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狡詐
狡詐
只見裴青山三兩步跨下車,便弓着身子,右臂高高舉過頭頂,作彎曲狀。
杜時莺見他畢恭畢敬的态度,心裏不由得有些好奇。
裴青山已經官至國公,承襲爵位,自是無上榮耀,這車裏究竟是何等金尊玉貴的人,才能受得起他這一躬身?
正這樣想着,就見一只手掀開了簾子,那只手上帶滿了翡翠扳指,種水出奇的好,在日頭的照耀下,幽深通透,仿佛多看一眼,便要涼上一分。
緊接着,就是滿頭珠翠的一個腦袋頂了出來。
她眼神桀骜,輕輕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墜子流蘇,見沒落下一個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随即将手輕輕下放,搭在裴青山手上,走了出來。
她一身緋紅衣裳,上面大片大片金絲勾勒的鳳凰,像極了出嫁之時的模樣。
杜時莺看着她下馬車,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的步搖金釵在搖晃,頭皮一陣一陣撕扯的疼。
兩人帶着兩個仆從緩緩行了過來。
兩人步調出奇地慢,那滿頭釵環叮當作響,悅耳清脆。那女子似乎是很滿意這樣的效果,眼睛微微眯起。
還未行至跟前,杜時莺就見宋子毓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那兩個侍從也扶着裴懷雁跪了下去。
杜時莺看得眉頭一皺,這說好聽了是慰問世子傷情的,說的不好聽就是專程來折磨人的!讓一個傷患不好好休息,反倒站在這大門口迎客!
她這邊正義憤填膺,就感覺自己袖子一重,她轉過身,原是青從正跪在地上,示意她也跪下來。
她心裏有些犯嘀咕,卻也知曉此人必定來頭不小,也只好聽青從的話,跪了下來。
剛跪下還沒來得及挺直腰板兒,就聽見宋子毓朗聲開口,“下官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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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懷雪用她那長長的鑲嵌了白玉石的保甲撩了撩鬓邊被風吹亂的頭發,輕笑一聲,“宋将軍瞧瞧,本宮今日,是不是要比那珍妃,還要美上幾分?”
她這樣輕佻,笑着問,宋子毓的頭卻始終低着,不敢擡起來半分。
見他這般,陳懷雪似有些無趣,複又将手搭上裴青山從未放下去的手,失了耐心,“都說你宋将軍如何如何讨巧,本宮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見她發難,宋子毓更是一句話不說,只将頭深深低下去。
見他軟硬不吃,陳懷雪終究是失了耐心,她擡起腳,就要朝宋子毓踹過去,就聽見身後一陣噼裏啪啦的亂響。
聲響一出,陳懷雪身後那兩個侍從便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警惕地朝四周望着。
軟劍一出,杜時莺就看見裴青山的臉黑了。
怕這周圍真有什麽刺客,陳懷雪有些驚慌,四處張望着,頭上的步搖随着她的大幅度動作一陣叮當亂響,擾得人心煩。
但看着這裏這麽多人,她便也很快就鎮定下來,掃視一圈後,她帶着怒氣開了口,“誰?給我出來?”
杜時莺跪的位置比較靠後,斜着眼望去,發出聲響那邊露出一片衣角,杜時莺這才想起羅葳葳方才還在石獅子後面,那片衣角随着風飄來飄去,好似在顫抖一般。
見那兩個侍衛拿着軟劍緩緩朝羅葳葳走過去,杜時莺暗自為她捏了把汗。
就在這時,羅葳葳自己跳了出來,其中一個侍衛受了驚,一把就将軟劍揮了過去。
宋子毓見狀,也跪不住了,一個起身,三兩步上前将那軟劍橫向一拍,那劍便應聲斷了。
宋子毓動作之快,杜時莺根本看不清,只見一抹銀光閃過,那劍便斜斜地飛了出去。
劍雖然斷了,那侍衛卻收不住力道,依舊是朝着羅葳葳撲去。
羅葳葳方才走出來,還沒搞清楚情況,正要解釋,卻覺得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的時候,宋子毓便擋在了她跟前。
她知曉方才情況緊急,若是不讓她解釋清楚,也有可能連累宋家,正要推開宋子毓就聽哧地一聲,刀劍入肉。
杜時莺見狀,心急如焚,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又見裴青山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無動于衷的樣子。
身邊卻傳來了一聲悶悶的撞擊聲,杜時莺視線被吸引而去,就見那兩個士兵扶着裴懷雁的手緊繃着。
羅葳葳緊張地看着宋子毓,看着他強忍痛意的樣子,眼裏盈了淚水,放棄去查看他的傷勢,繞開他便直直地對着陳懷雪跪了下去,“臣女羅氏葳葳,拜見皇後娘娘!”
陳懷雪踏着小步子,在裴青山的扶持下走了過來。
她在羅葳葳面前站定,伸出手,輕輕挑起羅葳葳的臉,連聲啧嘆,“這張臉,倒出落得标致,不知這将軍府,能否容得下這般傾城色的美人兒。小家夥,你還未曾婚配吧?”
