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殿下人真好
殿下人真好
待溫時玉和沈路遙下車後,府裏走出來一位穿着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沈路遙以為當大官的人都會大腹便便,可這人身形瘦削,顴骨高聳,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打破了她心中的印象。
“下官西平總督張繼成,參見永康王殿下。”張繼成不慌不忙地走出來,給溫時玉拱手作揖。
溫時玉瞳孔微縮,他攬着沈路遙的肩膀,對張繼成悠悠道:“你記好了,這是我的王妃。”
張繼成擡頭看了沈路遙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下官西平總督張繼成,參見永康王妃。”
沈路遙看看張繼成,又想了想先前遇見的張元松,不由抿緊唇瓣。
這父子倆都這般目中無人,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西平的百姓可真夠遭罪的。
“下官該死,殿下和娘娘親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殿下和娘娘恕罪。”
“本王舟車勞頓,你先派人去收拾屋子,我們五人各一間,後面的人你看着安排。”溫時玉寒聲說道。
他冷漠地看着張繼成,不怒而威,他自上而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想将他整個人給盯穿。
“是。”
張繼成慢條斯理地将身後的路讓出來,把他們請進正堂,親自倒了杯熱茶。
他将茶杯遞給溫時玉,低聲問:"殿下親自到訪,可是為了赈災一事?下官還未接到京中的指示,也未曾聽運糧隊伍說起過殿下和娘娘将至,怠慢了二位,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沈路遙見他捂着胸口搖搖頭,好像真覺得有愧于他們一樣,心裏直犯惡心。
皇上下了密旨讓殿下随行,并且特意囑咐了所有人要對此事守口如瓶,他們這一路幾經挫折,行蹤隐蔽,而且幾乎沒跟運糧隊伍同行過,張繼成不知道他們會來也正常。
可是他說他心裏過意不去!這話沈路遙就不認了,他哪裏是過意不去?他分明是怕被他們撞見他欺壓百姓吧!做賊心虛!
“張大人不必過意不去,好好為官便是對我們最大的尊敬了。”沈路遙柔聲笑道。
張繼成面不改色地說:“娘娘說笑了,無論您和殿下在不在,只要下官還是西平總督,都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攔我!我爹呢?”張元松一把推開攔着他的侍衛,高聲喝道。
“小少爺,今日府中有貴客,實在不便,您就別為難小的們了。”
張元松見他們百般阻撓,火氣更加旺盛,他惱怒地說:“貴客?我爹是總督,整個西平都是我爹說了算,在西平還能有人比我爹官大?趕緊給我滾開!”
沈路遙聽見他的聲音,突然覺得一陣頭疼,她扶着額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殿下,小兒無禮,還望殿下恕罪,下官可否失陪片刻?”張繼成有些尴尬地拱手問道。
溫時玉一言不發地朝他擺了擺手,張繼成見狀,對他點了個頭便退下了。
“表嫂,那家夥好像找上門來了。”許言幸災樂禍地說。
“找上門就找上門,他還能把我吃了?”沈路遙擡起頭,滿不在乎地說。
她起立後站在溫時玉的身旁,随他一同出去。
就在正堂門口的空地上,張元松湊到張繼成面前,指着自己烏青的臉,如喪考妣地哀嚎道:“爹,你看看我這鼻子,再看看我這眼睛,還有我這嘴,你兒子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在這兒喝茶?”
張繼成心疼地看着他的淤青,憤憤道:“誰敢打我兒子?爹幫你去教訓他去!”
“是一個蛇蠍心腸的美人,她身邊還帶着侍衛,比我身後的這些飯桶厲害多了,爹,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不能就這麽算了。”張元松抓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饒地抱怨了好些話。
正當他說得起勁時,沈路遙突然從正堂走出來,他目瞪口呆地指着沈路遙,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怎麽,見了我就啞巴了?”沈路遙調侃道。
被她一罵,張元松立刻就反應過來,他扭頭對張繼成沒好氣地說:“爹,就是這個賤女人打了我,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把她抓起來,交給我處置!”
