時莺想,裴懷雁并非凡人,不然怎會明知自己受了傷,還要出門去迎賓。
杜時莺不知怎的心中就有一股火氣,這股火氣來得毫無厘頭。
她也并不知道原因,只覺得裴懷雁不夠愛惜自己的身體,但是她又沒有理由去說人家,畢竟弄傷人家的罪魁禍首還是她自己。
這些被子裏的裴懷雁并不知道,他自己将自己裹在被子裏,好似這樣就可以将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
就在杜時莺想要将宋子毓和羅葳葳一起攆出去的時候,就聽見門外傳來了一聲呼,“世子爺,老身來看你來了!”
杜時莺連忙迎将出去,心裏直犯嘀咕,有什麽好看的啊,将人放在門口站了那麽久,現在又要來打擾人家休息。
她有些生氣地打開門,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精神老頭兒站在門口,于是連拒絕的語氣都放得格外的溫柔,“老伯,世子已經睡下了。”
王向山摸摸自己花白的胡須,搖了搖頭,“那老夫也不便打擾了。”說罷就要轉身離去。
杜時莺松了一口氣,正要關門,就聽裏間傳來裴懷雁的聲音,“快請丞相進來。”
杜時莺臉上有些挂不住,卻還是側身将人引進去。
就見這王向山直直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發毛。
好不容易走進去,杜時莺便要帶着宋子毓和羅葳葳離開,就聽見王向山沉聲,“側夫人還是盡量待在國公府裏,不要出去抛頭露面,免得招來不必要的禍端。”
一聽他說這話,杜時莺登時沒了好臉色。
她原本以為這人只是不太禮貌,可誰知這人竟然如此迂腐陳教。
她敷衍地回了一聲,行了個禮,那禮行得歪歪扭扭,是不大尊重這個小老頭兒的。
待到他們三人出了去,杜時莺将門關上,就聽見這人在房間裏大肆評價她的禮儀禮教。
氣得她再也聽不得什麽牆角,只拉了羅葳葳,氣沖沖地跑到荷塘中心的亭子裏去。
一進去,杜時莺就坐在了凳子上,羅葳葳見她這般,也不坐了,站在她背後為她捏肩膀消氣,“你又何必與他計較?”
杜時莺一坐下,就聽見她說這話,心頭的憋屈此刻也不願意再忍了,她一手揮開羅葳葳的手,“他是丞相,我就不應與他計較?”
羅葳葳搖搖頭,坐到她對面去,“嫂嫂怎的說這樣的話,你把我羅葳葳當什麽人了?”
杜時莺見她不悅,心中也有些抱歉,只是要她承認官大就要讓着,那這官,也只得讓她在表面上屈服。
杜時莺這樣想着,臉上仍是不服輸,就聽羅葳葳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嫂嫂現下是國公府的人,稍有差池,小裴哥哥都保不了了你。”
杜時莺扭過頭去,她當真是那種闖禍不斷的人麽?
“王丞相這人,脾氣是差了點兒,但是心還是好的,宋伯伯在朝中可欣賞他了。興許是确實有什麽事,他才用這話點你呢!”
杜時莺原想着羅葳葳竟為他開脫,心裏更是悶得慌,後又一香,興許是真有些什麽也說不定?畢竟許宴知說過,朝中老兒好咬文嚼字,暗示人。
倒是怎麽個暗示法,許宴知也未曾與她說過,就說反正她以後也不會接觸到,便也懶得與她說。
杜時莺這樣一想,滿肚子火氣就轉移到許宴知身上去了。
遠在天益縣的許宴知只覺得自己背後一涼,打了個噴嚏,便拆開了手中的信件。
看罷,他将手中的信紙湊近了旁邊的蠟燭,看着它化成了灰燼才轉過身,寫了一封回信。
他又轉身又從籠子裏面挑了一只紅嘴唇的信鴿,将信綁在它的腿上,放了出去。
看着信鴿遠去的方向,許宴知陷入了沉思。
杜時莺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微風拂過荷塘,驚起裏面的游魚。
宋子毓遠遠地站在荷塘邊上,看着她們這邊。
“你不打算表明心意嗎?”
良久,杜時莺才吐出這麽一句話。似乎是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對面的羅葳葳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在杜時莺以為她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她才終于像回過神兒了一般。
只見她苦澀地笑笑,輕描淡寫回答,“也許是一輩子都不會吧!”
杜時莺下意識地安慰她,“不會的。”
羅葳葳有些吃驚,“為何?”
杜時莺也不知道是為何,她只覺得不會,要讓她說為何,她也說不出來。
她只知道,宋子毓會毫不猶豫地擋在羅葳葳面前,護她安危,就像她父親為了給母親留下一條生路,自己葬身在了火海裏。
她想,那就是一生歡喜吧!
而她才是要注定孤身一輩子了。先別說她就囚困在這籠子裏,就算裴懷雁遵守承諾那又怎樣?二嫁之身,誰人敢要?
要說自己是做戲,誰會信?堂堂世子爺,選誰做戲不好?非要選你?
杜時莺知曉自己陷入了死胡同,可她不太想走出去。她心中的那一絲火苗兒,在這番覆滅下,徹底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