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生怨怼
心生怨怼
那把菜刀在空中旋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砰的一聲,直接撞在溫時玉背着的箭筒上,刀頭深深嵌進箭筒,卻無法将箭筒攔腰截斷,只能卡在砍出的凹槽裏。
這箭筒乃是溫時玉花重金所制,光集材便花了一個多月,箭筒全身由上等的沉香木打造而成,質地極密,堅如山石,不易損壞。
沈路遙唇瓣微張,屏息凝視着溫時玉,雙腿發軟,身子直接滑到地上,就在方才那一刻,她的心差點碎在身體裏,她害怕極了。
溫時玉踉跄了幾步險些摔倒,他頭暈目眩,心口生疼,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
臨川等人将殘局清理完,急速奔向溫時玉。
“殿下,可是又犯病了?”臨川穩穩地将他攙住,一臉擔憂地問道。
“我并無大礙,吃些藥就好了。”溫時玉臉色發白,但還是拍了拍臨川的手,對他搖搖頭。
“當務之急是搜尋運糧隊伍,方才那只偷錢袋的猴子所走的方向,應該離他們的窩點很近,所以他們才會不惜冒險也要将其射殺,你帶人前去,在方圓十裏的範圍內展開搜查,務必要找到運糧隊伍的下落。”
“運糧隊伍固然重要,可在臨川眼中,殿下的安危卻更為重要。殿下是萬千百姓的殿下,而臨川的責任,不是北霄繁榮,不是江山社稷,只是守護殿下一個人。請殿下以自身安危為重,若您有事,屬下必定誓死相随。”
臨川重重地跪在地上,仰起頭看着溫時玉,他的言語擲地有聲,不容動搖,可眼中卻是懇求的淚水。
他兒時被溫時玉所救,一路追随至今,他比溫時玉年長幾歲,比他更知世态的炎涼。
他在永康王府看了他十年,他知道溫時玉是個極重感情、極重道義的人,若溫時玉總為了別人不惜以身犯險,總有一天會真的丢了性命。
臨川免不了對沈路遙心生怨怼,若沒有她,殿下怎會背井離鄉風餐露宿,去那勞什子的西平赈災,他怎會受這等苦?他就該在王府錦衣玉食,不問世事,做他的人間仙子!
沈路遙看着臨川,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會用命來保護殿下,可她卻要殿下舍命來救,似乎從她出現以後,殿下便因她多了許多麻煩和危險,她真的該待在他身邊嗎......
溫時玉用手捂住嘴,轉過身咳了幾下,手心裏盡是鮮血,他詫異地将手藏在袖中,故作淡定地轉回來。
“不要再違抗我的命令了。臨川,你帶人去搜尋運糧隊伍,遙遙,你去馬車上幫我将藥箱取來,這把劍給你。”溫時玉将一個侍衛手中的劍遞給沈路遙,定定地看着她。
*
不一會兒,臨川快步回到溫時玉的身邊,拱手說道:“殿下,前方有一座木屋,木屋下面有一條暗道,霍二等人正在探查。”
“過去看看。”
溫時玉吞下藥丸後将藥箱交給沈路遙,又重新背起集滿羽箭的箭筒,拿着弓向前方走去,沈路遙和臨川沉默不語,低着頭跟在他身後。
林子裏有一座簡易的木屋,木屋門口放着一輛嚴重磨損的破板車,溫時玉拔下勾在釘子上的糧袋殘料,陷入沉思。
“殿下,在暗道發現大批士兵和糧食,那些士兵還活着,只是昏過去了。”
“把他們弄醒,讓士官來找我回話。”
“是。”
等了片刻,一個憔悴的中年男人虛弱地跪在溫時玉面前,說道:“參見永康王殿下,今日多謝殿下出手相救。”
“你們在整支運糧隊伍裏行進最靠後,所以我才會選擇你來接收信鴿,可你們為何會在此停留?”
“我們本來是跟着大部隊的,但是山坡上突然有巨石滾落,将我們與其他人隔開,山路被封死了,馬車過不去。西平告急,糧官便率隊先行離開,讓我們疏通好山路後立刻與他們彙合。
當時夜色正濃,我們便想先在破廟裏休息一晚,沒曾想那是賊人設下的圈套,我們受到猴群的攻擊,後來還有人投放迷煙,我們全被迷暈了。”
士官傀怍地低下頭,繼續說道:“卑職該死,實在有辱皇命,請殿下恕罪!”