羅葳葳聽了這話,臉上血色盡失,忙磕頭求饒道,“皇後娘娘,臣女錯了,求皇後娘娘高擡貴手……求皇後娘娘饒了臣女吧!”
陳懷雪臉色冷了下來,語氣也帶着絲絲不善,她近乎是有些咬牙切齒,“你是說本宮在欺負你?堂堂護國将軍府上的貴女,竟躲在國公府蓄意刺殺本宮……”
她緩緩伸出腳,将它輕輕放在羅葳葳瘦弱的肩膀上,慢慢地往下壓,然後蹲下來,湊在羅葳葳耳邊,輕聲道,“你說,這事要是被聖上知道了,不曉得又要生出好些事端。”
羅葳葳被她踩在地上無法動彈,因為哭泣巴掌大的小臉漲得通紅,此刻又染了塵泥,髒兮兮的,不由得讓人心生憐惜。
陳懷雪見她這樣,心裏快感更甚,一擡頭,就見宋子毓冷得像是要殺人的眼神,她亦不懼,嬉笑着問他,“你現在說說,本宮和珍妃,孰美?”
宋子毓低下頭,緩緩行了一禮,“自然是皇後娘娘您,娘娘國色天姿,舉國望去,無人能比。”
雖明知是奉承話,陳懷雪見他吃癟,心裏也暢快得緊。
見折磨他們也沒個什麽樂子,陳懷雪便将腳從羅葳葳身上拿開,羅葳葳這才得以喘口氣。
裴青山全程充當人形扶手,見她将該折磨的都折磨盡興了,才開口,“今日,賤內在內室設宴款待,娘娘不如移步內室,那裏的相熟,更有趣味。”
陳懷雪瞥他一眼,“也好。”
說完這話,她無視了裴青山伸過來的手,轉頭對着另外那頭的杜時莺開口,“那邊那兩個小丫頭,不要跪着了,來扶本宮。”
說完這個,她又像是才想起來那邊裴懷雁還跪着,又拂手,“都起來吧!跪着幹嘛?”
那兩個侍衛才将裴懷雁扶起來。
杜時莺見狀才放下心來,她跪久了腳有些麻,走路慢吞吞的,陳懷雪好生不耐煩,訓斥道,“快點!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
杜時莺見識到她剛剛無理取鬧的樣子,深知這位皇後的秉性,只得忍着千百只螞蟻在爬的酥麻感覺,快步走過來,扶起陳懷雪的手。
裴懷雁掙開那兩個官兵的手,踉踉跄跄地走上前來,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皇後娘娘,您有所不知,這是陛下賜婚下臣的夫人,并不是什麽丫頭。”
陳懷雪看了看低眉順眼的杜時莺,心裏也覺得無趣。
卻還是不給好臉色,她揚了揚眉毛,狀若無意地問,“新婦就不能為本宮作扶?你父親都作了,她如何不能?”
一聽這話,裴懷雁都還來不及辯駁,杜時莺就連忙搖頭,在臉上擠出一抹紅,故作嬌羞道,“娘娘有所不知,妾身是側室,世子爺又是真心待妾身好,便總要在旁人誤解妾身身份時替妾身辯解兩句。”
杜時莺這一番話,逗笑了陳懷雪,她瞥了一眼裴懷雁,咕哝道,“倒是個癡情種子。”杜時莺便當做沒有聽見,恭敬地引陳懷雪進府。
陳懷雪一身光鮮亮麗,喜氣洋洋,身後跟了一群破的破,髒的髒,傷的傷。
好不滑稽。
陳懷雪穿得大紅喜色,身子卻十分瘦弱,杜時莺只感覺自己扶着的那只手柔弱無骨,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兒重量。
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大意,見着了這位皇後無端發脾氣折磨人的樣子,可不敢再讓她當面發一遍。
短短幾十步路,硬是讓這一行人走出了上千步的感覺。
等到了迎客堂,杜時莺額角以隐隐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正面對着門這邊與貴婦人交談的蘇雲棠一眼就瞧見了陳懷雪,連忙鋪出笑臉,往這邊迎了過來。
衆人也好奇,這究竟是何方神聖,好大的排場,竟引得國公夫人親自出門去迎接,只是當他們看見庭外來的是何人的時候,撲通撲通就像下餃子一般,紛紛跪在了廳堂內。
杜時莺倒是被這陣仗吓了一跳。
畢竟誰能想到這些方才還對她愛答不理的高門貴族現在竟然在她面前齊刷刷地跪下呢?雖然跪的并不是她,這也不妨礙她心裏小舒暢一把。
到了人前,這位皇後娘娘倒是十分賢淑端莊的。
只見她宣了免禮,就同幾位高官家眷湊到一堆去話家常了,也不要杜時莺的伺候了,杜時莺得了閑,便去找裴懷雁。
她正要走出門去,一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手便憑空伸了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