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相信與否并不重要
我相信與否并不重要
西平總督府。
溫時玉将三黃膏握在手心,背在身後,他用另一只手敲開沈路遙的房門。
“我聽許言說你不小心被燙傷了,可否請大夫醫治?”
“還沒,我傷得不重,您別聽許言瞎說,我已經派下人去買三黃膏了,一會兒上點藥就行。”沈路遙對溫時玉的來訪有些驚訝,她局促不安地扣着門板。
溫時玉攥緊手心,他将手中的東西遞給沈路遙,緩緩道:“這是我藥箱裏的三黃膏,比尋常藥鋪裏的效果都好,你拿着用吧。”
“多謝殿下。”
溫時玉見她沒有推辭便松了口氣,可當他看見她的手時,立刻慌得六神無主,他握住她的手腕,氣急敗壞道:“你方才不是說傷得不重嗎?都燙成這樣了,你還如此不在意!”
“真得是小傷,我已經用涼水沖過了,只是看着吓人。”沈路遙心虛地說。
她打小就洗衣做飯,受傷也是常有的事,現在手上這種程度的輕傷,放在以前那都不配叫傷,可她看着溫時玉的眼睛,心裏總是沒有底氣,仿佛自己真得欺騙了他一般,只能沉默着低下頭。
溫時玉不由分說地将她拉進屋,把她的袖口輕輕挽起,他小心翼翼地将藥膏塗抹在她破皮的手背上,可他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上了藥後,沈路遙感到手背一陣清涼,瞬間就不癢了,她悄悄擡頭看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感受他又長又密的睫毛,一陣陣地扇動,攪得她心神不寧。
“殿下是第一次給別人上藥嗎?”她突然開口問道。
“嗯。”溫時玉輕輕應了一聲,又繼續給她上藥。
北霄最尊貴的王爺,竟只為她一人上過藥......沈路遙的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沉悶而又真摯,她卻無法言說。
“多謝殿下。”
“無妨。”溫時玉頓了一下,繼續道,“離開乾州的時候,在馬車內,你也曾給我上過藥。”
“嗯。”沈路遙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多言。
來送藥膏的青禾見溫時玉正在給沈路遙上藥,便安靜地與臨川守在門外。
前些日子,殿下怕娘娘在西平過得不舒坦,特意命她從京城趕來服侍,也好給娘娘做個伴,一路走來,殿下跟娘娘的關系越發親密,她這個做下人的看着也開心。
青禾偷偷瞥了眼站得筆直的臨川,她雙目含笑,一臉羞澀地低下頭。
*
曈曈曉日上三竿,西平饑馑惹人忙。
“娘娘,出大事了!”青禾急匆匆地推開房門,她跑到床前,手足無措地看着沈路遙。
“這又是怎麽了啊?”沈路遙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問道。
“撫衙庫房的鑰匙丢了,殿下喚娘娘過去呢。”
“我不是親自将鑰匙給汪巡撫了嗎?你再讓他們仔細找找。”
青禾見她還不起,遑急地說:“娘娘,鑰匙被人掉包了!”
沈路遙聞言,猛地從床上坐起,扭頭問道:“你方才說什麽,鑰匙被人掉包了?”
“是啊娘娘,鑰匙被人掉包了!昨夜有賊人潛進撫衙,意圖盜取赈災款,那賊人被巡邏的衙役撞見,頃刻便逃之夭夭,連庫房的鑰匙都沒來得及拔。”
沈路遙心下一松,又躺回了床上,她用被子将臉蒙住,準備重新入眠。
“鑰匙已經交由汪巡撫保管,既然丢了,那就找他問話,跟我有什麽關系。”
“娘娘!”青禾見狀,突然拔高了聲音,“您給的鑰匙沒丢,現在還在汪巡撫手中,但那把鑰匙打不開庫房的門,汪巡撫懷疑是被您掉包了!”
好一個卑鄙小人,竟然敢誣陷我!
沈路遙聽見這話,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
西平撫衙。
張繼成別有深意地看了汪國正一眼,汪國正面露難色,對溫時玉拱手道:“殿下,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等王妃到了再說。”溫時玉眉頭緊鎖道。
“庫房的鑰匙在娘娘手裏出事,若不能妥當安排,恐怕難以服衆啊。”汪國正一臉擔憂地嘆了口氣。
“汪巡撫如此深謀遠慮,實乃西平之幸!”
沈路遙在門外聽見他的話後,提起裙擺,大步邁進屋內,她見汪國正一時窘态百出,滿意地揚起嘴角。
“殿下。”她朝溫時玉行了個禮,然後轉身看向汪國正,說道:“庫房鑰匙确實經我之手,但汪巡撫也并非毫無嫌疑,萬一是汪巡撫自己弄丢了鑰匙,還反咬我一口,那我豈不是太冤了?”
汪國正見沈路遙将刀口轉向他,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害怕地說:“娘娘息怒!下官惶恐,就算借下官一百個膽子,下官也不敢陷害娘娘啊!請殿下和娘娘明察!”
“本王自然不會冤枉無辜之人,既然王妃來了,那此案也就更容易些了。”溫時玉喝了口茶,平靜地說。
沈路遙眨了眨眼,坦然自若道:“昨日我擔心鑰匙會出問題,便未雨綢缪,用匕首在匙柄上劃了個‘十’字,汪巡撫可否查看一番?”