溫時玉看着不遠處亂叫的烏鴉出神,許久未動。
“等回京後父皇自會發落,你且好好運糧,将功補過。現在馬上去召集剩下的人,整理好餘糧,我們準備下山。”
“是。”士官頓時松了口氣,他恭敬地點頭答道。
*
原先用來運糧的馬都不見了,溫時玉将臨川等人的馬暫時拿來拉糧,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山。
沈路遙還在為之前擋刀的事而郁悶,她覺得與溫時玉一同待在馬車內不自在,便和運糧的士兵一起步行。
“姑娘,方才那位可是永康王溫時玉?”一個年輕公子哥搖着紙扇,走到沈路遙身旁問道。
“是又怎樣,跟你有關系嗎?”沈路遙無精打采地繼續前行,不想理會他。
“當然有關系啊,我可是永康王的表弟。”他搖搖扇子,一臉得意地說道。
沈路遙聞言,皺着眉看向他。
天氣明明不熱,這人手裏卻拿着把灰撲撲的破扇子,顯得有些滑稽,他穿了身打着補丁的粗布麻衣,頭發上還沾着幾根猴毛,灰頭土臉地對她眨了眨眼睛。
“你若是想騙錢,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因為我沒錢。”沈路遙将頭轉回來繼續看路。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你怎麽能誤會我是騙錢的呢?我真是永康王的表弟,你別不信。”他見沈路遙不以為然,又繼續說道,“我叫許言,姓許,我看你跟車上那位很熟,應該知道他母妃也姓許吧,他跟我真是血親。”
“我專業算命十七年,沒見過你這種達官貴人。”沈路遙冷冷地說道。
這個年頭真的是窮瘋了,居然還有人跟皇親國戚攀關系。
“那是因為我路過這座山的時候,不小心被山匪給綁了,等我回家後拾掇拾掇,也是很體面的。再說了,我這容貌雖然比不上我表哥那般豐神俊朗,但放眼乾州,我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許言啧了啧嘴,自信地搖搖頭。
“容貌勉強還行,但腦子好像進水了,我建議你去找大夫看看,別耽誤了病情。”沈路遙加快腳步,不想與他糾纏。
許言不樂意了,死皮賴臉地追上去,說道:“你怎麽能罵人呢,而且罵的還怪好聽的。”
沈路遙停下腳步握緊拳頭,強忍着想打他的沖動,她深吸一口氣,又放開了準備出擊的手,繼續往前走。
“你還是直接去找殿下吧,別來跟我講,我幫不上你。”
“別啊,兩個大男人有什麽好聊的,還不如我倆親近親近,你說是吧。”許言輕輕撞了下她的肩膀,賊兮兮地笑道。
沈路遙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不要臉!你要是再來招惹我,小心我把你打成殘廢,別磨磨唧唧,趕緊滾!”
經她這麽一吼,周圍的士兵全都看着他們倆,不敢作聲。
溫時玉撩起布幔,看向沈路遙的方向,當他看見她身邊的人時,怔愣了片刻,他有些不确定地試探道:“許言?”
“表哥!”許言朝他揮了揮手裏的破扇子。
溫時玉的反應倒還算正常,但他這一聲“表哥”着實把沈路遙給聽蒙了,她扭頭看向溫時玉,溫時玉對她微微一笑,沒有辯駁。
“你真是殿下的表弟?”她瞠目結舌地問。
“我一直都這麽說,是你不信。”許言捂着心口,滿臉失望地晃了晃腦袋,而後又像被人抛棄的怨婦般看着沈路遙。
“......誰讓你看着就不靠譜。”
“我表哥身邊可從來不站女子,你不會是前幾天在大街上被退婚的那個吧。”許言驚訝地看着沈路遙。
他這表哥天天窩在王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劇然為了一個被退婚的女人鬧得滿城風雨,他剛聽說這事兒的時候,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我就是在大街上被退婚的那個,行了吧?”
沈路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真得要拿這個人沒辦法了。
“表嫂,你是怎麽打動我表哥的?”許言感嘆道,“雖然你長得挺好看的,但京城美人如雲,光靠長相可不行,定是有過人之處,才能把我表哥迷得神魂颠倒。”
“我不知道。”沈路遙抿緊唇瓣,落寞地低下頭。
她不知道溫時玉為什麽要娶她,也不知道溫時玉為什麽要舍命幫她,僅僅是因為她像他心愛的女子嗎?真的只有這一個原因嗎?
這個理由雖然說得通,卻還是讓人難以置信,可她也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溫時玉喜歡她,畢竟她對他而言,只是個累贅,沒有她在,他會過得更好。
許言見沈路遙有些難過,心中不忍,便拍拍她的肩膀。
“不知道也沒關系啊,既然已經敲定了婚約,理由也就不那麽重要了,我這次回乾州,是為了看我妹妹抛繡球招親,她先前可喜歡時玉表哥了,現在卻要嫁于他人,我妹妹才是最可憐的。”
殿下的表妹喜歡殿下?
沈路遙心中一凜,有些不知所措。