“住口!”張繼成聞言,狠狠地扇了張元松一巴掌,他慌亂地在沈路遙面前跪下道,“是下官教子無方,驚擾了娘娘,請娘娘從輕發落。”
沈路遙勾唇一笑,她朝張元松招手說:“你過來你過來,來你爹身邊跪着。”
張元松狐疑地看着沈路遙,他走到張繼成身邊,與張繼成并肩而跪,在他面前,溫時玉一臉嚴肅地審視着他。
沈路遙滿意地在張元松身邊轉了轉,別有深意地看着他,問道:“張元松,我問你,你今日是不是在大街上強搶良家婦女?是不是在大街上荼毒無辜百姓?是不是仗勢欺人、危害一方?”
“我......”張元松氣得從臉紅到了脖子,他想站起來破口大罵,卻被張繼成死死地拽住胳膊,只好不甘心地低下下頭,憋屈地說,“草民一時沖動,幹了糊塗事兒,讓娘娘見笑了。”
溫時玉心下了然,風輕雲淡道:“本王沒想到張總督為西平全境日夜操勞,卻連家中之事都處理不好。德不配位,必有災殃,若張總督實在有心無力,本王會奏請父皇另立賢良。”
“下官惶恐,是下官對犬子管教不嚴,日後定嚴加看管,絕不馬虎!”張繼成大驚失色,急忙給溫沈二人磕頭賠罪。
“西平百姓流離失所,糧食已至,你為何遲遲不施粥救急?該當何罪!”溫時玉厲聲喝道。
“殿下有所不知,施粥一事下官已經差人在辦了,只是糧草有限,供不應求,這才陷入此景,等新一批的糧草和赈災款送到,下官定會妥善安排。”
“今日街頭一事,本王念你身居要職,姑且放你一馬,至于張元松,本王要他在府內禁足、禁食三日,感受百姓悲苦,以思己過。若有下次,嚴懲不貸!”
溫時玉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沈路遙見他要走,便與許言跟一同跟上。
“多謝永康王殿下!”張繼成望着他們的背影喊道,他陰狠地看着溫時玉和沈路遙,握緊了拳頭。
*
西平大旱,總督府的池塘也漸漸幹涸,只剩下一個偌大的土坑,池子內的花草都己枯死,唯有幾棵極為耐旱的樹木無精打采地侍立左右。
“今日在街上與張元松交鋒,你可有受傷?”溫時玉有些不自在地問道。
“我沒受傷,王府的侍衛武功可好了,一個個人高馬大的,把我護得可嚴實了。”沈路遙歪頭笑道。
“我看你的劍術和棍法在尋常女子裏都算出衆,也不知道你更喜歡哪個。”
“我當然更喜歡劍,劍鋒利無比、削鐵如泥,誰看了不害怕?這可真是太威風了!”沈路遙虛握拳頭,朝空中揮了幾下,興奮地看着溫時玉說道。
溫時玉見她像個孩子般地竄來竄去,忍不住輕笑道:“但我看你用棍會更多。”
“那是因為我沒銀子鑄劍啊。”沈路遙一臉嚴肅地否認道,“我師父教我的本來就是劍法,我先前是拿他的劍練習的,
他消失之後,我便只能自己上山砍樹,将木頭削成棍狀,用棍來練劍,雖說是寒碜了點兒,但勝在不用花錢,只是耗費時間罷了。”
溫時玉見她失落地低下頭,便沉默不語,但心中已有打算。
此時,一個下人打扮的男子對臨川附耳低語,他朝溫時玉和沈路遙鞠了一躬便匆匆離開。
“殿下,張總督派人來報,方才赈災款已經送到撫衙,殿下是否要親自過目?”臨川恭敬地問道。
“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小憩一會兒,王妃可願代我前往?這樣我也好放心。”溫時玉向沈路遙詢問道。
沈路遙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殿下放心吧,早些休息,我代殿下去看看,保證一個銅錢都不漏算。”
“如此,便勞煩王妃了。”
臨川向她拱手道別,帶着溫時玉離開池塘,沈路遙目送着溫時玉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拐角。
殿下人真好,對她如此信任,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她來辦,她絕不能辜負他的心意,一定要認真清點!
