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卑職無意冒犯娘娘
卑職無意冒犯娘娘
沈路遙揮動手臂,帶着溫時玉拼命往岸邊游,可水底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更加強勢地将她往下拽。
隔着水,陽光分成幾縷四散開來,再逐漸微弱,最後隐退于黑暗。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驚恐,開始不知所措地四處亂劃。
冰冷的溪水就像密密麻麻的蟲子,爬進她的耳朵,鑽進她的鼻子和喉嚨,她的肺部承受着炸裂般的疼痛。
身體無盡下墜,她的手伸向那越來越遙遠的光芒。
逃不掉了嗎?
沈路遙牽着溫時玉的手,漸漸閉上眼睛......
*
一路颠簸,耳畔盡是車轱辘滾動的聲音,沈路遙動了動手指,最終還是昏睡過去。
村口,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從石階上站起身,他兇神惡煞般地擋在江林面前,寸步不讓。
“江林,你怎麽能帶兩個外人進村?”
“這可是兩條人命,我怎能見死不救?上一代的恩怨,沒必要讓兩個無辜的外鄉人付出生命代價。李雲,你還是快些讓開吧。”
江林皺着眉握緊拳頭,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讓開?我偏不!”李雲冷哼一聲,他上前一步,不屑地指着江林的鼻子道,“就憑你這娘們兒似的身板,能把我怎樣?老子今天就是不讓他們進!”
沈路遙被激烈的争吵聲驚醒,她模模糊糊地從板車上坐起身,一臉茫然地看着僵持的兩人。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下,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們......”
“既然醒了,還不快滾!”李雲惡狠狠地盯着沈路遙,仿佛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位公子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你現在把他們趕出去,豈不是讓他白白送命?”
“你想造反不成?可別忘了,我爹才是村長!”
“李雲!”江林怒不可遏,可在李雲的壓迫下,卻只能忍氣吞聲。
沈路遙大致明白了當下處境後,她輕咳幾聲,對江林緩緩道:“小兄弟,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這附近可還有其他能落腳的地方?”
那壯漢不待見他們,她也不想留在這裏受別人的氣,那便換個自在些的地方。
“這附近只有我們這一個村子,翻過涼山後就是甘山,甘山上有個甘山寺,可供香客落腳。但此地路途遙遠,這位公子傷勢過重,恐怕撐不到甘山寺。”
沈路遙聞言心下一驚,她面露難色,低頭查看溫時玉的傷情。
他肩膀的傷口已然泡得發脹,雪白的肉向外翻,看着十分駭人。她伸手觸碰他的臉,指間一片滾燙。
糟了,溫時玉要出事了......
“你到底要如此才能準許我們進村子?”她擡起頭,朝李雲焦急地吼道。
“我們村子不收留外人,這是祖上的規定,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看着李雲輕蔑的樣子,沈路遙氣不打一處來,她知道進村之路困難重重,便咬緊牙關對江林問道:“可否為我們弄些傷藥來,再租一輛馬車?”
“有傷藥,但是沒有馬車,牛車行嗎?”
“行,多謝。”
沈路遙朝他點點頭,便俯身照料起溫時玉,她一只手摟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輕撫他憔悴的臉龐,滿眼都是自責。
敵人尚在暗處,她和溫時玉不能過多地暴露行蹤,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也不知道臨川他們現在是否安全,雙方什麽時候才能重聚。
都怪她不好,沒能在危險中護住自己,他的傷都是因她而起,是她拖累了他。
溫時玉似乎感受到沈路遙的落寞,他有些不安地與她貼在一起,用手臂環住她的脖子,親昵在她柔軟的頸窩裏蹭了蹭。
“殿下?”沈路遙驚喜地試探道。
他始終閉着眼睛,沒有用語言做出任何回應,他享受着沈路遙冰涼的體溫,沒過多久便重新昏睡過去。
*
山間小道上,一輛牛車穩穩地駛過。
“你們夫妻倆來南寧探親,在路上被人劫了錢財,所以落入水中?”
“對。江林,你們村子和甘山寺之間,真的沒有可以住人的地方嗎?”
“有是有。”江林神色黯然,遮遮掩掩地說,“但是那個地方不是一般人可以進去的,所以我當時就沒跟你提。”
沈路遙身子向前傾,神色急切地問道:“什麽意思?你快仔細與我說說。”
“涼山與甘山之間坐落着一處別院,那裏有重兵把守,是七公主的私宅。若沒有七公主的傳喚,旁人根本不可能進去。”
“七公主?七公主不是常年居于寺廟嗎?”
“确實如此,她幾乎在甘山寺待了二十年,數月前才搬進別院之中。”
沈路遙思索了一番,對江林不容置疑地說:“帶我們去那座別院。”
“那是山中禁地,你要硬闖?”
