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分食
分食
杜時莺在房間裏看了一下午的書,直到裴文叫她吃晚飯。她神色恹恹,打開門,回了裴文不吃,又回過身去看書。
裴懷雁依舊沒回來,裴文也不知伴讀至何時,只得自己先行熱了午時未吃完的菜食,同沈靜秋一起吃罷。
到了晚上,蟲魚俱靜,杜時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胃裏翻湧的酸水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披上襖子,将腳套進鞋子裏,便要出去找些吃食。
三月天,楊柳月,夜晚天涼如水,杜時莺打了個哆嗦,捂緊襖子,加快了腳步。
直到進了廚房門,杜時莺才吐出一口氣,氣息有些不穩地去翻找晨起烙的餅。
月光照在窗戶上,透進屋子裏,隐隐約約能看到櫃子,卻看不真切。
杜時莺暗自懊惱,早知道就點燈過來了,何必省那點子燈油?
憑着記憶,杜時莺将手伸進櫃子裏摸索着,直到摸到那塊紙包,她心裏一喜,正欲拿出。
下一刻,她的動作卻靜止在了這一瞬。
她看見了窗戶旁邊投射下來的陰暗倒影,輪廓像人一般。
杜時莺只覺得一頭冰水澆在了頭頂,從頭涼到腳,涼透四肢百骸。霎時間,那些民間傳說、鄉野怪談都齊齊出來,在她腦子裏逛燈會,熱鬧得很。
杜時莺汗毛倒豎,每一根都像是在預警,讓她快跑。
可她的腳是軟的,好像是剛剛穿堂的風,吹酥了她的骨。
她咕嚕嚕轉動了眼珠子,用嘴喘着氣,忽覺自己還有一張嘴,忙想要張嘴呼叫,窗邊的那影子卻動了,精準的捂住她的嘴,“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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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在很長的時間裏,其實只不過一瞬。
杜時莺感受到嘴唇上傳來的熱度,放下了心,不是鬼便好。又聽見裴懷雁刻意壓低的嗓音,徹底放下戒備,不料這一放松,小腿就是一抽,失去平衡歪了去。
眼看着往裴懷雁的方向倒去,杜時莺閉了眼。
伸手,她對着裴懷雁就一把推了過去。
她起來了。
由于反作用力下,裴懷雁又捂着她的嘴,雙雙借力卸力,只有裴懷雁一個踉跄。
為了維持平衡,裴懷雁松開了捂着杜時莺的嘴。
杜時莺大呼兩口氣,有些不滿,“大半夜的,來廚房吓人幹嘛?”
夜起的杜時莺雖受了驚吓,人還是迷糊的,聲音嬌柔懵懂,帶着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裴懷雁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有些餓了。”
杜時莺詫異地看着他,看不見他眉目神色,只覺得有些好笑。
她便也笑了。
女子的笑聲在安靜的庭院裏顯得格外敞亮,裴懷雁被笑得面上爬上了薄紅,延伸到耳根子後面,緋紅一片。
可惜,杜時莺看不到,若是看得到,必定會笑得更加大聲。
笑罷,她一屁股坐地上,将油紙包打開,将裏面的三個餅拿出來,遞給裴懷雁一個,随後自己也拿出一個來吃。
身邊那影子頓了好一會兒才跟着她坐下來,好似在猶豫。事實上裴懷雁只是蹲着。
餓了大半天,杜時莺早已饑腸辘辘,雖說她一口吃得少,卻是吃蠻快,沒一會兒,一張餅就吃完了。
她舔舔嘴角,又去拿最後一塊餅。想了想,她還是将餅對半掐開,遞給了裴懷雁半塊。
對面那手有些緩慢,伸過來接住餅。杜時莺往旁邊看,依舊看不清裴懷雁神色,只得放棄。
吃完第一個餅,杜時莺方才覺得饑餓感消退,她敞開話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問。
“東宮裏沒有好吃的膳食嗎?”
裴懷雁答:“帝儲當養之,不宜過度奢靡。”
杜時莺嚼冷餅子嚼得腮幫子疼,她用手撐着,歪着頭看向他,“吃了什麽?”
對面沉默了,似乎是在回憶。
杜時莺也不急,有一下無一下地嚼餅子。
良久,裴懷雁才開口,“油焖肘子,醬香什鵝,醬燒乳鴿……”
“停!”
杜時莺咽了口唾沫,點住他的話。那不叫過度奢靡?
那叫什麽?
究竟是什麽樣的規格,才能配得上“奢靡”二字?
窮養的杜時莺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聽了這話。杜時莺光是想着肉便垂涎欲滴,便愈發襯得嘴裏的餅沒滋沒味兒,味同嚼蠟了。
她費力地咽下最後一塊餅,只覺得梗得慌,但好在還是吃完了。
她拍拍手,站了起來。
見裴懷雁不動,便隔着衣服去拉他手腕,畢竟師徒情分還是要顧的,她可沒地兒再找一位夫子了。
裴懷雁順着她的力道站了起來,只是動作有些僵硬。
杜時莺并未注意到,她将人拉起來以後就拍了拍手,準備回屋睡覺了。
“裴夫子還是早點休息得好,明兒還要早起呢!”
裴懷雁深沉道,“嗯。”
杜時莺走出門去,想要給他拉門,便見他還在原地。也就由他去了,世子也許是喜歡夜風吧!
杜時莺這樣想着,一股穿堂風吹過來,吹得她渾身戰栗,當下也顧不得世子不世子,夫子不夫子了,撒開丫子就跑回了自己房間,蓋住了被子回暖。
直到腳步聲消失以後,裴懷雁才長籲一聲,将早已僵硬麻木的腿試探着往前探。
剛走一步,那又麻又酸痛的感覺便沖出雙腿,席卷全身。裴懷雁不由得打了個顫。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往外挪,窗外一輪彎月,月光明亮,照亮了他回房的路。
只是這彎月,不知是在為他照明呢?還是在偷偷取笑他。
*
翌日
裴懷雁起得有些晚,連早膳都來不及去杜時莺那裏順,便匆匆奔出府去。
裴文還是在哪裏牽着馬等着他。
他接過缰繩,習慣性地伸出手,裴文一愣,撓撓頭,“杜姐姐不是在做嗎?我沒準備……”
最後幾個字說的極小聲,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
是了,他家公子對早膳向來不上心,昨兒吃了杜姐姐的餅,明顯的興致變好,這不今天杜姐姐還是烙餅嘛!這不能怪他!
裴懷雁眼中閃過不耐,飛身上馬,夾了一下馬腹,駿馬吃痛,在官道上狂奔了起來。
裴文看着他坐得穩當的身子,想要出言提醒,馬已經奔出老遠了,裴文只得作罷。
只在內心狂嚎:公子你暴露了你會騎馬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