*
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
“表嫂,這才剛吃完晚膳,你不在房裏休息,怎麽又攬了差事?”許言打了個哈欠,不情願地跟在沈路遙身後。
“你表哥身子不好,又在馬車上日夜颠簸,我這不是擔心他身體吃不消,所以替他來清點赈災款嗎?看你閑來無事,不如過來幫襯幫襯我,你說是吧?”沈路遙一本正經地說道。
“行吧,但赈災款不是小數目,我們可有的忙了。”
汪國正親自将門鎖解開,推開庫房的門,弓着腰對沈路遙說:“娘娘,送來的赈災款都在此處,請您過目。”
“好,有勞汪巡撫了。”
“不敢當不敢當,能為娘娘效勞,是下官祖上積德。”汪國正連連擺手道。
沈路遙無視他的溜須拍馬,直接跨進庫房,汪國正見她不領情,知道自己在自讨沒趣,只好示意身後的衙役進屋幫忙。
“娘娘,這一箱一共是兩千兩白銀,這裏總共有五十箱,十萬兩,請娘娘過目。”衙役們得到汪國正的指示,将落了鎖的箱子依次打開。
沈路遙湊到箱子前,看着裏面白花花的銀兩,心裏直癢癢,她輕咳了幾聲後,故作淡定地說:“你們将箱子開完就都出去吧,這裏地方小,人太多施展不開,許言和王府的侍衛留下即可。”
“是。”衙役們應聲而退。
汪國正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問道:“娘娘,真得不用下官留下來幫忙嗎?”
“不用不用,你把鑰匙留下,先去睡吧,我明日再還給你。”沈路遙滿心都是銀子,哪裏還顧得上他。
“那下官便先行告退了。”汪國正看着整箱整箱的銀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将鑰匙親手交給沈路遙後,戀戀不舍地退出庫房。
沈路遙見他離開後,直接撲進了箱子裏,她捧了一把銀子,神采奕奕地對許言說:“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你別光看了,快來跟我一起數數。”
“這麽多銀子,應該可以救助很多人了。”許言拿起一兩銀子,他看着滿屋的箱子,欣慰地說。
“确實如此,一兩銀子可以救活好多人,我們可得上點兒心,別出了什麽纰漏。”
沈路遙為在場的每一個侍衛都分派了任務,對他們千叮咛萬囑咐,說得他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才肯松口。
等他們徹底将十萬兩銀子清點完,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沈路遙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她将庫房的門鎖好,确定萬無一失後才帶着侍衛離開。
路上有早起的店家在張羅新一日的吃食,許言閉着眼聳了聳鼻子,将沈路遙帶到一家面條攤子前,問道:“店家,你這面怎麽賣?”
“四十文錢一碗。”
“你不會是在胡說八道吧!”許言大為震驚,這西平的物價真的是活見鬼!就算大旱也不能賣這麽貴啊!
“客官,現在西平的行情确實如此,我們是從外地遷過來做買賣的,路途遙遠,路費和攤位的開銷都不便宜,我們已經是西平的最低價了,您總不能讓我們虧本吧。”
許言見他老奸巨猾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跟他嚷嚷了半天,終于将價格講到了十文錢一碗。
“表嫂,你看我夠機靈吧。”許言端着一碗面,軒軒甚得地說。
沈路遙無奈地點點頭,她端着面,跟許言并排走向木桌。
就在這時,一個蒙着臉的人向沈路遙走去,他将自己裹地嚴嚴實實,橫沖直撞地把沈路遙手中的面給掀翻了,滾燙的湯汁濺在她手上,将她的手背燙得通紅。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嗎?”沈路遙氣憤地吼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站在沈路遙身前,擋住許言和其他侍衛的視線,在沈路遙身上一頓亂摸,沈路遙又羞又惱,直接将巴掌往他臉上扇,他迅速後退避開,連聲道歉。
“好你個登徒子,敢占我便宜!”
沈路遙揪着他狠狠地揍了一頓才肯放他離開,卻不曾想自己弄丢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