“你無需多問,我自有辦法。”
她有意隐瞞身份,畢竟江林對皇室态度不明,她不想帶着溫時玉再冒一次險。
馬車又行了許久,直至深夜才被人攔截,沈路遙與江林并肩而坐,一同面對着人數衆多的侍衛隊。
“山中禁地,不得通行,爾等速速離開!”一個身着铠甲的侍衛舉着劍厲聲喝道。
這聲音洪亮而又粗犷,充實着咄咄逼人的氣勢。可沈路遙卻反其道而行之,一臉淡然地撩起門簾,面不改色地走下車。
“聽聞七公主住在此處,可否通報一聲,就說永康王殿下親臨。”
“永康王殿下?”那侍衛對沈路遙的話嗤之以鼻,“你是說殿下連一個護衛都沒有,孤身在這簡陋的牛車之中?你怕不是在戲弄我!”
二人冷眼相對,侍衛不可一世地将劍橫在沈路遙的頸項上。
“秦侍衛且慢!”江林膽戰心驚,他急匆匆地伸出手攔下那柄劍。
這夫妻倆是他花了好大力氣才救起來的,要是真就這麽死了,他恐怕也不好受。
秦海對江林面露不善地問道:“江公子,你這是何意?将無關之人帶往此處,你就不怕公主問責嗎?”
江公子?莫非他們認識?
沈路遙心下一驚,這才認真地打量起江林來。
他身量苗條,窄臀細腰,皮膚比尋常女子都要白淨,眉眼間自帶一股媚态。
與先前在村口攔路的大漢相比,江林保養的格外嬌嫩,這并不符合普通農人的基本形象。
沈路遙又看了一眼秦海,她的盤龍劍在遇襲時落在地上,如此,便只能……
她從衣襟裏取出溫時玉別在腰間的令牌,又将令牌舉在秦海跟前,嘴角劃過一絲暗笑。
“本宮已經說過了,永康王殿下駕到,爾等還不速速放行!”
秦海見了令牌神色大變,他慌忙收劍入鞘,低下頭,單膝跪在沈路遙跟前。
“卑職無意冒犯娘娘,卑職該死,請娘娘恕罪。”
“想來你也算恪盡職守,這次便先不治你得罪了,下不為例。”沈路遙瞥了他一眼,繼續道,“殿下有傷在身,至今昏迷不醒,快去收拾間屋子出來。”
“是。”
秦海起身命令兩旁的侍衛退下後,又吩咐兩個侍衛踏上牛車,将溫時玉背在背上。
見此情形,沈路遙猜測秦海不願讓江林和牛車進入宅院,可這是七公主的地方,她作為客人,也不便挽留江林,一時不免進退兩難。
“我聽聞九皇弟到了,特來相迎。”
沈路遙聞聲望去,一位身着素衣的年輕女子款款走來,她妝容淡雅,不染纖塵,仿佛神妃仙子下凡,親切溫和,又高不可攀。
這樣的氣勢究竟是源于長期禮佛的影響,還是皇家血脈中與生俱來的神聖?
她不禁想起溫時玉的樣子,他也像這般,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好像在身在世外,只不過,七公主比他多了一分悲憫。
“多謝七皇姐。殿下還處于昏迷之中,我們正打算進去,多有叨擾,還望七皇姐莫怪。”
“不打緊。既然如此,快些進屋落腳吧。”
溫良扭頭看了一眼溫時玉,他面色發紅,神情怪異,怕是病得不輕。就在她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她看見了站在一旁的江林。
“你怎麽來了?”她安耐下心中的激動,揪着自己的裙擺,低着頭上前幾步道。
沈路遙饒有趣味地瞥了他們二人一眼,随後便跟着引路的侍衛離開了。
這七公主和江林有故事啊,而且兩人還是關系匪淺的舊相識,有意思。
公主見了江林之後的反應像極了久別情郎的少女,她恐怕對江林存了男女之情,可眼下她都要回皇城準備和親了,這對人兒怕會成為一對苦命鴛鴦。
領路的侍衛帶着她穿過一層又一層的防守,最後來到一處小屋前,他先一步推門而入,然後将溫時玉輕輕放在柔軟的被褥上。
“娘娘,這屋子每日都有下人清掃,您先安心住下,屬下這就派人下山去請郎中。”
“好,你再去幫我打一盆涼水來。”
“是。”侍衛接了沈路遙的命令便俯身退下。
她将手放在溫時玉的額頭上,一片滾燙,、好在他肩上的傷口用了江林給的藥,當下已無大礙,只是高熱未退,所以還無法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