汪國正聞言,徑直走到桌前,他拿起鑰匙一看,神色怪異地說:“娘娘,這匙柄上确實劃了個‘十’字,說明下官不曾丢失,那賊人手中的鑰匙恐怕......”
怎麽可能?難道鑰匙真得是從她這裏丢的?
沈路遙大驚失色,她一把搶過汪國正手中的鑰匙仔細檢查,但這确實是她昨天劃的那柄,也就是說,這把鑰匙在她回總督府以先,就已經被人偷梁換柱了?
“娘娘,您看......”汪國正眼神飄忽不定地問。
沈路遙沉着臉攥緊鑰匙,她思索了一會兒,對溫時玉篤定地說:“是早間那個撞我的蒙面人,是他掉包了鑰匙!”
“可否記得他有什麽特征?”溫時玉追問道。
“他身形高大,應該是個男人,右臉頰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我跟他發生了沖突,鑰匙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當時沒在意,以為是巧合,現在越想越不對勁,一定是他偷了我的鑰匙,然後故意給我留了把假的!”沈路遙憤憤道。
“可有人證?”
“有,王府的侍衛,許言,還有賣面的商販,他們都可為我作證。”
于是,溫時玉将賣面的商販召到撫衙,當着張繼成和汪國正的面讓沈路遙與他對峙,她的話也全都被經證實。
溫時玉抿着唇沉默良久,他開口道:“此事确實是王妃失職,好在赈災款未有丢失,本王命王妃戴罪立功,徹查賊人下落,将其緝拿歸案,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張繼成聞言,輕咳了一聲,他掃了眼汪國正後,緩緩低下頭。
汪國正得了指示,端正了一下衣領,他弓着腰道:“下官未有異議,只是如今嫌犯逍遙法外、尚未認罪,娘娘結黨營私的嫌疑也就無法擺脫,下官怕此事會落人口舌。”
“汪巡撫所言極是,本官也正有此意。”張繼成附和道。
“兩位大人有心了。”溫時玉将茶杯放在桌上,他頓了一會兒,不容置疑地說,“王妃确實還未擺脫嫌疑,哪怕身為她的夫君,本王也不能輕信于她,那便限王妃五日之內,将嫌犯緝拿歸案!”
二人見溫時玉已經做出讓步,也不便多言,只得連聲稱道。
*
回了總督府後,溫時玉将沈路遙叫到跟前,他不茍言笑地看着她,完全沒了平日的親切。
沈路遙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又驚又怕,她見他許久都一言不發,便輕聲道:“殿下,您不信我是無辜的?”
“我相信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以服衆。此次鑰匙一事是你的不對了。”溫時玉嘆了口氣,他閉上眼睛,疲倦地說,“你也累了一夜,先回去休息吧,讓我好好想想。”
“是。”沈路遙的眼睛有些酸澀,她不想讓溫時玉發現她的難堪,捂着臉便急匆匆地退下。
他相信與否怎會不重要?他待她從未如此冷漠過,這是他第一次跟她置氣,卻讓她這麽傷心。
許言遠遠看見沈路遙一路狂奔,他撓撓頭,不解地高喊道:“表嫂?”
可沈路遙聞言,反而跑得更快了,青禾跟在沈路遙的身後,腳步不穩,險些栽了跟頭,她痛呼一聲,擔憂地望向沈路遙。
沈路遙聽見她的聲音,緩緩停下腳步,她扭頭後見許言默默跟來,便轉回來繼續向前疾步。
許言和青禾見她雙眼紅腫,連忙向前追趕上去,可沈路遙将自己關在屋內,無論他們怎麽勸都不聽。
許言看着緊閉的房門,突然覺得這個場景十分熟悉,之前在乾州時,她好像也這般對人閉門不見過,那時似乎是因為表哥,可現在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兒?
他理了理自己從別處聽到的消息,疑惑地看着青禾,問道:“表嫂她從撫衙回來就一直在哭?”
“回表少爺,不是的,娘娘是回來之後見了殿下才哭的。”青禾朝許言行了個禮,搖着頭說。
“我表哥責備她了?”許言試探道。
“奴婢不知。”
“......”許言無奈地看了青禾一眼,擺擺手道,“行吧行吧,你先退下吧。”
“是。”
許言見青禾退到遠處後,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強打起精神來,然後重重地扣着沈路遙的門扉。
“表嫂,我來看你了,你別一個人悶着啊,你有什麽事兒就跟我說,我不但守口如瓶,還能給你想出個對策來,你別一直不理人啊。”
許言将臉貼在門上,仔細聽着屋內的動靜,屋內的腳步聲時遠時近,仿佛有人在到處亂走,不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許言立馬後撤一步,挺直腰板,一本正經地看着門縫。
嘩的一聲,沈路遙将門從裏面打開,她抽泣道:“你能幫我想個法子?”
“那當然,我可是北霄智多星,你知道我的腦瓜裏裝了多少智慧嗎?”許言理直氣壯地說。
“那你進來吧。”沈路遙吸吸鼻子,将身後的路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